新主人松开我的头发,转过身去。他颓然道:“你爱的人是耶律天一吧,你的第一个主人?”
“您怎么知道?”我十分奇怪,忍不住问出口。
“只能是他啊。你昏迷的时候一直在叫这个名字。”
我在梦里直呼主人的名字吗?真是亵渎啊。我隐隐听到新主人在笑,笑声古怪。我自嘲道:“在您看来很可笑吧?我也知道这是痴心妄想,但是我还是忍不住默默的爱着,心甘情愿。”
他忽然转过身,神情凝重地问我:“那你为什么不能爱我?我也是你的主人。”
我提了一口真气翻身下炕,跪在地上,亲吻新主人的皮靴,认真道:“我爱您,我的主人。”
“不一样,不一样的。”他有些失神“你爱他,他爱你吗?他也许喜欢别人。”
“您是在说我第一个主人吗?他当然不会喜欢我了。我想他喜欢的人可能是那个金国贵族。”我以为我可以很平静地说这句话,可是心中莫名一阵揪痛,声音也禁不住颤抖。
新主人似乎比我还激动:“你说耶律天一也喜欢合剌?他不爱你?那你为什么还要爱他?为什么?”
我跪直身体,抬头望着新主人,笑着回答:“我不知道为什么,也许爱一个人是不需要理由的。”
新主人嘴唇微动,似乎是有什么话要讲,可是终究什么也没有说,转身离去。我听见他从外面将房门锁起。他是怕我逃走吗?我能逃到哪里去?去黑水宫找我爱的人?我哪里有资格哪里有勇气?
我爬到墙角,蜷缩起身体。破旧的单衣抵御不了寒冷,我却不敢将炕上的棉被拿过来。我知道那样的温暖不是属于我的。说不定新主人再回来,就会狠狠地教训我一顿,发泄他的怒火。我是个只配趴在地上呻吟用身体讨好主人的奴隶而已。
寒冷伤痛让我一直保持清醒,捱到晚上,捱到天黑。门锁开启,新主人回来了。他点亮屋内的油灯,我这才发现他换了一身华贵的新衣。他看见我蜷缩在墙角,并不觉得奇怪。我想如果我仍然躺在炕上,他才会奇怪吧。他把一个布包丢在我面前,语气平和地说道:“这个给你。”
我打开一看,是他原先穿的那套衣衫,布料和做工都很一般,有一些破损污迹,与他现在穿的新衣简直不能比。
他继续道:“那些破烂我本来要丢掉,看你没衣服就赏给你吧。”
新主人真是太仁慈了。不计较我刚才的冒犯,还赏赐衣服给我,我感激地叩首。这套衣服对我来说有些肥大,不过穿上以后很温暖,作为一个奴隶穿主人不要的衣服,是多大的荣幸啊!如果我死的时候,这套衣服还能完好的穿在我身上,就更幸运了。
那天之后,一切好像慢慢恢复正常。新主人不再逼迫我说什么爱他之类的话,甚至没有让我侍寝,大概是嫌我姿色平庸,身子肮脏,又不是真心爱他。这样更好,我的体力可以恢复得更快,做不到服侍他生活起居满意,至少也不会成为他的累赘。我尽力做好杂活,他会赏赐他吃剩的饭菜给我。我暂时告别了饥寒交迫的日子。
新主人没有在镇上住多久,就带着我离开。他不说要去什么地方,我也没资格问,跟着走就是了。反正我也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几天,问那么多有什么用?
这一天,我们走到月河边上。那一定是月河,我清楚地记得,它的河道并不宽阔,水平如镜,袅袅的水雾不绝如缕地从河面向两岸的林带蔓延。眼前的景物很熟悉,与我离开时一样。我禁不住向着对岸的林子望去,林子那边就是黑水宫,我爱的人应该就在那里吧。
我心中有事,脚步不知不觉地慢了下来。新主人意识到这点,停下来问我:“在想事情吗?”
“嗯。”我不敢隐瞒“对不起主人,我在想黑水宫的事情。”
“黑水宫就在这附近吗?”
“是的。”我轻抿嘴唇点头。
“你是不是很想去看耶律天一?”
我急忙跪下,哀求道:“对不起,请您原谅我。我确实在想他。如果惹您不高兴,咱们就马上离开吧。”
新主人笑了,眼神飘向远方:“如果我带你去看他,你会不会很高兴?”
我一愣,惊诧道:“您说什么?”
“如果能让你高兴,我带你去看他又有何妨?”新主人叹了一口气“我说的是真的,你前面带路,我正想去黑水宫拜访一下。”
我不是在做梦吧?但是现在他这样命令我,就算是在梦中,就算一切都是假的,我也不能轻易放弃这样的机会吧?我实在太想见到我爱的人,在临死之前看他一眼,看一眼就心满意足死而无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