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style="font-size:16px">##
一早,听得王也入院的消息,杜斌心急火燎杀回他们市,四肢着地地撵上楼,还在过道上,见着了诸葛青,就大声问:“小也人呢?!”引得路过者纷纷侧目。
“已经没事了,刚刚躺下,”诸葛青原本正背靠着墙壁想事,从沉思中醒来,放下了抱胸的双臂,面朝杜斌站直了,等他走近,又停顿了一息,才详细说,“服食安眠药过量,幸亏我发现时没过太久,紧急就催吐,上医院洗了胃。目前已脱离了危险,他身体底子比较差,生理指标有好多项偏离正常值,虽然医生说无关大碍,一般这种情况临床都会有类似表征,不过想必还是不乐观,为保后续不出什么意外,这才建议我们做一段留院观察……”
“洗胃……”杜斌一听就觉得好痛,直着双目,哆嗦了下嘴唇。想到那冰冷的台子,被按住的痉挛的身躯,还有固定着脖子插入食道的软管,就十分难受在那种时候不能陪伴在王也身边。他想着,眼眶发涩,心疼地问到,“处理了多久?人遭罪吗?还有没有后遗症?”
诸葛青这回停顿了更久,道:“他算是偏于严重的,医生都让我做好心理准备了,场面肯定比较……好在操作得当,没有观察到消化道穿孔、出血,胃黏膜的损伤得靠吃药和饮食调养,另外就是,今天内不能吃东西。”
说着,诸葛青在他面前推开了门,来的时候杜斌慌慌张张,这阵居然有些近乡情怯,他驻足在门口,望着病房内的陈设,嘴唇蠕动,又看向诸葛青,用一种难忍哀痛的语气说:“安眠药?”
“对,”诸葛青只能点头,“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他这么说不是推卸责任,只是王也就在屋子内,这事好不好对杜斌说,该怎么说,都不该让刚消停下来、被折腾去半条命的人再被迫回顾了。过量服药会产生呼吸抑制,诸葛青把王也抱起来的时候,怀里的人虽然还是温暖的,还能打弯,却几乎要感觉不出气息打在他皮肤上,胸膛也快要没有起伏,安静得就像个人偶。到了医院也不见好转,他全程都不肯将人放下来,这样情绪激动、明显不太能接受现实的病人家属引起了主治医生警觉,怕他事后闹,干脆把真实情况、可能出现的结果给他说得清楚,特别叮嘱,要他有所准备。愣愣地收紧王也柔软温暖的身体,诸葛青全身的血都凉了,他做梦都没有想过……他还真做梦想过害死他,但打死也想不到是以这种形式。兜兜转转,王也终归是要因为太看重他了,要为他而死吗?直到王也被导管和反复灌水、抽水的仪器折磨得又是鼻涕又是眼泪,浑身湿透得在手术台上就像一尾搁浅的鱼,却终于睁开了眼,痛苦地、求救般地拽住了自己时,诸葛青才哭出来,握着王也的手在手术台边跪了下来,才重新开始喘气。
想来,当初让他接近王也,杜斌原本就十分不情愿,如今果真出了事,要是晚一点,王也可就……
看诸葛青紧闭着双唇,脸色难看,杜斌也没错开眼,一时僵持起来,这时只听王也的声音响起,朝门外道:“你逮着老青问干嘛?”杜斌就像被打开了什么开关,马上就往里撵,王也醒了,正在从病床上撑起来,听见了他们的对话,被杜斌扶靠到身上就道:“一来就……审犯人呐?就是不小心吃多了,有什么好说的?帮我递一下水杯。”
听王也说得满不在乎,就是不想自己再往下追究,那无论是真是假,杜斌还能想得到的就只剩要哄着他,看着王也吸了口水,包着漱了两回,就又按住了他的肩,止住了他欲挪动的身子,拿个纸杯接好,让他吐在里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你怎么会吃上了安眠药的呢?”待王也抬头,杜斌就问,动作娴熟地抬起他的下巴,用纸巾给他擦了擦嘴。
他本以为王也会马上回答他,这时,王也却越过他的遮挡,往门的方向探出头,招呼了一声诸葛青,说实在想擦洗一下身上想得过不去了:“这病房里连个水壶也没有,你能不能附近转转看有没地儿买热水啊?”
看着诸葛青点头,脚步远去了,王也转回向杜斌:“我近段睡眠不好。”到这会儿,才是他正眼瞧向杜斌的第一眼,已经到了中年的男人,在心绪剧烈起伏加劳顿奔波之下就容易显出疲态,见他嘴唇起皮,眼白中好密的血丝,王也心里也是一阵堵塞,轻轻地就勾住了杜斌的手心,对他柔声道:“你开车来的啊?我这儿,唉,就是个意外,也就是老青自责才那么当回事,你可不许再为难他了啊,也不许急,看你这红血丝。”
王也神情的变化仅是很细微,若不是极为熟稔之人就绝难看出与之前的不同,但杜斌仍是体贴入微地发现了,觉得他此时疲倦又哀伤,流露出了诸葛青离去前,被他收敛压抑的感情。
“你不想面对他吗?”杜斌往怀里将王也搂了搂问,他也是方才一颗心都扑在离了他的视线没几日,就又把自己折腾回了病床上的人身上,直到王也支开诸葛青,他才注意到这个过去与王也关系很好的男的一直没进门,才留意起他赶到前,这个男的也是守在门口,那样子,就像是故意不靠近来。
他们之间必定发生了什么,杜斌的想法确凿、平淡而成熟,只因从王也身上,他从没见过这种为一个人黯然神伤,心碎到仿佛柔肠百转的不干脆的负面情绪。过去无论在哪个人生阶段,王也都是个相当有自己主意,坦荡而坚定的人。但杜斌没有为这种变化不痛快,没有心酸,没有忌妒,甚至也没有不高兴,他微笑着抱着王也,胸中只有一种孩子长大了的又惆怅又充实的感慨。
手指搭在杜斌环绕他的手臂上,而此时,王也在望着窗外,这座城市位于中部靠海,所以即便生机勃勃地伸展开的树冠是那么浓密,筛落到铺盖表面的点点烫星子是那么亮眼,但其实时节已然近秋了,要是在老家,那座装潢得又富贵又土气的大宅当中唯一教王也满意的中式院落里,石头该是开始沁出冷意,草木该是开始泛黄了。
“啊。”他含混不清地回应,从鼻子里哼出绵长的声音,“我想回家了,等医生说好了,办了出院手续,就顺道家去吧。”
然后时序轮转,日子波澜不惊地就入了冬,适逢大哥家的崽翻年小升初,春节前,凑齐全家给她庆祝一下。饭桌上,说到升学,二哥二嫂在竞争逐渐白热化眼看就要卷到小学的国内,比大哥那一家子压力要大,凑作一堆就聊上了,王又说,实在不行让淘哥儿初中就学语言,高中就上他那儿去。总归王家这一辈儿小的,当初他们大伯往海外定居时,就有考虑过今后看管孩子的问题。
听着王亦回说淘淘玩性大,放出去早了反而怕他学野,还不如在身边多拘两年,大人费些心,争取申请个好大学,杜斌就像是忽然想到了,问王也说:“诶,我说,其实你倒是可以留学,你那本子挺硬,绩点也不低,不错的名校有得选,就看你想不想继续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我?我想想哈,能不能跨考?有那种国际道士学位不用道教协会推荐的倒是可以读一读。”王也开玩笑,其实有他也懒得,他就没有什么未来规划,缺乏驱动完成人生大事的功利性,为了学习而学习,兴趣又不足。
“嘿嘿,我这不是为你着想吗,”杜斌讪笑两下,摸摸鼻子,把王也给他满上的酒杯收回来,“要不然你在家,你爸又得每天早晨逮你,你不想去公司帮忙吧?”
“这不是,”王也有些不屑,并没怎么听上心,“还有你拉着我爸吗?”
杜斌小口抿酒,咳了一声:“我呢……咳咳,我明年就不在这了。”
“……”王也过了个两三秒才听懂来,就转过脸瞧着杜斌,一手仍然支着下颌,从锅子里飘过来的乳白热气熏得他的眉眼隐隐绰绰,天真而迷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