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奚狝一步一步朝着那个已经开始微微颤抖的身影走过去,一直走到他身边,站在他身侧,却一语不发。
一身灰白衣袍的人颤抖得更厉害,袖子抖出震荡的涟漪。
兜帽里垂落如墨的发丝,乌压压地泛着青,这人几次想要回头看奚狝,脖子却像上了锈,迫切想要,却又胆怯,平直的肩膀绷出紧张的弧线。
奚狝轻轻叹了口气,两步绕到这个熟悉无比,今生又初次见面的人面前。
这人居然立即低头,兜帽垂落,只能看到下半张脸,皮肤惨白得像个死人,下颚瘦削,嘴唇的线条还是那么优美,只是几乎没有血色,有些发干的唇瓣控制不住地颤抖。
“你不想见我?那我走了。”奚狝慢悠悠地说。
“不!”一声低哑的叫喊,苍白的手抓住红色衣袍。
“别走……”这人好像许久没有开口说话,嗓子发音很别扭,但是奚狝依旧能听得出这最熟悉的音调。
这声音是他幼猫时温暖的来源,初恋时幸福的甜蜜,激情时火热的狂欢,伤心时尚存的期盼。即使这一世,他难受的时候,觉得冷觉得累的时候,总有温暖的金红色光芒包裹他的身体,低低的温柔絮语在他耳畔响起。
这个人,让他伤心过,失望过,也为他殚精竭虑,不惜付出所有一切,也要让他幸福,求他留下。
“别走……阿狝……”
低哑的声音叫出阿狝,那声音与记忆中千百次呼唤重合,无数个李瑾的身影在奚狝眼中闪过。温雅的微笑,刻骨的深情,无奈的宠溺,认真的教导,羞涩的纵容,和无数次痛不欲生的悲号和泪眼。
苍白的手抓着鲜红的衣袖,并不是特别用力,只要奚狝不愿,立刻就能把他甩开。
那只手却忍不住小心翼翼地多抓住一点点,又多抓住一点点,好像抓住的越多,就越有可能留住奚狝一样。
奚狝心里轻轻地荡过去什么。像是悠悠的钟声,并不喧哗,也不激昂,却荡起重重叠叠,余音不绝的回响。
“璎璎……”
奚狝的一声呼唤像是打穿了李瑾的胸膛,他弯下腰,身体颤抖得更厉害,双手却抓住奚狝的手臂,一点一点摸上去,动作急切又温柔。想要真实地感受奚狝的温度。
奚狝只觉摸在身上的手泛着一种阴冷的寒凉,他不由轻轻打了个寒颤。
李瑾几乎立即就感受到了,他连忙缩回手,抓紧奚狝的衣袖,却再不敢碰触他的身体。
“阿狝,对不起……”
沙哑的声音里面是沉重的痛和悔。
奚狝握住他的一只手,那种冰凉刺得奚狝激荡的心神清醒过来。李瑾被他抓住,有些惊慌地想要抽回手,颤声道:“阿狝……别……我身上凉……”
奚狝捏住那瘦削的下巴,直接把这人躲躲闪闪的脸抬起来。
李瑾根本不敢抗拒,也不想抗拒,眼睛一碰上奚狝的脸,就再也动不得了。这么多年,他虽然能通过木鱼隐约感觉到奚狝的状况,可是木鱼的感官实在太模糊,那种影影绰绰的感受简直快把李瑾折磨疯。他无数次想要跑出去看看奚狝,又担心被衍道灵尊发现小奚狝的踪迹,更怕奚狝看到他受刺激暗流发作,他只能忍耐,偶尔通过木鱼,尽全力感受奚狝的气息。
可是这样怎么够呢?他想要拥抱奚狝,听到他的声音,看到他的笑容感受他的温度……无尽蚀骨相思被他狠狠压在心底,他只能等,等着他的阿狝愿意走到他身边那一天。
这一天终于到了。
可是他却不敢抬头。他怕在阿狝眼中看到怨恨,看到若无其事,看到满不在乎,看到冷漠疏离。
明明渴盼千年,却怕的不敢抬头看一眼。
奚狝却直接抬起他的脸,李瑾立刻就掉进了一双深邃璀璨的猫瞳里。那双眼睛里完全没有他恐惧害怕的那些情绪,反而有许许多多在他的美梦里才能看到的感情。喜欢,怜惜,无奈,那些情感在那双漂亮至极的眸子里形成脉脉的光晕,李瑾看一眼就再也拔不出来,心跳的巨响在耳中回荡,他几乎要淹死在那双眼睛里。
奚狝却皱起了眉。李瑾一张脸惨白如纸,因为太瘦,脸上都有了突出的棱角。原本清雅俊美的脸虽然依旧赏心悦目,却不见了如同清风朗月一样的清贵疏淡,反而有种死灰一样的清寂。
那双眼睛在看到他的那一刻,如同一潭死水里突然燃烧起泼天的火焰,整个人才多了几分活气。
想起李瑾将福运,赤麟和龙珠都给了自己,又想起一路上遇见的那一座一座萦绕死气的白骨大门。奚狝眼眸微沉,突然注意到李瑾瘦削到有些不正常的身形。他伸手摸向李瑾的胸膛。
李瑾却像是被火烫了一样往后躲。躲是在躲,却又不肯放开奚狝的衣袖,结果拽着奚狝往前扑。
奚狝干脆不使力,就那么往前摔,李瑾如何能眼睁睁看着奚狝摔下去,一个箭步扑上来抱住奚狝,将他扶住,摆正,又迅速退开。
还抓着奚狝的衣袖不放。
奚狝:“……”
', ' ')('这是生怕他跑了。
不过仅仅刚才那一抱,奚狝已经发现端倪。直接伸手去扯李瑾的灰白袍子。
后面远远围观的五个守望:“……”
封迟:“这叙旧进展也太他妈快了吧?才说几句话就要脱衣服了?”
“阿狝……别……”李瑾有些慌张地阻拦,可是他从来都拦不住奚狝,几下就被扯开了衣襟。
李瑾皮肤瓷白,身材极好,奚狝不知多少回把玩过他的胸,此刻衣服扒开,露出的却是白森森的胸骨。
奚狝眼眸微微一颤,李瑾赶紧拢起衣襟,轻声道:“阿狝……别怕……我没有事,就是最近反噬有点厉害,真的,过几天就会恢复。”
李瑾失去福运真龙的一切力量,利用反噬的死气把衍道灵尊困了一千年。期间对于身体,灵智,意识的消磨简直难以想象。李瑾还能维持正常的神智只能说这人的耐力和意志力都强韧到极点。
奚狝抓着李瑾冰凉的手,这手本来应该一直是温热的,那种他最喜欢的温度。奚狝的指甲在李瑾掌心软肉上刺了两下。没有伸出锋利的猫爪,只是普普通通地按了两下。
李瑾心里却一阵震荡翻涌,道歉立刻脱口而出:“阿狝对不起,别生气。”
以前小黑猫不高兴了,有时候就会拿爪爪在他掌心示威地按压,或者威胁地咬住他的手掌,却根本不会伤害他,只是表达,我不高兴了,我难受了,要哄要抱要好吃的才行。
奚狝这么一个动作,就让李瑾心里翻江倒海,鼻子酸的厉害,眼里却一滴泪都流不出来。
死气侵蚀,他最近连哭都做不到了。
奚狝握住李瑾的双手,闭上双目,身上迸发无尽的金红色光芒,如墨的长发飘飞起来。
李瑾大惊失色:“阿狝!别!不行!你会受伤的!”
“你闭嘴。”奚狝语气平静,又仿佛酝酿着风暴,“你就准备一直这样下去?变成一个骨头架子?还是变成一具活尸?”
李瑾急得苍白的脸上都浮起一丝红晕,他又不敢强行挣扎,只能哀求:“阿狝,我真的没事,以后都会好的,你现在还没解决恶咒,不能……”
“恶咒我自有法子处理。”奚狝睁开眼睛看着李瑾,“璎璎,你不想抱着我了,你那么硬,那么冷,我得多不舒服?”
李瑾被奚狝的眼神biu一下射中。他想阿狝想得要发疯,怎么能抵挡这样的攻势,立即兵败如山倒。
“阿狝……阿狝……”李瑾低喃。
阿狝还愿意让他抱!
阿狝没有厌弃他!
李瑾陷入混乱的狂喜,奚狝身上的金红两色光芒越发耀目。
“真龙归位,福运重兴。”奚狝的声音清淡悠远,带着撼人心魄悠悠回响。
炽烈红光冲入李瑾的身体,李瑾顿时一震,身上的死气迅速消弭,面颊眼看着就不再那么苍白。
“够了……阿狝……够了……”李瑾颤声道。
“赤鳞归位,气运更隆。”奚狝声音更加清越动人。
无数赤色龙鳞从奚狝身上飞出来,带着炫目的华彩,在空中绘出夺目的线条,一片片融入李瑾的身体。
李瑾只觉身上越来越热,越来越暖,每一片龙鳞仿佛都还带着阿狝的体温。视线中阿狝的身影被久违的泪水模糊,心脏一直在膨胀,满得好像把天下最美好的东西都装了进去。
“龙珠归位,灵运无瑕。”奚狝的声音清楚地出现在每个人耳边,仿佛在宣告着什么。一颗晶莹的龙珠从奚狝身上浮出,龙珠完完整整,浑圆饱满,闪烁着璀璨金霞之光。龙珠在空中旋转几息,认准李瑾的方向飞过去,直接融进李瑾的身体。李瑾立刻恢复了笔挺的站姿,身体也不再那样瘦削。
“还有,”奚狝眼中露出笑意,“这些年在我这里累积的所有福运,都还给你,变得好看点,我只喜欢美人。”
几乎把半个天空都染红的福运灵光如火如荼,气势恢宏无比,从头算起,李瑾对阿狝所有的付出,痴恋,呵护,追逐,守护……累积出丰厚得让人难以置信的福运灵光。
李瑾看着这些灵光,眼眸剧烈颤抖,汪着的泪水滚落,这是他对阿狝的真心,也是阿狝对他的真心。无尽福运灵光投入李瑾的身体,李瑾身上顿时气势暴涨,属于绝顶妖皇的气息贯彻天地。
“李瑾!你!你!你怎么恢复了?!”一个苍老嘶哑的刺耳声音突然响起,声音里满是恐惧和疯狂,“不可能!我安排了那么多后手,那孽畜不可能活着!他早该死了!早就该死了!”
“啊啊——”那声音长声惨号,仿佛遭受到极致酷刑。
李瑾眼中苍白火焰一闪即逝,敢这么说阿狝,就让他先享受一会儿业火炼灵之苦吧。
李瑾一身灰白色衣袍仿佛被拂去了经年累月的尘埃,变得雪白如新。他的身体完全恢复了正常状态,身材颀长,线条完美。脸庞也变回了原本的模样,只是面容依旧有点苍白,神情中还有一种挥之不去的清寂感,看起来反而更吸引
', ' ')('人。尤其那双眼睛,看着是十分的冷寂平淡,仿佛映着沙漠荒原,可是落到奚狝身上,就燃起最温柔深情的亮光。
奚狝的目光落在李瑾身上,唇角浮起一抹笑,是从来没有过的轻松愉悦。他张开双臂,比出一个小猫要抱的姿势,李瑾哪还控制得住自己,几步上前,将奚狝紧紧搂在怀里。双臂间是阿狝温热的身体,真实存在,生机勃勃。鼻端是阿狝熟悉的味道,让人如饮醇酒,心神俱醉。
奚狝被温暖又温柔的怀抱搂住,身上暖意融融,熟悉的舒适感让他都想变成猫形在这个胸膛上睡一觉。
就是……锦鲤先生怎么也这么会哭了,他肩膀上的衣服都快湿透了。
失去福运,鳞片和龙珠,奚狝没有受到任何影响。这一路走来,随着记忆的恢复,他的实力也在暴涨,属于原始圣灵的力量全面复苏。每一世毛色的变化,都代表衍道灵尊对于他的压制在渐渐剥除。成为天末镇海的时候,他就已经发现意识深处恶咒来源,只不过实力一直不够,施咒者的身份也始终成迷,才让恶咒贻害至今。
现在实力提升得差不多,自然到了彻底解决这个麻烦的时候。
“奚狝!孽畜!有种与我真灵对决!你杀不死我,恶咒就永远无法解除!你还是不得好死啊啊啊——”衍道灵尊苍老尖锐的声音刺耳无比。
“老奴才,许久不见,你看着可是有些落魄了。”奚狝的声音充满戏谑和讥嘲。
“你——”衍道灵尊呼呲呼呲地喘着气,“耍嘴皮子有什么用?进真灵战域,我们了结这段因果。”
真灵战域是纯粹凭借真灵和灵力进行战斗的模式。一旦双方进行真灵对决,其他人都无法插手。
“不行!”几个守望已经奔过来。
季湛阳眼睛发红:“谁跟他真灵对决,咱们慢慢磨,也能磨死他。”
“对,奚奚,犯不上跟他拼命。”晏熹微难得附和季湛阳的话。
封迟看着黑色那一半巨蛋,眼底泛着凶悍异常的冷光。
陈黜衣没有说话,只是担忧地看着奚狝。陶獉眼里则全是信任,一幅殿下你决定,我听话的模样。
李瑾却没出声。他心里清楚,想要驱除恶咒,只能靠阿狝自己,他们这些人,唯一能做的就是缠紧了阿狝的命运线,让他对这世界有更多的眷恋,舍不得死,舍不得离开,舍不得放弃,舍不得再一次看到他们痛到肝肠寸断。
只能由阿狝做出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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