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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十四号,情人节]
“走,带你过节去。”
“什么节啊?”
“出去就知道了。”
背上包,戴好防丢失手环,出门。
江边晚风里,这条街曾拥有这座城最繁华的夜生活,酒吧,歌厅,彻夜不眠的甜品店,以及,一座被喧嚣包围的白色教堂。
穿过夜的车流,刺耳的刹车声将我从恍惚中惊醒。
路的另一端,那个有着高脚凳的小小甜品店里,有我的心上人。
是谁拉住了我的脚步,是否想让故事停留在年少多梦的季节?
“这里有座教堂诶。”
“为什么会在这里啊?”
“不知道,挺漂亮的,拍照吗?”
“不啦,怪吓人的。走吧。”
青年男女的声音穿透了萧瑟的夜空,惊扰几只翻找垃圾的野猫。
甜品店里,她和朋友们说笑着,捻着吸管,看见我推门进来,招呼我坐在她们中间。
“一下子长这么高了。”
“有几年没见了呢。”
“在哪里上学呀?”
说笑间,酸甜罐头做成的水果捞逐渐见底。
“妈妈,这里为什么会有教堂啊?”
“不知道呢,有时间我们可以过来看一看啊。”
“好的。”
再来这里已是一片野花藤蔓围绕的荒地废墟。
花草掩映间依稀能看见灰白斑驳的墙皮。
十字架上鸽子拍打翅膀。
对面的甜品店也改换了头脸。
“这里的教堂呢?”
“不知道啦,我是新来的。”
在我想象中,那一年如果进去了那座建筑,会不会有温柔笑脸的修女和慈祥的神父,倾听我的忏悔与渎神的罪?
[“校园广播,今天是xxx,以下我将为大家带来一首……”]
在阳台用水管冲头,燥热的季节。校园广播里传来熟悉的声音,楼下的学妹们叽叽喳喳地开始叫起来。
是今年将要升高三的学长,很快广播站就要换届了,其中就有这位学妹们很喜欢的声音温柔好听的播音员。室友里面也有一个很喜欢他的,每次他做广播的时候都会喊着让宿舍的人安静点一起“聆听”。
“哎,那谁,你快来,今天你学长广播!”
“啊?今天不是他的班啊?”
“快点,我泡沫要到眼睛里去啦!”
“来了来了!”
快速冲干净短发,裹着毛巾和室友靠在阳台上。
[“今天,是我最后一次在这里为大家广播,今后广播站就交给学弟学妹们了。你们要加油哦。”]
“他怎么今天广播呀?”
“你学长说这是他最后一次广播了哦。”
“他好像要去培训来着。”
“你怎么不跟他告白呀?”
“哎……讨厌啦,有人说他是‘那个’嘛。”
“那个?是什么?”
“就是那个,双性恋啦。”
“啊?”
“哎呀,开始啦开始啦。”
[“亲爱的……不日我将离开这里,我想,在这里,对你最后说点什么……”]
“哇,是告白吗?告白吗?”
“不要啊,我心碎啦!”
[“……或许你……,但我会一直喜欢你,直到我把你忘记……”]
“怎么会有人不接受男神呢!男神我爱你啊!!!”
“哇!你冷静一点呀!!!”
[“……我想说,爱本没有错误,我所遵循一切都是发自我的本心。爱是人的本能,我认为,只要是能相互扶持的感情,都是没有错误的,所以,无论同性恋,异性恋双性恋,还是其他我不知道的平等的爱恋,本质上都是爱的不同表达形式而已,都不应该被批判……]
“!?”
“男神??”
校园里,鼓掌声,尖叫声,怒骂声,一时间这些喧嚣糅杂在一起甚至盖过了广播里那个平静温柔的声音。
[“……我知道,是我冲动了。这样的举动或许会给你造成很大的困扰,请就让我自私任性一回吧,任何人都不会知道我喜欢的是谁,除了我自己……”]
“男神牛逼!男神我永远爱你!”
“真爱无罪!!”
“学弟加油!高考结束再来看你!!”
“要好好学习!和你的那个ta一起上好学校!!”
“意念支持你!!”
校园里各处是青春洋溢热情的真心,聚成一片屏障,将污秽言语抵挡在外。
“小兄弟,我挺你!”
“小弟弟加油!老子老板就是同性恋!不要怂!”
周围住户也都推开窗户,将手拢成喇叭状,跟着一起喊道。
[“……谢谢你,曾经与我走过那
', ' ')('条长廊,我喜欢你的红色校服短袖。再见。”]
急促地停顿,音乐声再次响起。像是心跳被不知名东西撞看一下,惴惴不安。
“怎么回事?广播怎么停了?”
“我感觉不太对劲……”
“我想去找男神。”
“我跟你一起去。”
音乐是舒缓的钢琴曲,但是被室友拉住的手臂却痉挛地渗出细密汗珠。
“你快跟我说,男神他不会有事的!他家是学校集团的老板!”
“但是他只是个学生啊。”
“他一定会没事的!”
“别说话了快跑吧。”
气喘吁吁跑到广播站门口,那一扇木门虚掩着,室友不敢上前,我推开门,却发现广播站里没有了人,耳机被好好地挂在原本的位置上,椅子被安稳地推进桌下,电脑里放着预定好的歌单。
就像刚刚的那一切都是幻觉。
晚上,舍友说她男神没有回宿舍。
第二天,舍友说她男神没有来上课。
直到高考结束,暑假来临,她的男神也没有回到学校。
“假期愉快!”
“假期愉快!!”
从封闭校园拖着行李走出,打车。
窗外的绿植渐渐变得低矮且规整,城市的喧哗再一次拥抱了我。我也要再次回到那个家。
漫无目的坐着公交满城乱跑,听到喜欢的站名就下车走一走。背着包,包里装着水和一包饼干。
“哎,下一站有个教堂哎,你要不要去拍照?”
“教堂有什么好拍的?”
“好吧,那我们去别的景点看看。”
我起身,走向打开的车门。
如果说找不到一个东西,很容易成为执念的话,我想,找到记忆里那座教堂或许早已变成一个莫名的习惯。
红色漂亮的外墙,爬山虎包裹了这个建筑的大半部分,只有彩色玻璃做的窗户还在太阳下闪着漂亮的光。
教堂的门敞着,脚步印在地面上有清脆的声响。
一个身影在长条椅子之间穿梭。
没有幻想里温柔的修女和慈祥的神父。
“您好……诶?学长?”
“今天不是做礼拜的日子。”
我们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惊讶,以及,我看见学长手上拿着的抹布。
“所以说,你在找一个白色的教堂?”
“是的,几年前遇到过。”
“好像本市已经没有了呢。”
“好吧,学长您为什么没有去学校了啊?”
“我培训去了啊。”
“诶?我室友她还以为……”
“以为什么?”
“哎……”
我们坐在长条的木质椅子上,阳光透过那些漂亮的玻璃和树叶稀稀拉拉地涂抹在灰白的地板上。
“怎么突然来这里,你有信仰吗?”
“我……不是。”
“你好像有问题。”
“我我我没问题!”
“别太早谈恋爱,先搞好学习。”
“我没谈恋爱,我就是……”
要是能将那种感情,转嫁为“恋爱”的话,我不知道该是惊喜多些,还是惊惧多些。不如就摁在心底,埋上沙土,洒上水,等寒冬摧残它,让酷暑折磨它,直到它不再生长不再枝繁叶茂。
“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想拥抱她,但是会把手捏得更紧。”
“你不快乐。”
“那你快乐吗?离开学校之后。”
“我不会离开学校,以后也不会。”
“诶?你要回来当老师吗?”
“现在学校集团的头儿,没有孩子,我这辈里,爷爷希望我来接替。”
“传说中的豪门恩怨?”
“我也不想啊,我一个学艺术的,为什么要管这些事情?”
“啊学长,我想起来了,我遇见过你们啊,那条长廊,红色校服的学长和你。”
“……是吗?”笑
“是不是惹你不高兴了?”
“他还好吗?”
“放假前一周还升旗台上讲话呢。”
那为什么会放弃呢?明明他们当时走过我身边的时候,都笑着看向对方,金色的阳光透过雨棚,照在他们身上,变成一片清亮的蓝绿色,像美丽夏日的幻影
“你很喜欢教堂吗?”
“我想找那个教堂。”
“为什么?方便我好奇吗?”
“可能是执念吧。”
“小小年纪,哪来的执念哦。”
书上说,重复一个行为21天以上就会形成习惯。
回忆里那个教堂,还有那个春日的夜晚,在我脑海里究竟回放了多少遍,才让我如此印象深刻呢?
“学长,你这样累吗?”
', ' ')('“吃饭,喝水,呼吸,累吗?”
“不吧。就是有的不喜欢吃。”
“喜欢什么人,有什么性向,本质是没有问题,没有影响的,有影响的是其他人的看法,和你自己的想法。”
“那您是怎么想的呢?”
“我?我有信仰啊……可是,并没有明确规定恋爱的方式。有时候,我觉得信仰也要跟着时代来变化,神,会变吗?看着我们这些云端之下的渺小的人类。神会想什么呢?”
“没有吗?我还以为……”
“有的话,我就要去忏悔吗?”
日渐西斜,古老的钟楼鸣声大作,惊得鸟类扑闪着翅膀飞起又落下。
一时间,光和影都散乱。
“被家人送去‘治疗’过,可是爱还在。就算他们用那些方式,把我变成傻子,喜欢他的那个我还是存在过,只是不在这里了而已。”
学长指了指自己的头,晦暗的阴翳笼罩在那里,昏昏沉沉。
“你呢?你会因为喜欢而后悔吗?”
“我……”
哑口无言,我的确希望能忘记那些荒谬的感情,十五六岁的年纪,也想拥有一个能够站在阳光之下大喊出来的名字。
如果可以,我甚至想重新来过。
如果可以,我想求一个宽恕,在未来漫漫长夜里,走到没有光明的地方,将所有的丑恶的爱意全都抛弃。
可是,爱还在。
逢魔时刻,天与地被涂抹成灿烂而浓烈的色彩。
人世间寒凉又痴情,唯有那一盏灯是归宿。
但那归宿却是我此刻不敢回望的终极。
如果这就是爱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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