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是换件裤子吧。」展时问扒拉了下自己的腿,总觉得穿着个大裤叉还是不太好。
「我爸妈他们知道打电竞的作息和大多数人不太一样,所以你要是不自在稍微打个招呼回房间睡觉也行。」
「不、不会……不会不自在,我等等就下来。」
展时问说完,三步併作两步的跑回房间,站在衣柜前,他头一次感觉自己的衣服怎么那么磕磣,就没一件适合见长辈的。
「能买得起这别墅给言经理,我得穿什么才不会让他们觉得我是垃圾桶里跑出来的啊……」
就这么前前后后耽搁了,等展时问下楼时,言父已经坐在餐桌边了,言母正一盒盒的把做好的食物拿出来。
展时问最后把上衣和裤子都换下来了。得亏他平时怕弄脏所以不太穿白色的衣服,他的衣柜里躺了一套之前江云给他买的白色运动服,既没有被他洗得皱巴巴的也很朴素,看上去应该是长辈会比较喜欢的款。
「叔叔阿姨你们好。」展时问连手也没插口袋里,就这么乖软软的走了过来。
言序看得心里一软,「这是时问,你们之前截图给我的比赛视频里就是他。」
「哎,时问啊,来坐!一起吃啊,这些都是阿姨早上做的!」言母热情的朝展时问招了招手。
言序在展时问被拉走前抢先一步给他拉开了自己身旁的位置,免得他不自在。
「妈,您也坐吧,别忙活了。」
言序说着就扶着自家妈妈坐下。言父看上去比较不擅长寒暄,自己坐在了对面,言母和展时问中间则隔着言序。
「哎呦,这还是我第一次进来这房子……你说你换房没和我们说,换工作也是都已经敲定好了才通知我和你爸,你这孩子怎么样!一点都不贴心!」言母说着轻轻拍了下言序的手臂,后者笑笑得没有说话。
展时问心里一跳。房子不是家里资助的?
他不自觉望向言序,但对方并没有在看他。
「战队要有训练的地方,原本那里只够我和陈飞工作而已,训练什么说不上。」等言母说完,言序才慢慢解释。
「那工作呢?你那游戏工作室收起来啦?是不是跟陈飞发生什么事了啊?」
「没有,我跟陈飞很好,他前几天还来这里找我玩呢。编程太累了,刚好上一个专案告一段落,想休息一下,电竞也一直是我很有兴趣的东西,恰好还跟我的专业对口,我觉得趁这个机会了解一下,接触一下这个圈子也挺好。」
「我跟你妈一直都很支持你,你做什么我们从来不过问,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就好。」一直没开口的言父终于说话,一开口就是迎面而来的压迫感。
展时问一瞬间涌上不太舒服的抗拒,倒是言序应对自如。
「爸,我知道的。」
「你做那个游戏齁我其实也不太懂,电竞什么的就更不知道了,之前你跟妈解释过我也还是没搞明白……你有没有遇到什么困难啊?」
展时问看到言序的肩膀明显顿了下,那是提气又强行终止的的表现。
「没有。都很顺利。」说完,言序温柔的瞇起眼,但展时问能看到他的嘴角却僵硬在原处,没有移动。
「那网路上那个是怎么回事啊?人家怎么会那样传你?」
「选手的合约有一点误会,后来都处理好了。」
「可是……」言母欲言又止了一会儿,然后用一种很复杂的表情看向自己儿子,「序序啊,你自己是不是有什么问题啊?不然我看为什么网路上都是在说你呢?就算是有误会,他们怎么就没误会别人?」
「妈不是想骂你啊,只是觉得一件事发生呢,一个巴掌拍不响,你也要好好思考一下自己是不是有哪里做错了,知道吗?」
「你妈说得对,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教育,事情发生了你把他处理好,这点爸爸觉得很欣慰,但是事后的反思也很重要。」
「嗯,我明白,我会的。」
空调的温度太低了,展时问想。冷空气随着一次又一次的呼吸从鼻腔鑽入脑门,头痛欲裂。
可是偏偏,呼吸是本能,是与生俱来不可拋弃之物,他没办法停止。
后面他们又说了些什么展时问都听不清,眼前的一切像放了慢速,而进到脑袋里的只剩嗡嗡声。
「爸妈今天也只是想说看到网路上的事情来关心你一下,你应该还有工作我们就不久待了,有空我们再一起去吃饭哈!」
展时问回过神来时言父言母已经站起身,他浑浑噩噩的跟着起来,走到玄关。
「时问啊,下次吃饭一起来啊!」言母捏了捏展时问的手臂,他有一瞬间的衝动想躲开,硬生生忍住了。
「……好。叔叔阿姨再见。」
言序跟着出了门,应该是打算送他们到小区门口。展时问站在原地没有动,脑子里乱成一锅粥。
言序从头到尾的表现是那么自然那么习以为常,就好像觉得这一切怪异的只有他展时问一人。
有那么一瞬间,他真的以为是自己的问题。但随之而来从小到大建立起来的认知明确的否定了这个可能。
他没办法想像言序始终如一的表情之下在想些什么?是怎么做到面不改色回答那一句又一句令人反胃的话?
他无法想像,也不敢想像。
喀的一声,大门被推开。言序看到还站在原地的展时问明显愣了下,然后迅速低下头。
「怎么了?你要出门吗?晚上开始变凉了,如果会比较晚回来记得拿件外套。」言序把鞋子放回鞋柜后,又接着摆弄起卡在手錶上的衬衫袖子,说着就要从展时问身边走过。
「……」展时问嘴巴开了开,「经理。」
「嗯?」言序脚步不停。似乎是脑后的碎发刺到了脖子,言序垂着脸,左手举起来在颈部拨弄。
展时问回过头。言序的大半张脸都被手臂挡住了。
「没事的话我先回房间了,等熊猫跟江云回来再叫我一下,我一起帮忙整理东西。」
踏——踏——踏——
言序那么体面一个人,平时走在别墅的木地板上都几乎不发出任何声音,尽量把影响到别人的可能性降到最低,现在却无法控制的发出一下又一下沉重的脚步声。
当时在阳台產生的错觉又出现了,展时问感觉言序整个人都在摇晃,别墅里没有风,可是他总感觉只要再多那么一下,言序就会被吹散。
「……言序!」他喊着,一个快步上前抓住言序的手腕,强行把人转了过来。
言序本来放在颈项上的手被展时问握在手里,但他还是低着头,目光落在不知到何处。
「言序,你抬头,你看看我。」
言序的身体轻轻抖了下,要不是展时问就抓着他根本没办法察觉。片刻后,言序整理好表情才看向展时问。
「怎么啦?」他问,身体逐渐僵硬,那是长期以来形成的自我防御,过分轻柔的语气也是,他在无意的製造疏离感,让试图越界的人自觉止步。
展时问不是笨蛋,他能察觉到别人对他的情绪,他知道言序在排斥,可是他没有停下,他用近乎赌博的心态强硬将言序一拉,两人又离得更近了。
言序显然没有想到展时问会是这样的反应,眼睛瞪得圆圆的,像不知所措的小动物。
出现了裂痕。一直以来包裹在外,用来偽装的躯壳出现了不明显的裂痕。
这点让言序感到恐惧。
言序的表情终于崩不住了,他不可置信的望着眼前的少年,眼底流露出迷茫,像在问,为什么?
「别跑。」说完,觉得不够,他又强调了一次,「言序,不要逃跑。」
然后他听到眼前人倒抽了一口气。
「我……」言序发现自己的声音哑得乾涩,他嚥了口水,「我没有逃跑,时问,我只是要回房间。」
「是吗?你确定不是在逃跑?」
「嗯……我确定。」
「那就好。」说完,他的掌心顺着言序的手腕一路向下滑动,直到擒住髖骨。
用力一拽。这回,言序严严实实被他抱在了怀里。
展时问先一步预料到怀里人会抵抗,所以另一隻手迅速扣上言序的后颈,拿捏小动物那般轻轻攫住。
被掌控了要害,言序的呼吸瞬间放轻,小心翼翼的不敢移动半分。
「时、时问,你先……放开我。」
「好。」嘴里说着答应的话,但言序却感觉禁錮住自己的两条手臂又施了些力道。
「时……」言序还想做些挣扎。
「嗯。好。」展时问却像是早就知道他要说什么,直接打断了他,不给任何一点抗议或转圜的馀地。
展时问低下头,鼻尖磨蹭着言序的发丝,然后在到耳边时,微凉的唇轻轻碰了碰,又接着继续往下,耳垂脖颈锁骨……最后,展时问身体一沉,把脸埋在了言序的肩窝。
「经理,抱抱我,我难受。」
展时问确实不笨,他很巧妙的又改变了称呼,他知道怎么做会让言序怜惜他。
果然,言序一时之间答应也不是,拒绝也不是。
「……难受?哪里?」
「头,头疼。空调太凉了。」
「那我去把温度调高些。」
「不……你给我暖一会儿,你给捂热了就好了。」
言序迟疑了一下,才慢慢举起手,放在展时问脑袋上,一下又一下轻轻抚着。
展时问双手都揽在言序腰上,他就着这个姿势不断往前挤,索取的暗示几乎要变成明示。
言序更加专注在展时问身上。手心一下搓揉一下捂着对方耳朵,直到两人的皮肤都有些发红。
展时问从言序的颈侧微微睁开眼,目光落在地面上。
言序很擅长逃跑,所以他不能逼太紧,但是他可以想办法让他把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就像现在这样。
少年的体温又更高一些。以往,每次和父母见完面都会扑面而来将他反噬的空洞感似乎正在一点一点被那温度所填补。
至少,现在眼前的一切是清晰的,耳边也没有那些折磨他的声音。
言序轻轻闭上了眼,他不敢说话,因为他想再多从展时问身上贪婪一些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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