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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玉被捞起来的时候,已经灌了一肚子烈酒,神志不清地瘫在摘月宫光可鉴人的冰石地上,内里的火热挨上侵肤入骨的寒,她止不住打着摆子,口里一时唤热一时唤冷。
摘月崖背面一万零三级台阶,她赤脚走上来。从第一级数起,抬一下脚口里念声“一步”,下一级还是一步,万级冰梯的遥不可攀被她分解成万个满怀希望的第一步,背负着风雪不可侵蚀半分的天真,最后走上顶峰,摇摇晃晃两脚站上去,呼出口热气来,融了眼睫上的冰霜。
“两步。”她说,也不是很远么,就两步路。
身后的每一级台阶上都留个浅显小巧的脚印,在她迎着摘月宫的摄人寒芒往前走时,天空又飘下雪来,那些脚印才重新被新雪掩盖。
阿无拢着手道:“宫主,我在摘月宫这么多年,还是头回见着这么上来的,灵脉虽保住了,这身子怕是废了。”
“她可废不了。”熙来拆下头上长簪,拨开她面上乱发,“此女体质妙绝,若有兽妖与之结为道侣,何愁修道之路上三灾八难不可过呢?”
“既然有此等神通,还费力上这儿来做什么?”阿无来回飘荡着,“咱们摘月宫专接兽妖官司,她有这么好的天资,多收罗些道侣在身边好好修炼,吃这个苦头做什么呢?”
“等酒醒了问问。”熙来手指飞快点动几下,守玉身上破衣烂衫尽数落下,冻得青紫交加的身子悬空而起,直直飞向后头的温泉池子。
阿无数了数,不是第九个,也不是第一个,却是第五个,想是在酒缸里先洗了回的缘故。
守玉在温热的水里醒来,岸上有个人深深望向她,在认出来是谁之前,已经迷迷糊糊地从心间掏出个钵盂,举向他。
他欠身看向钵盂内,里头着映黄澄澄一轮明月。
“这是什么?”
“你弄丢的两缕魂魄,我寻回来还你。”守玉的笑容湿漉漉的,是洗去了一路风尘的真切喜悦。
“既然是丢掉的,我也再不想要了,劳你白跑一趟。”
守玉慢慢收回手,她曾与熙来朝夕相处多年,这时清醒过来,多看他两眼就知道他还是原来的二师兄,旁人碰过的东西再不肯要的,不同的只是二魂离体,他怕是已经忘了也有过破例。
“是么,可惜了。”她抱着钵盂来回摩挲着。
“不知你结了道侣不曾,我见过了你的身子,可对你负责。”熙来似是打定了主意,目光直直落在她身上,丝毫偏移也没有。
守玉却是往水里缩了缩,“你现下可负不了这个责。”
当初师尊体谅他的古怪性子,守玉第一回原是许给他的,那时比现在娇气百倍,看了熙来胯下巨物吓得不轻,哭成了水人儿,熙来被闹得无法,硬是干抱着哄了整日,修行的事就此按下多日不提,却不想叫那北山夜族得了便宜。
熙来不解其意,听了这话只以为她有了心上人,便背过身去,“总是我唐突在先,你提些要求,既上我摘月崖一趟,总是有所求的,我都应你。”
“我走了好远的路,就为了睡个好觉而已。”守玉靠在池壁上,仰面望着天上月亮,“方才那一觉睡得甚是安稳,我没什么好求的。”
“是么?”熙来倒从没碰上个千辛万苦上来一趟,就为睡一觉的,“既然睡得好,多留几日也无妨。”
守玉摇摇头,“不必了,越是难得才越叫人记挂呢,摘月崖可有天亮没有,还是一直就只见得着月亮和雪?”
熙来答道:“再有几年,雪化了就有日头了。”
“我却等不了许久,”守玉游到另一头,将钵盂搁在他脚边,“这碗里的东西是你的,装东西的碗却是别人的,你是不要了,碗我是要还给别人的。”
熙来也为难,他设身处地想到那钵盂装着他的东西,还回去钵盂的主人也是派不上用场,“那你说怎么办?”
“先放你这里如何,下回我再犯困,来你这里补一觉顺手带回去,中途你若是相通了,愿意将这东西收回去也是现成的,”她立马又补了一句,“定然不叫你上手,你说个地方,我捧去放着?”
守玉说完一拧腰就沉进水里,她知道熙来不会反对,他可是说了什么都应的。
熙来只听见阵阵水响,脑中自发浮现女子如游鱼般灵动的身姿,从玉长双臂到白嫩雪背,纵进水底时,鼓圆的臀儿短暂露出水面,再是一对儿未褪尽紫色冻伤的玉足……
他因为这等纤毫毕现的琦思而无地自容,脚下不能动转分寸,到底叫他想出来脱身之法,“你衣裳没法儿穿了,穿我的可好?”
“给我了可再要不回去了,你想好了?”守玉从水里露出头,拿手抹了把脸。
熙来没觉得有什么,只觉得她的口气莫名沉重了些,皱着眉取了衣来,照旧背身默然伸长手朝后递去,听见她哗啦啦出水上岸,一件一件抖开穿好,手上分量一点一点轻下去,最后就只剩了她身上带落的几颗水滴。
他握拳收回去,要沐浴换衣在九个温泉池里折腾个来回的渴望难得没
', ' ')('有多强烈。
守玉将宽大的袖口往上卷了几卷,俯身端起聚魂钵,“这我就跟那缸酒搁在一起了,那处似乎不碍事儿?”
“好。”
守玉哼着小曲儿,离开的时候想到,他要一个人在这个十年里只有一天太阳的地方,或许不想起从前也是一件好事儿。
给我一个皎皎月,还你一颗红红心~~~
再给我碗湛清水,满满一碗亮晶晶,好似天上万颗星,慰我行路千里辛~~~
明月明月,也不知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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