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帝殿的寝宫内。
勾稷双手稳稳地抱着吴宵月,从门槛处踏了进来,她的身上罩着男子的鹤氅,将她整个密不透风地罩在里面。
掌灯太监有眼色地将寝殿门闭了起来。
黑暗中的吴宵月脑中晃过那双黑眸,不由咬了咬下唇,小声道:“公子,可能将奴家放下来了?”
勾稷皱起眉,低头瞧了瞧,“不放。”
吴宵月微微一怔,显然没想到他会这么回答,无奈道:“公子为何将奴家劫了过来,那教坊司不会善罢甘休的,还是将奴家还回去吧。”
勾稷心里有些憋闷,语气就有些冷淡,“不要自称奴家。”
吴宵月听了这话,心里有点触动,但忽然想到自己现在不过是一介官妓,脸上瞬时僵住,无论如何也扯不出一点笑容。
“是。”
勾稷看不到她的表情,却能感受到她呼吸的轻重顿挫。
她怎么突然不高兴了?
勾稷抱着她坐在宽敞的环椅上,心里有些不知所措...手指微微收紧,身体崩的直直的。
掌灯太监在他没回来之前就在殿内暖阁生了火,此时房间里面暖烘烘的。他腾出手松了松领口的纽扣,靠进小条皮毛褥子做的靠背上,整个人才从先前绷紧了的慌张感中放松下来。
突然想到怀中的娇人儿怕也是热得很,小心翼翼地将靠着自己这边的大氅掀开了一个口子,新鲜空气的进入,让吴宵月舒服地喘了口气。
她头一偏,却只能看到男子的燕颔虎颈。不知这公子神神秘秘的是个什么身份。
勾稷有些不敢直视她,只抬着下巴,清冷开口道:“你不用再回那教坊司。”说完就继续坐在那里,不再多说什么。
寝殿内的只剩烛火燃烧时的噼啪声响。
“咕噜噜...”一阵响声打破了室内的寂静。
勾稷稍一迟疑,有些忍俊不禁,却知自己不能笑出声,伸手捻过桌上一直备着的糕点,递到了她的嘴边。
吴宵月一下子都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下。方才实在太丢人了,她从未在人前如此失仪过。
只是这桃花糕的气味实在香甜,引得她更是饥肠辘辘,咽了口涎水,如含饴般将整块糕点包在了口中,末了还意犹未尽地舔了舔手指。
别看勾稷好似面无表情,其实大脑一片空白,愣愣地看着她,只见她脸上露出心满意足的喟叹之色,反应慢了一拍。
“可还要?”
她点点头,勾稷马上又捻了一块,不知是不是有意,手指又往前捏了一些...
吴宵月很快就有七八分饱腹,便摇了摇头,拒绝了他的进一步投食,勾稷心底有些怅然若失,自然地将她吃剩下的半块糕点送入了自己口中。
嗯...不知是糕点甜还是...下次他可以让膳房多准备些,他有些悟出了个中乐趣。
吴宵月没有发现他的小动作,眼睛不自觉地阖了起来。这段时间变故实在太多,她已经很久没有安心落意地睡觉...
“呼...”
这一夜,她睡得依旧很不踏实。
心里反复想着家破人亡,血流成河的那一夜。
但这确实是她父王自己造的孽,只是牵连甚广...明明是大人的错,稚子何辜,她那还在襁褓中的弟弟啊...
睡梦中,她含着泪,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勾稷心情复杂地望着她,直到烛火燃熄。
*
醒来时,天明气清。
吴宵月直觉这并不是昨晚的屋子,那里充满了贵人专属的尨檀熏香,她在父王的书房内闻到过。那个男子穿着华贵布料的锦袍,他是谁?
这里更像是一个庄园,除了她,好像还有一个人...一道人影从门外走了进来,见她已经睡醒,惊喜地比了比手势。
这是个哑奴。
“你是让我去外间用食?”见她摆了摆手,吴宵月又猜到,“是让我去洗漱?”
哑奴总算点了点头,吴宵月松了口气,不知为何那男子要给自己安排一个哑奴。
用完早膳,吴宵月打算出门去走一走,见哑奴没有拦着自己的样子,看来那男子并没打算拘禁自己。
哑奴若有所思地看着吴宵月慢慢下了山,走出庄园外,直到她消失在天边,才转过头,拇指和食指圈起,吹出了一声奇异的口哨,天空中一只矫健强劲的老鹰从半空盘旋而下。
哑奴拿出事先准备好的鲜肉和信筒,趁着老鹰觅食的功夫,绑了上去。
一声嘹亮的鹰唳声响起,吴宵月停下脚步,平静地望向天空,倏而又向着湖边走去。
*
湖边一僻静处,有一水榭红凉亭,造型很是别致,引得宵月漫步前往。
“是她吗?”
男子的话音刚落,旁边马上有女声接道:“嗯,旧部给了我吴宵月的画像。”
“哦?”苍应来了兴致,顺手拖过身边的女人,擒在怀里揉
', ' ')('弄,“她怎么与你长得一点也不相似?你们不是双生同胞吗?”
“正经点,我们是来干正事的。”单露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身体却配合地任他动作,“那你觉得是她美还是我?”
单露内心依旧是自卑的她,她很害怕这个男子的不坚定,她不得不承认吴宵月很美,与她的小家碧玉不同,吴宵月长得便是雍容华贵的样貌,若没有发生变故,她也定是一家主母,甚至是当朝国母。
她也不知道明明一母同胞为什么能差那么多,吴以云的记忆中两人幼时其实长得很是相似。
苍应略显兴奋,舔了舔干涉的嘴唇,他本不是个滥情的人,只是那吴宵月不知为何在无形中吸引着他,更甚于现在她怀里的这个女人。
“你别多想。”语气漫不经心,眼神却一直盯着湖中央红亭中的吴宵月。
单露见他这副模样,哪能不知他的想法,不着痕迹地低下头,阴狠地望了眼吴宵月。
“走吧。”
苍应将她推了开来,毫不留恋地朝湖中央走去。单露神情更是狠厉,嘴角勾起一抹诡笑,跟了上去。
吴宵月早已发现岸边朝自己走来的男子...和他身后有些面善的女子。
“你们是?”
听了这话,苍应敛容正色道:“我是大理寺少卿时晁,后面这位你可能不怎么熟悉...她是吴以云。”
单露独自站在一旁,自始自终没有说过一句话,只是静静地听着苍应介绍自己,忽然神色像是憋不住泪一般,成串地流了下来,哀戚地看着吴宵月,嘴唇微动,却是失了声。
“姐姐...”
吴宵月稍稍安静了一会儿,叹道:“你既已逃过此劫,还出现做什么?速速离去吧。”
苍应听了,轻笑一声,细长的眸子里闪过淡淡的一抹光。
单露没想到吴宵月竟然这么冷静...眼泪要掉不掉地挂在眼睫上,有些可笑。
随即反应过来,说道:“姐姐,我是来救你回去的...你...”
还未等她说完,吴宵月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回哪里?回家吗?家已经破了,身在何处又有什么区别。”她如果跟他们走,很有可能给他们带来不必要的追杀。
她不值得。
“不用多说了,你们走吧。”说完便不再理会他们,擦肩而过,走向来时的路。
单露眼中闪过一丝诡谲的光,装作伤心地扑向吴宵月,似是想要将她留下来,脚下却一不小心,绊了一跤。
连廊的栏杆很矮,只是做个隔绝的作用,被单露这么一扑,两人自然而然地朝着湖心落去。
“姐姐...你别动,我来救你。”单露口中不停地喊道,手脚却死死地将吴宵月往水下压去,水面上的苍应看不真切,只来得及脱掉厚重的外袍,也跳了下去,岸边也传来了落水声。
吴宵月不再挣扎,她看出了自己的同胞妹妹想致自己于死地的决心,只是她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她们是世上唯二的亲人了,不是吗?
这条贱命活在世上也没了意义,她爱拿就拿去吧。
心如死灰,哀极死。
意识陷入沉睡的那一刻,她看到一抹模糊身影向自己游来。
是谁?
*
在前往庄园的路上,勾稷的心情是复杂的,他本不该再对她有留恋,他们是万万不可能的。但私心里...他宁愿用一个虚假的身份去接近她,他不愿错过任何她的消息,所以他派了不会透露消息又忠心的哑奴待在庄园。
他本来只是想远远地看她一眼,他看到了时晁带着一个女子去找她,也没错过那个女子眼中的那丝怨毒。他已经倾尽全力奔向她,但是...
“陛下恕罪...这位姑娘并无大碍,只是...”年迈的太医们已经把完了脉,跪伏在地上不知如何道来。
“继续说。”威严冷漠的声音传来。
“只是这姑娘自己不愿醒,如果没有求生的欲望,下官也无办法。”太医深深地叹了口气,为医者不怕疑难杂症,就怕这病人自己不想被医。
“你的意思是她再也不会清醒?”
太医立马摆手,说道:“陛下,下官曾见过这类病患,他的娘亲每日在他耳边倾诉日常,终于有一日,那男子醒了过来,堪称奇迹。”
勾稷深深地望着她,挥手让所有人都退了出去,坐在床榻边,握起她冰凉的手,悄声道:“寡人已经盘问过那个蛇蝎心肠的女子了,你就因为这么个人放弃了生的希望,她不值得你这么做。”
黑耀平板砖地面铺着华贵的绒毛地毯,下面烧着地龙,却怎么也温暖不了冰凉的宵月。
勾稷轻轻地躺在宵月身侧,将她虚虚地搂在怀里,努力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她,“我小时候在皖南待过一段时间,那之前我母后刚刚薨了,后宫所有的女人都想把我杀了好给她们的皇子让位,因为我占了嫡长,我那贤明的父皇明明知道这件事却不过问。那时,我还在想,也许父皇是为了锻
', ' ')('炼我呢?但有一次我真的快死了。”
说到这,勾稷柔和地看了她一眼,像是陷入了回忆中,喃喃自语起来:“就在我快死的时候,有一个人救了我,要知道我那时简直像是邋遢乞丐,而她却是贪玩偷跑出来的娇俏小姐,她把我偷偷藏在她闺房内,让我躲过了后续的追杀,也让我活到了如今。”
勾稷沉浸在回忆中,没有注意到怀中那双清冽的眼睛,暗哑的声音传来,“你为什么不来找我?”
勾稷惊喜地望向她,“你醒了。”随即紧紧地抱住了她,像是失而复得的珍宝。
宵月心中不由恼了起来,却也感受到他的喜悦之情,挫败地叹了口气,“你答应过我,会回来找我的。”
勾稷的心瞬间揪紧,抬眼朝她看去,这一眼,撞进一双黑不见底的眸子里,那眸子中冰冷的神情,令勾稷的心坠入了谷底。
按捺下那紧张得狂跳着的心,微微将目光向外偏去,“对不起...我忘了。”手心里渗出密密麻麻的汗珠。
“你忘了?”宵月语气难以置信。
这么近距离地贴着他,宵月可以听到他如鼓擂的心跳声,他身上散发着浓重的雄性气息,将她裹得严严实实。
勾稷开口,想解释,却发现喉间发干。他不敢看她,只能低下头,结结巴巴开口道:“我在回京的路上被人下了药...忘记了一切,关于你的一切。”
“对不起。”
话刚一出口,就觉胸口一紧,他抬眼望去,见宵月将头埋在他衣领间,肩膀不停地颤抖着,他以为她伤心地哭了,顿时手忙脚乱,不知道该怎么办。
“你别...”
还没说完,身子便重重一顿,便被她推了开来,只见她不停地笑着,笑得涕泗横流,一点也不像个大家闺秀。
“我没哭...”宵月擦了擦脸上的泪痕,又恢复了平静,仿佛刚才一切都是错觉一般。
宵月眯起眸子,将他从上到下细细看了一遍,舌尖顶了顶上颚,突然勾了勾嘴角,说道:“我可是等了你整整十年啊。”
勾稷恍然回神,连忙垂下眼帘,他此生从未有过如现在这般慌乱的心情,只觉得那双黑眸一直盯着他,他浑身都在着火,身子控制不住地走上前去,拥住了她。烛火昏黄的光影微微抖动着,黑色长袍下摆因急急的倾身而摆动着。
“对不起。”
勾稷不知还能说什么,只能不停重复着这句话。
宵月将他拉了下来,附在他耳边说道:“你确实对不起我,我都饿了...好好补偿我。”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