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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声音太过突兀,顾燕帧被吓了一跳,他沉默着,拿着杯子,咕噜咕噜地喝了几口,才说:“沈大少爷难得问我问题,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洗耳恭听。”沈听白交叠两腿,两眼盯着他看,点了点头,示意他可以开始了。
“有一群孩子在铁轨边玩,其中九个孩子都选择在一条刚修的新铁轨玩耍。只有一个孩子劝其他孩子去那条废弃的旧铁轨玩,但几个孩子都不听他的,依然选择在新铁轨。这时一辆火车飞速驶来,孩子们已经来不及撤离了。”顾燕帧讲的不只是一个故事这么简单,“而你正在现场,看到新旧铁轨之间有个连接卡。如果你把连接卡扳到旧铁轨,会撞死一个孩子。如果不扳,选择沿着正常路线行驶,会撞死九个孩子。”
沈听白已经知道他要问什么,那个在旧铁轨的孩子是无辜的,但新铁轨有九个孩子,牺牲他无疑是将死亡降到最低,利弊如此明显,明显到他低笑出来,“扳。”
“沈大少爷,那个孩子是唯一不去新铁轨玩耍的,甚至还出言劝告了那九个孩子,他的选择是正确的。按照正常行驶,火车只会撞死那九个孩子。而你却要扳了连接卡,改变轨道。那个孩子凭什么要为其他孩子的错误付出生命的代价呢?一条生命就不是生命吗?在生死之间,谁生谁死,是以数量来决定的吗?”顾燕帧漫不经心地反问着。
沈听白也漫不经心地回答:“正因为生命无价,无论怎么选择,伤害无法避免。既然无法避免,那就选择最小的损失。而这个最小的损失,就会是最大的利益。减少损失增加利益,是我唯一要考虑的事情。”
果然会是沈听白的答案,顾燕帧啪啪啪地拍起了手,只是表情冷漠,完全看不出这是什么意思。
“对我而言,有利的选择,就是正确的选择。”沈听白瞥他一眼,“我只做我的选择,谁也无需指点江山。”
顾燕帧自嘲地笑了笑,“我的选择和你一样。”
沈听白立刻全都明白了。
新铁轨的九个人代表的是烈火军校,旧铁轨的一个人代表的是最初死掉的八个人。
一些学员选择为那八个人讨回公道坚守正义,想要制裁日本人,决定不扳。
顾燕帧知道若日本人死在烈火军校,军校难辞其咎,选择扳下去。
后来又死了四个学生。
他看到在那被杀掉的十二个同胞后面,还有更多同胞,整个国家。
这个时候新铁轨的九个人代表的是中国,旧铁轨的一个人代表的是烈火军校。
顾燕帧在这个选择中,依旧是扳下去,舍弃烈火军校,用枪指着学校教官,追到城外十里,想要杀了那三个日本人。
沈听白低着眉眼喃喃了一句,“原来如此。”
“这又是一个新的选择,是整个中国。”顾燕帧的声音骤然降下,如同腊月的雪一般冷冽,“他们蹬鼻子上脸,一退再退只是让更多无辜的人死亡。所以,就算要牺牲这个烈火军校,他们也必须死。”
为什么突然要杀了那三个日本人,沈听白已经有了答案,顾燕帧的这句话更像是在肯定他的答案一般,用手指敲了敲沙发扶手,对着顾燕帧,难得露出几分真心的笑容来,“顾少爷很有魄力。”
“沈大少爷何尝不是。”顾燕帧倒了杯茶,举起来,“现在知道了吧,我说我了解你,是真的。什么是利,什么是弊,我们都清楚。只是你任何事都要讲究利弊,而我只在不得不做出选择时。”
沈听白看着他,眉毛挑了挑。
“来嘛,为我们达成共识干杯。”顾燕帧颇为豪爽道。
沈听白拿着杯子和他碰了碰。
顾燕帧一饮而尽,真把茶当酒喝了,露出陶醉的神色来,又倒了杯茶举起来说:“这杯敬我们的友谊。”
沈听白不认为他们是朋友。
顾燕帧自己碰了一下,他笑着喝完,砰的放下杯子,看了眼外面,终于是打算走了。到了门口时,撂下一句话来。
——我喜欢吃苹果,你这桌上好歹摆点,下次我来了要吃!
真当这是你家了,沈听白摇了摇头。很快,他听到楼下汽车启动的声音,他没到窗边,也没看到月亮,却想到了从山南酒馆出来的那晚,有月光作伴。
第二天。
印有《日本商人途中遇袭,凶手踪迹至今成谜》几个大字的报纸正静静躺在办公桌上。
沈听白随手翻了翻,就扔到一旁,出来和曲曼婷到红梅餐厅吃饭了。巧的是,吃完饭下楼,看到沈君山,便叫了一声。
沈君山在这里看到他哥还是挺惊喜的,放下刀叉站起来,“大哥。”
“你也在这儿。”沈听白一手插着裤兜走了过去,身后跟着曲曼婷,到了跟前,看向这个陌生女子,“这位小姐是?”
这个女子长相艳丽,白蓝洋装衬得她身姿优雅玲珑,她将一头短发烫成大大的波浪状,不同于这个年龄女生的天真懵懂,她独有一种成熟风韵。见到沈听白和曲曼婷二人,便一直礼貌地笑
', ' ')('着。
“这位是我在英国的同学金显荣。”沈君山介绍道。
沈听白冲她微笑着点了点头。
“这是我大哥沈听白。”沈君山说着,瞥向一旁的曲曼婷,“这位是我大哥的未婚妻,曲曼婷。”
曲曼婷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沈君山你说话注意点,谁是你大哥未婚妻了。”
沈听白看向她,也不笑了,可是很快,他抿了抿唇,唇角又勾起了往常的幅度,依旧斯文温和,风度翩翩。
“你不是吗?”沈君山歪头看她。
曲曼婷瞪眼道:“我当然不是!”
“那好吧,这位是曲曼婷小姐。”沈君山重新向金显荣介绍,坏心道:“她不是我大哥的未婚妻。”
还在说未婚妻,曲曼婷顿时恼了,咬牙道:“你滚。”
顾燕帧推门进来,就听到曲曼婷这声,他立刻哎呀一声,两手插着裤兜往这边走。
“顾燕帧!”曲曼婷看到他无语道:“我出门一定没看黄历。”
沈听白只是短暂的惊讶,听到曲曼婷明显缓和的语气,蹙了蹙眉。
“我是来找沈大少爷的,你不想看见我,看什么黄历啊,直接走不就行了。”顾燕帧嗤笑一声,一把拽过她往旁边推了推,硬生生挤到了她和沈听白中间。
曲曼婷顿时懵了,不由想到在她小姨宅子里的那一幕,顾燕帧拽住沈听白的胳膊,说他头可疼了,还撒娇让沈听白给他吹吹,一张俏丽的脸变了又变,难以言喻。
“你来找我大哥?”沈君山这么淡定的人,听到顾燕帧这话也惊讶了,他的记忆还停留在他大哥把顾燕帧弄进警察厅这件事,实在有些搞不清楚状况,“顾燕帧,你找我大哥有事?”
“关你什么事。”顾燕帧翻了个白眼,尽管对于沈君山放火烧那些日本人很是佩服,但他没忘记当初问这人加不加入计划,被无视不说,他室友还怼他一通,就是当着沈听白的面,也懒得给好脸色。
沈听白眉头蹙的更紧了,这个少爷是来找事的吧,先挤开曲曼婷,又语气贼冲的对着他弟,一晚上不见这姓顾的是想上天呢。
顾燕帧对上他的视线,态度大变,噘了嘴说:“你们继续,别管我,当我不存在就好了。”
曲曼婷没看到他的表情,可这软糯的语气是怎样!
沈君山看到了他的表情,顿时抽了抽眼角,顾燕帧没毛病吧,竟对着他哥卖起乖来了。
气氛微妙,沈听白淡定的无视,重新带上笑容,伸出手和金显荣握了一下,聊了几句。
“我跟君山是好朋友,沈先生叫我显荣就好,叫金小姐太见外了。”金显荣微笑着说。
顾燕帧撇了撇嘴唇儿,这女人简直是第二个沈听白,你来我往的客套着,一个比一个笑的虚伪。
曲曼婷翻了个白眼,显然也看不下去了。
“那你以后也别叫我沈先生了,跟着君山一样,叫我大哥吧。”偏偏沈听白这个直接参与者,一点也不觉得腻歪,他早就习惯了逢场作戏,唇角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容说着。
金显荣羞涩地看了眼沈君山,得到他的肯定后,叫了声,“沈大哥。”
“这位沈大哥,这位金小姐,你们两个聊完了吗?”曲曼婷的视线在二人之间转来转去,她夸张的咧着嘴呵呵假笑几声,道:“我还有事,我先走了。”
“我送你。”沈听白直接越过站在中间的顾燕帧,拉住她的手腕,又看着沈君山二人道:“不好意思啊,那我们先走了。”
曲曼婷站在原地假笑着等他们道完别,才甩开了沈听白的手,转身走了。只是到门边时,她戴上圆边的黑色墨镜,回头看了金显荣一眼。
在送曲曼婷回去的路上,顾燕帧一个人坐在后座上,扒着她的椅背,问着和宴会那晚一样的问题,“吃醋了吗?”
“呸。”曲曼婷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再胡说我打死你我!”
顾燕帧满不在意地笑了笑,身体缩了回去,翘着二郎腿晃悠着,“沈大少爷,您和那位显荣小姐一见如故,惹得人吃醋了,不打算哄哄吗?”
曲曼婷直接吼了句停车,拉开车门就下去了,沈听白过来拉她的手,也被甩开了,拦了辆黄包车就消失在了街上。
沈听白坐上车,一言不发,脸色阴沉。他当然看出来了曲曼婷在他和金显荣说话时外露的情绪,更是带了几分试探的故意为之,把人惹急了也会立刻收手。他心里有些欢喜这种或许连曲曼婷都没察觉出来的在意,哪怕这种在意只是习惯了他围绕在她身边。而这种欢喜还没持续多久,全被顾燕帧给破坏了。
“怎么不走了?”顾燕帧若无其事道。
“你不该对曼婷说那些。”曲曼婷性子骄傲,就是真吃醋了,被当场指出,难免觉得面子挂不住,这也是沈听白只是在心里欢喜,却半点没在脸上表露出来的原因。
“哎呀!”顾燕帧委屈巴巴道:“我问她吃醋了吗,她呸我,还警告再胡说她就打死我,我这不是什么也没说了嘛。”
', ' ')('“顾少爷年纪轻轻怎么就得了老年痴呆,后面还有一句,难道不是你说的?你不再三激她,她怎么会下车。”沈听白敲了敲方向盘。
“可我说的又不是她,惹得人吃醋了,不打算哄哄吗,这句话说的是我。又是曲曼婷又是什么小姐的,她不吃醋我吃醋了还不行嘛,我想你哄哄我又怎么了。”顾燕帧脸贴着车窗,噘着嘴,看也不看沈听白,撂下一句堪称惊天霹雳的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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