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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闻昭记忆的问题,魏湛青心里一直有想法。
帝国近年声名鹊起的脑科专家叫韩柯,不是什么正经医生,是和他一样在科学前沿摸爬滚打的狂徒,他们曾有一段同窗之谊,以及必要有的学术分歧,要不是医院没给出什么好办法,他才不想指望对方。
和闻昭玩一段时间情趣没什么,他也乐得每天调戏脑回路异常的爱人,可白立庆找上门来说的事情的确紧急,他怕再磨蹭下去下一个杀上门来的就是他姐了。
因而第二天他就和闻昭坐在韩柯的实验室里。
闻昭觉得魏湛青给他找的“大夫”挺奇怪的,进门既不问诊也不看病,上来就一脸兴奋地把他俩拖到一台巨大的机器面前,还不等他俩解释情况自己就不停叭叭——
“HPBAF-海马体介入装置,总算有你求它的一天,我之前就拉过你,你们实验室在神经元方面的研究对这玩意很有帮助,但现在也不晚....”
“等等,”魏湛青不得不打断他的高谈阔论:“你应该知道我们今天来找你是为了什么。”
“知道知道,但那不重要。”韩柯摆摆手:“重要的是你参与了。”
“我没有。”魏湛青板着脸否决了。
“你进来了,你有。”韩柯转头把闻昭按在实验床上,乐呵呵地解释道:
“我和魏院长讨论过你的情况,不用担心,就当睡了一觉,恢不恢复记忆没关系,绝对没有什么损害。”
闻昭一皱眉,不满的意思还没传达出去韩柯就开始对机器的原理喋喋不休,半天过去,他从这堆堆砌出来的高端名词里得出总结,这是一台“造梦机”。
定义不严谨,但也差不离,早在互联网技术蓬勃发展时期就有人提出人类意识上载计算机的设想,这种设想甚至一度引发部分高知群体的恐慌,唯恐资金大过度涌入虚拟世界而影响现实中的星际拓展,这种恐慌在一段时期内成为现实,世上只有社交网络而不见点点星河,后来还是在国家干预下人类的航天事业才没有走到尽头。
走过一段脱虚入实的过程后来到了人类朝银河系奋力拓展的今天,但这项技术并没有被抛弃,甚至还发展出许多分支,韩柯就是该领域的先锋人物,曾领导解决了海马区神经细胞信息固定等重大问题,为人类防治老年痴呆做出杰出贡献。
这是闻昭不清楚的部分,毕竟韩柯的研究取得突破性进展的时候他已经扎根3237多年不回母星了,现在从他口中只能简单了解这台机器能将人的脑电波相连上载到机器上加工为具象世界——说白了就是《黑客帝国》嘛。
闻昭暗暗撇嘴,四个字就能说清楚的东西非得长篇大论。
韩柯一开始还在向他解释,说到一半就和魏湛青聊到一块去了,两人满嘴令他云里雾里的术语,说到后面竟面红耳赤地吵了起来。
“咳咳!”为避免他们动手,闻昭用力咳嗽一声,实验室的争执戛然。
魏湛青把涌到嘴边的讥讽咽回去,终于想起他来这是有求于人而不是指教授课的,恢复天之骄子的矜贵,瞄着对面:
“说回正事吧,怎么弄?”
要不是看在难得的实验数据以及他背后金灿灿的研究经费的份上,韩柯一定把他打出去,他磨着后槽牙道:
“跟着系统提示走,你是主导,他是主场,系统主控,机内‘世界’虽然是基于闻元帅的记忆,但实际上是你们三方共创的,这场治疗最大的功效是针对心理创伤的,别抱太大期望,我可没说他来这一定能想起来。”
“我没有心理创伤。”这回压他躺上去的人变成魏湛青,那人看着他笑:
“我知道,是他有。”说完,转头看向韩柯:“我得检查一下这个系统的后台代码。”
韩柯不在意地点点头,技术没法大规模推广的根本原因在于它对主导者的脑力要求极高,否则系统运行中很容易陷入逻辑错误进而崩溃,这东西就算仿造出来搁普通人那里也是废物,何况魏院长不缺专利,给他看没什么问题。
治疗过程中闻昭都处于“无意识”或者潜意识状态,他没法影响“世界”走向,这就需要主导者帮忙。
其他时候一般都是韩柯自己扮演主导者的角色,但作为使用者他就没法得到客观的数据,这也是为什么他会和魏湛青一拍即合。
解释完毕,闻昭躺在实验床上,看着魏湛青冷不丁道:
“说真的,我其实一开始就在怀疑你把我抓来是要做什么非法人体实验的。”
魏湛青哭笑不得:“所以现在你觉得时候到了?”
“是挺像的。”闻昭老实巴交地承认:“你,还有变态科学家。”他指着旁边的韩柯。
正在调试设备的韩柯:“???在现场呢。”
“那你还不反抗?”魏湛青给他连上设备,完美忽视了一旁抗议的变态科学家。
闻昭眯起眼:“是啊,真奇怪...但感觉如果是你的话,做什么都没关系。”
“爱上我了?”魏湛青忍俊不
', ' ')('禁,把一条毛毯搭在他身上。
闻昭认认真真看了他几秒,果断点头:“是啊。”
他有预感自己要“回去”了,所以再不说就没机会了,哪怕理智告诉他这样做有点不道德,可情感的冲动已经压过一切。
魏湛青也认认真真看了他几秒,俯下身在他嘴上咬了一口:“我也爱你,傻瓜。”
韩柯在旁干巴巴地咳嗽:“我真的在呢。”
“准备开始吧。”魏湛青斜他一眼。
..........
主场故事发生在闻昭十九岁那年,他失忆的时间节点。
魏湛青被刺目的阳光唤醒,抬手挡住眼睛,发现手掌的异样——这不是他的手,或者说,这不是31岁的手。
他躺在卧室的床上搓了搓脸,找到最近的镜面,果不其然在里面看见一张稚嫩的面庞,属于14岁的少年。
理想状态下他应该以成年人的身份直接出现在闻昭身边,但脑子里坚固的理性思维硬是按闻昭十九那年他的年龄和处境编排故事,他唉了一声,翻身起床,走到楼下客厅发现空无一人——母亲还在军部任职,日理万机,父亲徘徊于实验室,万机日理,姐姐刚刚摸到特侦局的门槛,没空理他,所以他现在处于一种完美的自由自在的状态。
于是直奔帝国军工一大。
要进入一间全封闭管理的军事院校并不容易,但他是个实打实的关系户,从兜里掏出他娘过期的工作证压在保卫处就顺利打进校园内部,进入学校,世界的细节才清晰起来。
他以为找闻昭需要费点时间,其实不然,进大门没走多远他就在操场上看到心心念念的身影,嘴角浮出毫无自觉的笑容,他快步走过去,临近了却被拦下。
“小同学,你是哪个班的?”拦路人满脸凝固了的横肉,瞅一眼就让人发憷,问话的语气也不好,那胳膊抬得,好像魏湛青再进一步就要揪衣领把他甩出去一样。
魏湛青淡定地停下脚步:“军事生物研究院,来这里参加一个项目研究。”
那人难以置信地看了看他,冷笑:“兔崽子,你还没到入学年龄呢,哄...”
“我妈是韩曙芸,我爸是魏洺秋,我爷爷是魏洛平,奶奶是曹缨黎,我叫魏湛青,你可以打电话问一下研究院,看看我是不是他们请来的。”
魏湛青对上他霍然大睁的眼,扯出一个阴阳怪气的笑容:“我虽然十四岁,但已经在《BI》上发表过四篇核心论文了,所以,我可以过去吗?”
“不是,魏,魏少爷,您怎么一个人在这呢?”那人惊疑不定,就算没有研究院的邀请,这人家世摆在这他也不敢把对方怎么样。
事实上,如果魏湛青真的顶着爹妈的名号四处招摇的话,下场必定不太好看,他以前压根没干过这种事,但在这的话——被暴打也得节约时间,心上人可就在百米外。
“我怎么不能一个人在这了?”魏湛青傲慢地问道,这种简单的行为逻辑系统必然能搞定,他不想解释。
果然,这人愣了愣,拦路的手放下,但还是满脸的迟疑:“您想去哪就可以去哪,嗯...吧...”
说到后面他开始陷入自问自答的死循环,魏湛青无声叹了口气,退了一步:
“我就参观一下军校生的日常训练,我爸今天也来了,在大讲堂讲座,晚点我就去找他。”
那人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这样啊,那您去,要我陪您吗?”
“不用,”魏湛青越过他,突然站住:“你叫什么名字,在这做什么的?”
那人受宠若惊:“我叫王灞虎,负责收集整理这批学生的训练数据。”
有名字,证明闻昭记得他,这个角色很重要——魏湛青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行,我有事再来找你。”魏湛青说。
他们说话的时候,闻昭的训练告一段落,他看见他慢慢走到操场边缘,除下身上的负重,负重下的军用背心被汗水湿透,贴身的衣料勾勒出少年劲瘦的身躯,他冲过去的脚步一顿,回头问道:
“哪里有水?运动饮料之类的。”
“我这就有,学生一般来我这....”
魏湛青这才注意到他脚边的箱子,从里面拿了两瓶,冲他点了点头就跑开了。
“诶钱....”王灞虎追了两步还是停住,一脸晦气地退了回来。
闻昭看了看时间,休息的差不多了,准备再次背上负重,第二轮训练加码,负重达五十公斤,要在规定时间内完成是个不小的挑战。上一轮完训的同学陆陆续续来到休息区,他准备重回赛道,面前却突然被怼了一瓶冰镇饮料,他唬了一跳,完全没注意到有人靠近。
“你是?”
他看着面前漂亮的陌生少年,觉得在哪见过——场面莫名红楼,他一激灵,退了半步,少年露出好看的笑容:
“我叫魏湛青,这个给你喝。”
闻昭一眼就认出那出自“王老师”的户外水吧,称王灞虎一声老师实在抬
', ' ')('举,只因校园里学生以外能行动的活物都勉强冠上这头衔,老师跟大卖场批发来的卡牌一样人手一张。
他这人和师德从不沾边,生性油滑刁钻,仗着手上有根鸡毛就四处耍威风,这个学期更是在训练场门口弄了个看守台,把着出入口不让学生外出买水。
学校从来不管这些鸡毛蒜皮,有人包揽去正好省下他们管理的功夫,军校独立于帝国行政体系之外,我行我素惯了,只要伺候好这些军阀子弟,从来没人找麻烦。
但校内生活枯燥,课业繁重,尤其是一场体能训练下来十几岁的小伙子能喝干一条河,偏生水源被王灞虎把持,许多学生一肚子怨气。
当然,有背景的学生是没人敢惹的,每届学生入学的时候王灞虎都会把其中需要重点关照的对象挑出来牢记于心,当然这种学生通常也不需要有他关照,人家虽然来读书,但带的助理保姆比上课老师都多,会老老实实完成所有体能训练的除了个别上进份子,也就闻昭这种学生了。
对这类家里没什么钱更没什么背景的普通人,王灞虎可了劲的折腾,仗着自己是垄断买卖坐地起价,有时候还强买强卖,学生们根本不敢说什么,他在助学办有后台,助学办掐着贫苦生的经济命脉,要是被他记恨了,轻的被取消助学贷款,重的甚至会被退学。
闻昭从没在王灞虎手里买过东西,他实在穷的叮当响,王灞虎已经记住他了。
魏湛青哪知道其中的弯弯绕绕,他对军校没什么了解,只知道全封闭管理。战争智能化以后,即便是局部战区,也没多少需要步兵上阵的时候,但帝国对军校的补助是一项传统,读军校更是各大隐形军阀子弟保护阶级利益的工具,对上层人士来说就是走个过场,这更像有一把子力气的alpha发泄精力疏导暴力倾向的地方。
虽然帝国各大老牌院校都有这样那样的毛病,但也没明目张胆到军校的程度,这或许真是个弱肉强食的战场,但以弱胜强的奇迹已经几百年没出现过了。
魏湛青见闻昭不接,还一脸戒备,帮他拧开瓶盖,皱着眉催促:“你出汗过多,必须补充水分,不然会脱水的。”
闻昭舔了舔干裂的唇皮,脸上的汗基本干了,残存的盐渍硬硬地凝结在脸上,有些刺痛,他何尝不知道脱水的危险,之前有几次就是因为脱水被送校医室,这是训练后越过王灞虎补充水分的唯一渠道。
然而明明理智在警告说这也许是钓鱼执法,等他真喝了王灞虎就该来漫天要价了,可鬼使神差地,他接了过来,还道谢。
魏湛青这才满意地笑出来:“我...你训练完了吗?”
他本来想和他在校园里逛一逛,创造一些曼妙的校园记忆,但事有轻重缓急,这个昭昭是真真完全不认识他的。
“还没有。”闻昭咕咚咕咚一口气喝完一瓶水,控制自己的视线不往他手里的另一瓶飘,并确认他没有敲诈自己的意思才缓了神色:
“你...为什么?”他举了举手里的空瓶,尴尬虽然迟到,但终究没有缺席。
魏湛青正色道:“同学,我对你一见钟情了。”
“...哈?”闻昭默默又退了一步,深感造物主造人的时候给这位把天赋全点了颜值,脑子不太正常的样子。
但...对着这样一个脑子不太正常的小少年,他的心脏为什么砰砰乱跳?
魏湛青盯着他,没得到什么反应,无奈叹了口气,换了种说法道:“我开玩笑的...我从小体弱多病,特别羡慕运动十项全能的人,刚刚在旁边看到你训练的样子一下就被你迷住了。”
勉强逻辑通顺,但闻昭刚刚分明看到这人跑得飞快,且面色红润身姿挺拔,半点没有体弱多病的模样,可——万一是外强中干呢?
这么想着,他看魏湛青的目光多了几分柔和,这么小的孩子,应该才读初中吧?
“你是哪个老师的孩子吗?”
魏湛青哑口,他当然也可以和刚刚报菜名一样报出父辈祖辈的大名,但这样做的结果极有可能把现在十分审时度势的爱人吓跑,于是苦笑,露出一脸垂头丧气,决定把一言不发贯彻到底。
反正昭昭可以替他脑补一个完整的故事。
“哟穷鬼,今天没下雨居然就有水喝了?”
闻昭正觉得自己不该逼他,却听到这话,面色骤变,向来沉稳的眉眼倏然布满阴翳,他横着眼看向来人:
“关你什么事?”
魏湛青不认识这人,却认识这人眼里的轻蔑,和当初在李俭眼里看到的如出一辙,不由也跟着沉了脸。
那人冷笑着看了看他手里的空瓶:
“偷的吧,盗窃是要记过的,偷到王老师头上...没准要退学呢。”
“偷什么?一瓶水?”魏湛青没忍住,面上的阴郁变成不可思议:“这不是免费的?”
他又不是从小卖部拿的,这居然不是学校为防止学生训练脱水准备的饮料吗?
“哪有这么好的事呢?今天免费了这瓶水,接下去是不是也要免费
', ' ')('吃的穿的,顺便把学费也免了...呵呵,帝国都快被你们这些懒惰的穷鬼拖垮了,帝国已经免费把你养到十八岁,你还指望它给你送终吗?要点脸。”
那人没有闻昭高,说话的时候免不了仰头,却硬是想从仰视的状态里作出藐视尘埃的样子。
“不是偷。”闻昭浑身紧绷,瞪着对方的眼神充满攻击性。
“你没有钱还不是偷?或者是这小崽子偷的?他你弟?怎么混进来的?带外人入校也是违反校规的。”那人笑的恶劣,竟伸出手想摸魏湛青:
“是Omega吗?长这么漂亮,不如...”
闻昭看到那只伸向魏湛青的手,不知怎的血液猛地上涌,连眼睛都烧红了,冲上去格开那手,身体本能地做出下一步战术动作,等回过神来的时候那人已经躺在地上呻吟咒骂。
整个过程发生在电光火石一刹,连闻昭也目瞪口呆,但他坚持挡在魏湛青身前:
“别动手动脚。”
“闻昭,从今以后学校里有你没我,有我没你,你给我等着!”他的跟班赶紧冲过来扶起他,同样对闻昭怒目而视。
魏湛青清清楚楚看见身前僵直的背影,但他一动不动,像棵孤松,结结实实挡在他面前。
魏湛青凝滞的思绪活跃起来,刚才的不可思议已经沉甸甸地坠在心口。
丛林社会里的弱肉强食尚有热血,文明社会的弱肉强食却是死一般的静谧。
封闭管理同样意味着与世隔绝,意味着任何经营都是垄断经营,普通人会成为在海里渴死的鱼,闻昭告诉他说自己很早就想加入太空军,他曾以为那是梦想使然,现在看得分明,那也是走投无路。
如果无法开拓星河,帝国必然迎来一场极度惨烈的阶级斗争,要么在斗争中彻底死去,要么在斗争中浴火重生,不管是哪个结果帝国都不愿意接受。
文明世界的蛋糕已被瓜分,只能向蛮荒地带掠夺,这是闻昭崛起的契机,可这个契机还要在几年后才能到来,那种小说里才有的天降贵人的桥段现实生活中根本不可能存在,现在的他该怎么办?
魏湛青空前焦躁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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