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则路途艰难,补给不济。
二则回莒,再抵临淄,只怕墨家已经连临淄都攻下了。
不回汶水,等同于彻底放弃了长城之西南的所有齐城,也不会对墨家的主力产生丝毫的威胁,到时候墨家长驱直入,齐军都在莒,墨家的后方空无一人,齐国的失败会比现在所预期的严重的多。
因而田庆希望快点出发,不等鲁国回应,迅速将大军拉到曲阜一带。只要大军囤在曲阜附近,鲁国来不及反应,便是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
而且若想要在汶水和墨家对峙,以切断后方作为威胁阻碍墨家真的去打临淄,那就不得不依靠鲁国的粮草先支撑一段时间。
只要大军抵达,鲁国便可以拿出粮草。而若大军不能抵达,鲁国必然推诿。
这一系列的谋划,紧锣密鼓地进行着,在武城的费国贵族整日惶恐不安。
之前车裂那些亲近墨者的刑场还在那里,那些被车裂的人死前所说的那番——泗上没有车裂,但有枪决,都是死——的话历历在目。
原本这些话毫无力量,听上去就像是临死之人的诅咒和哀嚎,并不会让贵族们感到恐慌,最多也就是感到愤怒庶民居然可以为了反对他们悍不畏死。
但南济水之战的消息传来,当初的那番听上去像是诅咒一样无力的话,便充满了力量。
如今在武城之南,公造冶率领的墨家剩余部队正在武城外对峙,他们不敢硬刚临淄军团,却选择在武城之南的道路上修建堡垒,也让临淄军团很难攻下。
在这些堡垒之南,墨家已经开始在费国实行了土改。
开阡陌、破井田、分配逃亡贵族的土地、拆除逃亡贵族封地上的私堡。
每一天都有消息传来,今日他的封地被庶民贱民瓜分、明日他的马匹牛羊被分配给了贱民……
回去是不可能回去的,回去就算不死,没了封地,那又怎么生活?真的去耕种?真的去当工匠?那还怎么能保持贵族的气质?再说也不会啊,除了收地租和劳役之外,并没有其余的谋生手段。
南济水一战,看上去臃肿庞大气势汹汹的齐军六万覆灭,登时就像是一排排的绞索垂落在这些逃亡到武城的贵族面前。
天底下之前不是没有逃亡的事,政治斗争失败之后的逃亡比比皆是。
但是之前逃亡,那些土地最多划归给胜利者的家族,却从没有过庶民分掉的情况,这简直是颠倒日月一样。
南济水之战,更让这种颠倒成为了一片乌云,眼看就要遮盖到费国最后的一片田园贵族的净土武城。
他们现在唯一剩下的能走的路,就是跟随这些齐人去临淄,在那里过逃亡生活。
至少,真正的大贵族手里还有钱财、马匹、珠玉、金银。那些跟随逃亡的小贵族,即便没有那么多,可是一样可以凭本事在齐国的军中做上士。
当年毕万不也一样是匹夫?但还不是凭着一身的本事从匹夫干到上卿?当然,这个匹夫的不同于庶民,有贵族的血脉在身、一身脱产训练处的本事在手,起步就是晋侯的车右。
不过听起来,至少给那些低阶贵族留下了许多活下去的希望,总不至于沦为他们最不愿意做的庶民隶农。
城内的风闻越多越多,对于贵族来说他们听到的都是他们关注的消息。
比如听说墨家已经打下了平阴,准备攻下临淄。也有说墨家到时候会把所有逃亡的贵族抓获后全部绞死的。还有说可能会剥夺所有的封地,贬为平民。
前两者并不算可怕,后者比死更可怕,那意味着他们家族的子嗣后代将和那些贱民一个身份、同一,这是不能够接受的,也是可以为此而拼死的。
义不同,便可不惜身死。
他们不同意墨家的义,自然也不会同意墨家义中的平等、兼爱之说。
兼爱的前提,是平等的人,是天下人是天下人的概念。
平等的人格上的人,才可以互相去爱。
天下人而非是齐人鲁人费人晋人,这才是让天下人可以兼爱的基石。
这都是贵族们难以接受的。
他们中未必就没有人有恻隐之心,也未必没有人不去关爱一下他们封地上的庶民隶农,但是一旦平等兼爱了,那意义就完全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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