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家臣笑道:“谁人说要去杀墨家众人?墨家众人势大,不能轻动。若是能够击败墨家众人,民众自然畏惧。可若不能够击败墨家众人,却未必不能够杀死那些心怀私利而欲乱事的庶民。”
“土地为利,命亦为利。土地与命不可得兼,民众便只能舍土地而求命矣。今日送饭,有一人亲近墨家,欲求私利土地而悖规矩制度,这样的人不能够不死啊。”
“他若不死,民众又如何能够畏惧敬重家主?他若死,民众皆想,与墨家近则死,又如何敢亲近墨家?到时候纵然分地,民众不敢要,那又和现在有什么区别呢?”
“这是维护礼法的大义,是可以杀人的。墨家既讲规矩、律令,那么只要不让墨家人可以确定是我们杀的人,但又让所有人知道是我们惩罚而杀人,就不墨家又能怎么办呢?”
老贵族无言,那家臣又道:“墨家既以律令侮辱和惩罚了君子,那么难道我们就不可以用墨家的律令来对付墨家吗?他们若是无证而抓人,他们的律令就不可以持久;他们若是想要律令持久,就不能抓人。”
老贵族沉声道:“罪不在民,而在墨家。墨家之义蛊惑民众,使得民心思利而不怀德。昔武王伐纣,治商纣之罪而善待天下之民,辅以教化……”
众人以为家主竟是要反对此事,却不想老贵族话锋一转,郑重道:“然,仁如文武,也有诛杀之事。所谓汤诛尹谐,文王诛潘止,周公诛管叔,太公诛华士,管仲诛付里乙,子产诛邓析,皆为乱天下之害。此人思利不怀德,居土不感恩,当诛。”
重家臣这才放心,只要能够杀鸡儆猴、杀一儆百,那么墨家在此地便不可能站稳脚跟。
而且墨家既然讲律令,那么只要做的没人知晓,就算整个梁父都知道是他们杀的人,却又能如何?
几人商量了一番,便定下了计划,只待明夜动手。
…………
村社里,孤身一人昨日去给墨家众人送饭的农夫喜气洋洋地回到了自己的破屋之中。
吃了一口昨日剩下的已经凝固的粟米粥,回忆着今日在田里墨家那些人讲述的道理和泗上之政,他心中便动。
封田之上的农夫不能够随意迁徙,这种律令一直延续数百年,离开禁锢的土地范围,便视为逃亡。
逃亡重罪,虽然大部分时候抓获很难,这时候深山老林大泽大河多矣。可是人是社会的人,为了逃避封建义务而离开人类社会,生存极难。
这农夫便想着,反正自己一人了无牵挂,不若跟随墨家前去。
义师军中有吃有喝,一年还有两套衣裳,待到退役之后,若是愿意去江南、东海、缚娄等地,还可以得到铁器、火枪,以及自己开垦的土地的所有权。
这对于这孤身一人的农夫而言,实在是难以抵挡的诱惑。
至于说利天下之类的言语,他觉得很有道理,但至少此时吸引他的还只是那些比现在更好的生活。
幻想着自己将来从军服役于义师之中,便等到退役之后,可以去缚娄,那里据说已有三五处移民过去的城邑,去到那里便会被组织起来耕种开垦,日后便可以吃麦粉、稻米,甚至还能吃上那些义师所言的“油”。
今日在田中,他跟着那些年轻人蹭了两口军中的炒麦粉吃,里面多少有点油,当真是回味无穷。
正自幻想的时候,隐约听到外面有些动静,他哪里想许多,便以为是村社里有人来问今日墨家那些人在田里都说了什么,从草垛里起身去开门。
刚一开门,口鼻就被捂住,接着腹部一凉,还不等叫喊,便死了。
他自是无备,可就算是有备,一身在田里劳作的筋骨,哪里能敌的过这些经过训练的人?
几名家臣站在外面盯着动静,屋子里四个人将这人抬起,朝着外面狂奔。
惹来了村社中的一阵狗吠后,便溜到了村社外的一株大桑树旁,将那死去农夫的肚腹剖开,肠子扯出,再用树皮藤索勒住喉咙,挂在树上后便溜走。
临走之前,一家臣看着这死去的农夫,笑道:“如此一来,村社谁人敢近墨家?不知死活的东西。”
猛啐了一口,悄无声息地走入黑暗之中。
次日一早。
天才刚亮,庶归田等人就被一阵吵闹声吵醒,揉着眼睛走出去,就看到不少人聚集在外面。
几个年轻人这才知道昨晚上杀人的消息,偷看了一眼孙璞,见他脸色阴沉,庶归田想到前日共乘之谊,也不免有些悲伤。
这事想都不用想,定然是那贵族派人下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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