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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唤醒庭院的是数声清脆啁鸣,鸟雀扑扇着翅膀踩在枯枝上,落雪簌簌。

方河由此醒了过来。

他摸索着起身,于墙角处用力划下刻痕,复又数了数之前的正字。

这一横落下,第六个正字便已完成,他在最后一道划痕上多停了片刻,重回床上躺下。

“一个月了,你倒是住得自在。”

那声音又来了,在屋中幽幽响起,熟络如老友,轻若贴着面,似乎都能感受到温热气息扑在他的颈侧。

方河下意识睁眼,却只见满眼黑暗。

声音的主人仿佛没有形体,飘到他身后,轻声笑道:“安锦后天就要娶亲了,他攀上了高枝,可怜你还是个被关着的瞎子。”

方河反手去抓,却是空空。

“看你这么冷静,难道另有出路了?”

黑暗中似乎有人抬起了手,在方河苍白瘦削的侧脸一触即过。

方河不愿理睬,掀起被子将自己埋入其中。

藏在黑暗中的影子见他如此自欺欺人,笑出了声。

笑完之后,又故作忧愁地叹息:“我说过我可以帮你,为何你总是不信?”

方河蜷起身躯,却挡不住那声音直接传至脑海——

“只需要帮我做一件事,”那人蛊惑他,“眼盲之毒、囚禁之仇、欺瞒之苦……我都可以为你解决,为什么你总是不懂得抓住机会呢?”

方河徒劳地捂住耳朵。

那声音今日格外聒噪,滔滔不绝仍想说服他,方河不堪其扰,正想喊他闭嘴,忽然院落外传来清晰的脚步声。

刹那间,他的烦躁与那古怪声音一并消失了。

哐当,繁重门锁被层层打开。

“方河,”有人大步进来,讥嘲道,“还不肯低头呢。”

方河侧过脸,面容被光影分割,半是郁郁,半是冷然。

安锦嗤笑:“我早说过让我玩一次就行了,偏偏你不答应。”

他跨步上前,将方河牢牢箍在怀里,轻佻地抬他的下巴,方河拧眉想躲,却难以挣开。

安锦任他挣扎:“何必白费力气,我想用强还等得到现在?倘若哪天我没了兴致,只怕你求着我上我也不会看你!”

方河忍着轻薄,竭力平静道:“你不是要成亲了?有了安夫人你还能这么逍遥?”

安锦笑声一滞,忽然甩开他,气急败坏道:“谁告诉你的?!是侍女?她竟然敢跟你嚼舌根?!”

方河冷不防撞到廊柱,后腰生疼,他不肯在安锦面前露出痛色,强笑道:“前院锣鼓喧天那么响亮……我在偏院也听得见。”

安锦气极,反而慢慢平静下来。

“你在诈我?想打听婚宴的时间趁乱逃脱?”

安锦又笑了,附在他耳边低声道:“放心,我不会忘了你的。”

他再次凑过来,是想索吻。方河即便看不见也对他的接近极为敏感,方河偏过头去,重重推开了他。

安锦讨了个没趣,正欲发火,院外却隐有响动。人声与脚步声由远及近,安锦一惊,慌忙起身,按着方河的下巴迫使他吞下几颗丹药,接着连句话也来不及留,飞也似地离开了。

哗啦啦——重重门锁归位,他自然不忘留下禁制。

“咳……”安锦喂得太急,方河骤然俯身,按着喉咙不住干咳。

半晌咳嗽终于止住,方河不甘心地捏了个剑诀,果然毫无反应——这三十天里缓慢恢复的一点灵力,又是荡然无存。

他无力地捂住眼,心道为什么他总是信错人呢。

夜深时又落了雪,在这静谧的夜中连落雪声都清晰可闻。到底被安锦的话搅乱心绪,方河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了。

他无意识地睁着眼,满眼黑暗,心中荒凉。

一年前在秘境中,有一个雪夜和眼下何其相似。

悔恨又不堪的情绪漫卷上来,方河死死咬住嘴唇,然而记忆是那样清晰,在失明多日后,越显历历在目。

方河原是个剑修,剑修行走天地,一半靠自身修为,一半靠本命灵剑。

若非他的剑因故折断,他也不会修为大损,被安锦认作一个落难的散修。

断剑是在一年前,那时方河尚未认识安锦,他还是惊鸿峰上最不起眼的小弟子。

时逢海上秘境现世,他又正好到了外出试炼的年纪,师父便让大师兄叶雪涯带着他去秘境走一遭。

他为这安排暗自兴奋了许久,只要一想到能与叶雪涯单独出行,几乎都要藏不住面上喜色。

无怪乎他如此激动,他幼时被惊鸿峰收养,师父事务繁杂,便把他丢给叶雪涯照看。十余年的朝夕相伴,到如今慕少艾的年纪,叶雪涯于他已不是如兄如父那么简单的存在。

他怀着少年人天真的热情与憧憬,想要趁此机会在叶雪涯面前挣个表现搏个青眼,未料最后却是事与愿违。

叶雪涯人如其名,如高山冰雪那样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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势凛凛,终年都是一张拒人千里的冷脸,惊鸿峰上也只有个被他自幼带大的方河敢去亲近他。

方河从小仰慕他,将他视作榜样,渴望像叶雪涯那样修为高深受各方景仰,奈何实在不尽人意,即便再怎么努力,也不过堪堪够在惊鸿峰挂名而已。

或许正因为自己实在不成器丢了叶雪涯脸面,方河在成年之后终于反应过来,即便师兄愿意教养他,也始终没多给过他半分温情。

但也无妨,方河曾乐观地想,师兄待人一向如此,那他尚且还能多得叶雪涯几声督促,这已是极大的不同。

假以时日他总能成长,总有一天叶雪涯会看到他的心意。

他怀着这样的心思与叶雪涯踏入秘境,没留意到叶雪涯这一路格外少言寡语,分明是在压抑怒火与不愉。

海上秘境虽说危机四伏,但有叶雪涯在身边,总不至于危及性命。

可当方河不知第几次从陷阱中狼狈逃脱、看到叶雪涯云淡风轻地立在一旁时,还是迟钝地发觉了异样。

“师兄,”方河刚从凶兽巢穴中逃出,一身狼狈的血痕泥印,他低头处理伤口,努力将话说得委婉,“刚才遇到岔路,为何你不提醒我一起走?”

叶雪涯睨他一眼,眸光冷淡如不化的积雪:“这是你的试炼还是我的?”

方河被堵住话,勉力温声道:“秘境中情况莫测,我们到底是同门,一起行动总能有个照应……”

叶雪涯忽然冷笑,方河拿着药瓶的手一抖,不敢再说话。

“照应?”叶雪涯定定看他,语气薄凉,“在师门照顾你这么久还不够,连试炼也要捎上我。你是向师父求了多久才征得他同意,让我来陪你试炼?”

“什么?没有,我没有找过师父——”方河惶急解释,叶雪涯却不想再听,拂袖御剑离开。

白影疾闪而去,方河顾不得多想,慌忙召出灵剑跟在后面。

追至日暮,叶雪涯大概终于消气,停在一处山洞外,头也不回地进去。

方河抱着行囊跟在后面,一颗心浸在酸涩的满足里——叶雪涯还是没有抛下他。

叶雪涯寻了处好地方,山洞中有前人生活过的痕迹,虽然看落灰这里废弃已久,但有些陈设打理下还能使用。

方河清理出休憩的空间,生了火,同叶雪涯面对面坐下。金红火光映在叶雪涯脸上,方河却只见满面冰霜。

“师兄……”方河有心同他攀谈几句,叶雪涯却厌倦地偏过了头,

十余年相处,他早知道叶雪涯是怎样的脾气,方河怅然低头,不再去想搭话的事。

秘境中天象诡异,昨日还是暖意融融春光明媚,今日再想出去,却成了大雪封山霜霰袭面。

叶雪涯在洞口站了半晌,自风雪中捕捉到几声凶兽嚎叫,心道这附近恐怕正有大妖作乱。

若是他一人自然无惧风雪,但加上方河,便不敢保证两人周全。

想到这里他脸色又沉了沉,叶雪涯转身离开,拾起根未燃尽的火把,推醒方河,催促他往洞穴深处走去。

方河尚有些迷糊,他修为不如叶雪涯,山洞外肆虐的寒意令他有些混沌,但既然是叶雪涯叫他,他便乖顺地跟在后面。

叶雪涯边走边放出神识,探出此处山洞幽深,应是前人洞府遗址,不止一处出口,正好能借道避开那只大妖。

他们越走越深,行经一处空荡石室,忽然凭空出现一面水镜。

水镜足有一人高,镜面泛着莹润白光,在黑暗中格外瞩目。

叶雪涯直觉有异,率先停住脚步,然而意识不太清醒的方河却直愣愣走上前去,叶雪涯甚至都没来得及拦住他。

叮,方河抬手碰到镜面,霎时刺骨寒意自指尖传至心头,他一个激灵,终是从浑噩中清醒过来。

然而已经迟了。

水镜泛起涟漪,镜中光芒闪动,突然出现两张熟悉人脸。

叶雪涯与方河同时脸色剧变。

镜中人正是他们,却也不是他们。

镜中的叶雪涯身着红袍,挂着浅笑,眸中深情几近满溢,与惊鸿峰上孤冷的大师兄判若两人。

他手中拿着一截红绸,红绸另一端在一个身量稍矮的少年手中。

少年是方河,镜中的他面色绯红,仰头同叶雪涯对视,满眼欣喜雀跃。

水镜波澜一闪,画面陡变,整副镜面都被艳丽的红色填满,龙凤高烛在桌案上灼灼跳跃,一旁红色被衾高高隆起,勾勒出两个上下交缠的人形,而随着被衾水波般抖动,下方一只手臂如藕茎那样横斜探出,臂上一点红痣格外醒目,赫然是方河。

“方河!”

那红浪下的旖旎显而易见,叶雪涯盛怒至极,一声厉喝震彻方河心神。

“师兄,我……”方河慌忙移开手,然而水镜重归寂然,方才的幻象却不能当作没有见过,方河心中惊惶,脸上血色尽失。

叶雪涯原以为他还能解释几句,可见他如此畏缩惶恐,分明是此地无银三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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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

“你如何?”叶雪涯怒极反笑,“你想说这是妖物的惑术?”

方河没料到叶雪涯会给他提供说辞,忙不迭地承认:“对、对!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这种幻象,一定是妖物想要……想要挑拨离间……”

他声音越发小,因他突然醒悟,叶雪涯的眼神是鄙夷与厌弃的。

叶雪涯讨厌镜中幻象,叶雪涯讨厌自己与他亲近——哪怕是幻象也不行。

原来他曾幻想过无数次的亲近与情事,在叶雪涯看来竟是不堪入目的侮辱。

叶雪涯寒声道:“临出行前,四师弟告诉了我一件事,我原本不想相信,结果你倒是主动证明给我看了。”

“他说你好龙阳,整日思凡不思进取,所以哪怕天生仙骨也是修为浅薄。”

叶雪涯凉凉一笑:“如今看来,你竟然是在肖想我?”

恰如千万根冰锥透体而过,方河心中剧痛,浑身发寒,几乎就要跪倒下去。

他苍白地辩解:“这只是副水镜幻象,为什么单凭一句谣言一个幻象你就能误会我?”

叶雪涯嗤道:“哪来的误会,海上秘境有座真言镜,能照出人心中最渴望的东西。我以为你在进入秘境前会做好功课,看来你连这点准备都没有。”

方河心中一颤,关于秘籍的记载,正是由四师弟转交给他的。

他与四师弟过去曾有罅隙,但他以为他们早已各自放下。

叶雪涯又道:“其实何须真言镜呢,哪怕这就是幻境惑术,以你这失了魂的反应,也真是……”

他不再说下去,而方河低着头不住战栗,不敢同叶雪涯对视。

安静到极致的数息功夫后,叶雪涯轻轻吐出两个字:

“恶心。”

第二章

只这两个字,足以将方河打入地狱。

他的心意尚未诉诸于口,就已经被碾进了尘埃里。

叶雪涯转身离开,而方河仿佛被施了定身咒般立在原地,久久未能迈出一步。

叶雪涯没有催促他跟上,脚步声远去至消失,良久方河终于瘫坐在地,绝望地想叶雪涯恐怕再也不想看到他了。

若是叶雪涯不要他了,他还能往哪去?师父常年闭关,他与几位同门都无甚交情,他对师门的牵挂只一个叶雪涯而已。

而今心事暴露,招了叶雪涯厌恶,再想到四师弟洞悉此事,不知是否会告知整个师门……

方河陡然一个寒颤,心中萧瑟凄然。

不过一夕之间,他竟然就无处可去了。

秘境开放时间有限,他不能留在这里。

可没了叶雪涯照应,这秘境的难度便陡增数倍。

方河的运气从来不好,自山洞离开后又撞到另一处古怪阵法,他在其中九死一生,拼着自断本命灵剑,终于强行毁掉阵眼,赶在秘境关闭前逃了出来。

那时他外伤致命,情伤摧心,觉得自己命不久矣,没想到在流离途中遇到了安锦。

安锦亦是刚从海上秘境中出来,他是鹿城某个世家的少主,虽说修为不见得多深,但一身珍宝法器已足够护得他安然。

安锦有些纨绔脾气,爱美人,爱珍宝,一旦起兴便不惜代价,捡到重伤昏迷的方河,见他容貌还过得去,便招呼仆从照料他,还拿出不少珍稀丹药,一股脑喂给方河。

方河就此捡回一条命,对安锦不胜感激。

安锦看着伤愈后的方河,只觉这人长相实在对胃口,于是半开玩笑地提出要方河以身相许。

方河自是惊住,不知如何回应。

安锦见他为难,又笑着转开话题,提出他要回鹿城本家,不知方河是否愿意同行。

彼时方河已无颜再见叶雪涯,又失了本命灵剑无法再行剑修之道,他心中自嘲这是彻底回不去惊鸿峰了,便答应与安锦同行。

同行途中,安锦与他百般示好,方河难以收受之余,又在恍惚,为何安锦能这么坦率地道出爱慕,而叶雪涯看到他的心思却如此厌恶。

他委婉地向安锦提出疑问,安锦却道:“既是喜欢,为何要藏着掖着?”

“不,只是你我同是男子……”方河支吾道,安锦于他有恩,他自然不会讨厌安锦,但这样的热络亲近就像炽烈火焰,他待在旁边不止是觉得温暖,更有被灼伤的忧虑。

安锦心中嘲笑方河天真,面上却故作叹息:“那又如何?在中州男子间结为道侣也不是什么稀罕事。我见小河心生爱慕,情难自禁。不过你若实在反感,那我还是会收敛的。”

原来陆上的风气与惊鸿峰不同,方河一时五味杂陈,听到后半句时代入自身,忍不住道:“怎么会?我不反感的。”

安锦没想到方河这么好说动,被他较真的模样逗乐,抱着方河不住发笑。

“小河啊小河,你怎会如此天真烂漫……那你既然收下了我的示好,是不是也该准备回应了?”

他又凑过来与方河亲昵,方河有些不适,直觉落入圈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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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见安锦笑得畅快,还是含糊绕过话题,不忍扫兴。

安锦返程走得极慢,他说好不容易离家一次,正好畅快游玩。方河自幼长在海上,好奇中州风物,不疑有他。他与安锦一路玩乐回到鹿城,出发时尚是春日,到达鹿城已近入秋。

这一路安锦时刻与他腻在一起,有时他会感觉安锦是否太过逾距,到底他还没有放下叶雪涯,难以接受与旁人亲近,但安锦又将分寸把握得极好,总能在他无法忍受前抽身离开,末了方河只能开解自己安锦是出于爱慕才会这么做,他知道遭人厌弃是多么痛苦,也就默许了安锦的作为。

他还是不能对叶雪涯的事释怀,即便安锦数次直言爱慕,他也无法坦然接纳。但这么长时间的柔情蜜语贴心相伴,足够让方河心生眷恋。

被人珍惜重视的感觉太好,像凛冽冬日突降的一壶热酒,他不想拒绝。

到达鹿城时,安锦随口道,你既然无门无派无父无母,不妨留下来,把这里当作自己的家。

彼时安锦正望着远处云霞,语调漫不经心,方河却于原地怔住,眼中忽然没由来涌起涩意。

他恍惚地想,或许他在惊鸿峰格格不入十余年、在海上秘境最后九死一生,就是为了遇见眼前这个人。

他以为遇到安锦,就是到了他徘徊流离的终点。

回到安家府邸,安锦特意给他安排了座僻静院落,接着便被繁杂事务缠身,数日不见踪影。

小院极偏极静,鲜少有人往来。安锦给他留了一位侍女,在安锦不见踪影的第四天,方河终于忍不住问她:“安锦一向这么忙吗?”

侍女抿唇一笑,低头掩饰眼中嘲讽:“少主是白鹿安家的独子,日理万机,自然少有闲暇。”

方河有些失落,他又问:“那他平时在哪忙?我想去看看他。”

侍女道:“公子有心了,可惜少主忙起来总是不见外人的。公子不妨再等几天,等少主有空了自然会来见你。”

寄人篱下不可任性,这是方河在惊鸿峰上琢磨出的道理,没想到在安家也能适用。

他怅然叹气,不再过问。

小半个月后安锦终于现身。

那是在一个雨声淅沥的夜里,方河就要睡下,院门却忽然被叩响,紧接着房门被推开,进来一个满身酒气的人。

叶雪涯不喜酒味,方河受他影响也是滴酒不沾,如今被醉醺醺的安锦抱个满怀,说不出的难受。

“安锦,”方河试着推开他,“怎么了?”

安锦的动作却失了轻重,见方河推拒,不像以前那样点到即止,而是大力将他压制在下,甚至有些蛮横地吻上去。

方河讨厌这种为人所制的感觉,半个月不见人的怨怼与酒气催生的厌恶席卷心头,他动了真格,聚起灵力将安锦一把打开。

啪,一记响亮耳光在寂静深夜里格外刺耳。

方河尚未来得及收回手,便反应过来这是闹得过了,安锦到底是喜欢他,无论如何他不该对安锦动手。

屋中重归寂静,安锦维持着被他推开的姿势,偏着脸侧身僵立原地。

这样的死寂令方河不安,他试着小心翼翼叫安锦的名字,未料安锦猛然发力,一把将他推到床上,灵力暴涨为锁链死死箍住他:“装什么清高?!我都把你带到家里来了你还想要什么!”

他力道极重,语气凶戾且陌生,方河吃痛,一瞬竟不知是不是梦魇幻觉。

方河挣扎道:“你说什么……你是安锦?”

安锦居高临下看他,神情漠然,呼吸间浑浊酒气扑着他的脸:“我这一路低声下气百般示好,你再端着可就没意思了。”

方河霎时僵硬。

他当然知道安锦的心意……可安锦从前一直是温柔体贴的,绝非如此嘲弄鄙薄。

他不明白安锦为何性情突变,但这样的态度令他想起叶雪涯那句“恶心”,那是他永难释怀的阴影。

安锦见他停了挣扎,以为方河终于顺从,嗤笑一声,俯身去撕他衣服。

“……放开!”

裂帛声响,惊回方河神思,他顾不得折损修为,拼尽余力也要挣脱束缚。

他奋力结出一个符印,可还未灌注灵力,忽然天外一声惊雷霹雳,生生打断他与安锦的僵持。

漆黑寂静的院落中,遽然爆发出刺目白光。

屋中霎时亮如白昼,方河不禁闭眼,旋即白光一闪而逝,而安锦不知遭遇了什么,惨叫一声倒在地上,人事不知。

屋中再度陷入黑暗,方河仍闭着眼,半晌后方敢睁开,他顾不得查看安锦情况,猛然坐起,按住胸口剧烈咳嗽。

失去本命灵剑的剑修与废人无异,他其实没有把握能靠半吊子的符印逼退安锦。但或许是天神仁慈,突如其来的一道惊雷将安锦击倒。

待心口不再抽痛,方河缓慢起身,去探安锦气息。

可他刚一动作,便察觉异样。

缺失本命灵剑后他的感知大不如从前,刚才又专注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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挣脱安锦,他竟没注意到屋中何时多了一人!

极轻的呼吸声在他身后响起,方河寒毛倒竖,不知来者是何方神魔。

刚才的惊雷恐怕就是这人带来的,能闹出这样的阵仗,定然来头不小。

想来也是,以他的运气,如何能奢望天道相帮。

方河不敢动作,身形僵硬,那人大概看出他有所察觉,也不再掩饰,一指点在方河后心。

“你倒是机警,”那声音低沉,竟然还带着几分悠然笑意,“不想死的话就别回头。”

那语气不似威胁,更像是戏谑之语,方河却不敢放松警惕,尽力稳住声音道:“阁下是谁?意欲何为?”

那个人不答他的话,手指沿着方河的脊骨上下游移,突然又笑了一声。

“天生仙骨,怪不得……会落到你这里来。”

他指尖施了点力气,刹那间一道阴冷的魔息如针一般打入方河脊骨,方河浑身一颤,忽然四肢百骸都生出剧痛,他竟连站姿都维持不住,就这么狼狈地跪倒在地。

魔息在他经脉里游走如蛇,贪婪吞噬他仅剩的修为,方河痛极怕极,绝望地想恐怕这次是真的死期将至。

他没有死在秘境里,却死在了一个连面都没见过的魔修手上。

极致的剧痛令他恍惚,眼前似乎泛出白光,在那光芒里遥遥可见一座海岛上高耸的山峰。

——若说要寻个埋骨地,他还是想回到惊鸿峰的。

海上云雾缥缈,山峦渐隐,终是不见。

“啧,怎么才这点修为……”

这是他失去意识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再醒来时他躺在床上,四下寂静,屋中黑漆漆。

他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更不知自己是不是还活着,眼前唯余一片不见天日的黑。他摸索着起身,碰到床榻与被褥,这才发现自己还在安家的偏院里。

活着总归是件好事,可为什么……方河惶然地捂住眼睛,即便是最黑的夜里,他也不至于一点轮廓都看不见。

“小河,你在找我吗?”

安锦的声音突兀响起,方河一惊,转身“看”向声源处,却只余黑暗虚无。

他竟是看不见了。

安锦缓步走来,刻意踏出脚步声,方河仓皇后退,退路却所剩无几,只能撞到墙上。

脚步声终至近前,方河失了修为,又被弄瞎了眼,此刻他只有任人施为的份。

安锦轻而易举握住他横挡身前的手臂,仔细看他眼睛,忽然大笑。

“原来你也不是毫发无伤啊,”安锦语气轻慢,带着恶毒的快意,“那天我只是晕了一会儿,你却瞎了眼睛,看来还是我赚了。”

方河紧抿着唇,脸色苍白如纸。

安锦见他脸色难看,更觉畅快,他鹿城安锦是何等人物,从前只有他游戏花丛尽享风流的份,他从海上秘境出来,觉得路途漫长才带上方河做个消遣,未料这小散修如此木讷,非要跟他装糊涂。

此后的一耳光一天雷更是大煞他的面子,安锦心中恼怒,暗恨他从未如此狼狈过,这散修未免太过猖狂!

既已如此,不好好折辱方河一番,实在难消心中恶气。

安锦握着方河的手臂,顺势去探他修为,想知道方河折损几何,可灵力甫一入体,他的神情陡然一变。

方河灵脉几近枯涸,说是灵力全失也不过,按理安锦应该为此狂喜,可没了灵力遮掩,方河一身独特的仙骨也暴露无遗。

天生仙骨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机遇,在万万人为修仙得道汲汲营营时,方河从出生起就拥有了注定飞升的命运。

可这样的人往往是大宗派的佼佼者,无论如何也不该是方河这样修为低微的散修。

安锦心绪几番起伏,知道这下方河的意义远不止一个娈幸,可他一开始留意方河就是为了同他春风一度,即便有仙骨诱惑,他也不愿拿方河去交换别的东西。

仙骨能助毫无灵根的凡人修道,能帮渡劫失败的陨落者重塑灵根,但这些安锦都不需要。

安锦盯着方河,暗自磨牙,心道即便要做交易,也要等我尝过他的滋味才行。

他终于放开方河,讥讽道:“眼睛瞎了,修为也没了,你是靠献祭招的雷吗?”

方河到底不肯服软,回敬道:“便是献祭又如何,你不妨再来试试,看看下次你会付出怎样的代价。”

若是在之前,安锦定然不会被这修为尽失的散修威胁到,但如今知道方河身怀仙骨,他曾经听说过身怀仙骨者与天道气运有些关联,一时竟不能分辨方河所言真伪。

安锦自知今日不能成事,恨道:“那我便把你关在这里,加上十八道禁制,除非你开口求我,否则一辈子也别想离开!”

方河浑身一震,未再言语。

已经无话可说了,他清楚自己没有逃脱的能力,更不能再去激怒安锦。

安锦见他面色颓然,自觉出了口气,他恶劣地想总有一天方河会心甘情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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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他,那样才对得起他演了这么久的戏。

安锦摔门离开,之后数道锁链哗啦作响,将这座小院封得严严实实。

方河站在原地,思及自己即将到来的被囚禁的命运,不觉苦笑。

自海上秘境后,他的境遇真是一日不如一日。还能更糟吗,还能更坏吗,最差不过一死,在这之前他还会经历什么呢。

他试着调动灵力,灵脉枯竭得近似凡人,哪怕安锦只施了最低阶的禁制他也无法逃脱。

方河握着手腕,扬首长叹了一口气。

第三章

“看起来,你处境不佳。”

黑暗中陡然响起一道低沉嗓音,这语气煞是熟悉,方河猛然抬头“看”向前方,又反应过来自己已经看不见了。

是那天晚上给自己打入魔息的人,他竟然还在这里!

安锦才走不过片刻,那人便毫不遮掩周身气息,澎湃魔息如潮水般涌来,顷刻将方河吞没。

他天生仙骨不惧魔息,但被这样阴寒森冷的气息包裹也极为不适,方河面色惨白,强撑着发问:“你是谁,想做什么?”

那人道:“我原是路过,看你被负心人欺负于心不忍,想帮你一把。”

“你打算怎么帮?”

那人笑了笑,俯身揽住他后腰,一把将他带入怀中,手掌沿着方河瘦削突出的脊骨不住抚摸:“只需借你仙骨一用……放心,死不了人的。”

那人说得温柔,方河却被骇住,生取仙骨即便不死也是重创,他低声道:“你是魔修,仙魔不容,你便是拿了这仙骨也无用。”

那人忽然在他肋下敏感处戳了一记,方河陡然激灵,不知这人意欲何为。

“你身怀仙骨,却不知它有何用?也罢,你只需同意与我结个契约,答应让你这副肉身为我所用一会儿,我便帮你离开这里。”

方河固然极想脱身,连续经历两次打击后也不敢再轻信他人。他一时没有接话,想着魔修邪门法术极多,要夺人躯壳何须还要征求同意?只怕这魔修的契约另有玄机。

他不敢答应,哪怕眼下的境况已是极差,但焉知不会有更坏的局面。

他只能选择拖延,等一个渺茫的转机。

方河想好了措辞,缓缓道:“可我还不想走……”

话语一哽,方河咬了咬牙,逼着自己说下去,“我不信安锦是这样的为人……我想等他回心转意。”

魔修显是一愣,片刻后明白这不过是缓兵之计,便笑道:“想清楚了?我要是走了你可就真的求救无路了。我不妨再告诉你一件事,这安家的少主前后养过不少人,你最好不要期望太多。”

方河心中沉重,终究是不敢答应魔修,一语双关道:“我想等一等。”

大概那契约真要方河亲口答应才行,魔修居然就这么妥协,无奈道:“看在仙骨的份上,我可以多等你几天。”

这一等便到了三十天后、安锦成亲前夕。

魔修每天只会出现一次,每次出来都在蛊惑方河与他结契,方河听得多了,回味过来这魔修竟是非他不可。

所以并非是他只能依靠魔修帮他脱困,而是魔修必须要取他的仙骨。

再一联想当日的天雷与魔修的逡巡不去,方河猜测只怕是魔修渡劫失败,要借他仙骨填补修为。

惊鸿峰上人人天资出众,无需外力襄助,他差点忘了天生仙骨其实是绝佳的补药。

至于魔修承诺的不伤性命……世人皆知魔修阴狠歹毒,绝非善与之辈,他的契约不知藏着什么陷阱,即便这魔修从未表现过威胁逼迫、甚至总是一副好商量的语气,方河也不敢妄动。

安锦没有再来,方河之前原是戏言前院锣鼓喧天响彻后院,未料两日后他竟然真的听到了隐约的乐声。

魔修化作实体,倒了杯茶推给他:“你听,我没有骗你。”

方河端着杯沿,不想言语。

魔修早习惯他这副少言寡语模样,兀自说下去:“你该庆幸安锦把你关在偏院里,他这新婚妻子出身高贵又善妒得很,前院里原本还有几位安锦的旧人,这几日都被她打发干净了。”

这话怎么听怎么古怪,如若那妻子发现了方河将他赶出去,那才是方河求之不得的事;而进入安家时方河已知前院远比偏院繁华,那时安锦说是为了照顾方河喜静,如今看来分明是安锦从一开始就没有认真待他。

魔善观人心,一句话就让方河气闷不已。

魔修又道:“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哪天我走了,安锦也因有了新人把你忘了,只怕你要永远困在这里了。”

方河微不可见的一滞,死死捏住杯盏。

他看不见,魔修却将他表情瞧得仔细,趁势道:“如何,打算改变主意了?”

方河摇头,慢慢啜着茶水:“我不知你姓名来历,你也未必比安锦可信。”

他答得坦诚,魔修反而无言以对,但也不打算告知方河真名,轻巧将话题带过去:“我可以保证不伤及你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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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河回道:“安锦也只是关着我,他不敢动手。”

言下之意,竟是被关着也好过与魔修结契。

魔修俶然冷笑:“你未免太不识抬举,废人阶下囚的日子还过上瘾了?你心里藏着的那个师兄呢,不想见他了?”

方河瞬间变了脸色,旧事重提仍然痛彻心扉。

“……你都知道什么?”

魔修嘲道:“我什么也不知道,只是有人夜夜梦魇,自己说给我听的。”

方河脸上血色尽褪,被外人点破自己的念念不忘,比自己承认更加难堪。

“我不会见他了……”方河咬牙,叶雪涯那句话就像钝刀一样割在他心上,无论何时想起都会带出连绵不绝的痛,“被关到死,或者就算是离开了这里,我也不可能再去见他。”

魔修见他面色惨然,每句话都像沥着心血说的,倒是失了怒意多了兴味,意味深长道:“你不肯对安锦妥协,原来是心里还藏着一个。”

方河不再开口,深重的疲惫涌上来,甚至无心去应付危险的魔修。

对叶雪涯的爱慕如藤蔓,经年长成,根深蒂固地扎在心里,永难释怀。

至于安锦,他只有淡薄消散的眷恋,尚未来得及生出爱慕便被打落深渊,其伤痛远不及叶雪涯的一句话。

方河伏在桌上,埋首于臂中,一身消沉。

魔修站在一旁,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会儿,忽然身影晃动,就此消失。

至黄昏来临,冬日的风凛冽作响。前院的动静越发大,方河只是坐在窗边便能听闻遥远的人声与乐声。

中州的亲事是什么样的?他不着边际地想,惊鸿峰上没有办过喜事,他对婚礼的印象全凭外门弟子们偷渡来的闲书。

俶然思绪倒回,他又想起那日水镜中的红绡帐暖,叶雪涯看到的是被翻红浪的表象,他却知道自己曾经幻想过更荒唐的场面,在被衾之下、欲海之中,他随叶雪涯摆布,辗转沉浮。

倘若水镜中出现的不是这般露骨的场景,他不至于一点辩驳的机会也无。

往事不堪回首。

方河打消幻想,合拢窗户离开。

第四章

夜里风格外大,连门窗都隐有撼动之声。

方河被风声惊醒,有了魔修的前车之鉴,他不敢断定这只是天象异变。

他悄然起身,靠近门边时忽然听到院外禁制传来响动。

是安锦?方河意外,今日是他的新婚夜,按理安锦该陪着新娘,为何会到他这里来?

他没有想出结果,因为房门骤然大开,方河猝不及防便被人抱了个满怀。

“方河……方河!”安锦死死箍着他,灵力凝成枷锁,力道大到近乎要揉碎他的骨头,方河甚至连呼痛都做不到,一口气卡在胸腔,激出血腥味。

“你不是要装清高?我偏要你当个日夜挨操的玩物!”

黑暗中安锦双眼红到诡异,方河却看不见,只能察觉到隐约有魔息涌动。

“你……”方河竭力吐出一个字,可不等他说完,便觉天旋地转——他被摔到床上,而安锦死死按住他颈项,一手已经向下撕去。

方河几近窒息,完全说不出话来,手脚被缚住无法挣脱,但许是见他一脸抗拒不肯就范的表情太煞风景,安锦终于松开他,按着方河的下巴迫使他吞下一枚丹药。

“你若乖觉何必有今日?”安锦语气森然,“你早些配合,不过就是次春风一度,非要弄到这么难看。”

方河不管他说什么,拼命咳嗽只想将那甜腻到诡异的丹药吐出,但安锦不可能让他如愿,捏住方河后颈一捋,那丹药终是落进肚腹。

“听话些,”安锦以手背蹭过方河的脸,顺势解开他衣襟,“好歹是个良辰吉日,你也算赚了次洞房花烛夜呢。”

安锦的手莫名地凉,落在身上像是蛇类蜿蜒爬行,那冰凉滑腻的蛇抚过他胸口小腹再一路向下,探向更幽深的地方。方河心中惊怒厌恶到了极致,反倒生出几分破罐破摔的意气。

如果一定要经历这样的耻辱,倒不如、倒不如……

“……出来!”方河厉声道,声音嘶哑得只有自己才听得清,“你不是要结契?我答应了!”

他话语破碎难以分辨,安锦以为他是讨饶,畅快大笑。

夜中寂静,唯听安锦的笑声,方河心中绝望,忽然没由来悔恨,这就是一再犹豫的下场。

他垂着头,颓然如一株枯朽的树,可刹那间像有一粒火星落入枯木之中,脊骨处闪电般蹿过一股热流,燎过四肢百骸,又在小腹处聚成烈焰,难言的冲动与欲/望如洪流般涌向下/身。

安锦喂他吃的东西……!方河死死掐着手心,却觉得身躯软得像水,喉间也泛着痒意,就要克制不住呻吟。

安锦欣赏着他难耐的姿态,心道不枉他专门找来情蛊。情蛊乃世间极欲之物,除非宿主断情绝爱不沾尘缘,否则一点微小的欲念也会被放大至无数倍。方河苦恋叶雪涯多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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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中痴迷说是欲念深重也不为过,当即沦落欲海中。

方河原本样貌只能算清秀,情动时却平添几分惑意,安锦不禁暗骂自己为何不早点动手,既然迟早都要把方河推出去做交易,那还不如多睡他几次。

安锦从前都是钓着猎物愿者上钩,偏偏遇到方河这么个旧情难忘的。方河对叶雪涯的事讳莫如深,安锦见他平时总是一副纯情迟钝的样子,从未想过他心有所属,只是恨方河装糊涂,如今被亲事所逼,终于不想再演戏了,但见方河一脸誓死不从,心中恼怒越盛。

多少人求着与我一夜春/宵……你偏不识抬举!

他这么一想,便不肯耐心去做前戏,正要挺身/而入,忽然觉得肩上一沉,竟是再也无法动作——

“抱歉,我得先和这个人做个交易。”

毫不收敛的澎湃魔息自安锦身后涌来,封住他所有灵脉,安锦立时惊骇,却无从抵抗,只能以一个引颈受戮般的姿势定在原地。

竟是魔修?为何家中会有魔修?!

安锦自知修为泛泛,可他身怀的诸多宝物足以让他畅行天下,这魔修能轻而易举制住他,取他性命易如反掌,这样厉害的人物难道是方河招来的?!

魔修自不会给他解惑,他抓住僵硬的安锦一把丢开,快步走到床边,却见方河蜷着身体侧躺着,双眸紧闭,独眼尾留着抹水痕,面上红如烟霞,微张着口不住喘息,下唇被他死死咬过,一半是白,一半是触目惊心的红。

魔修伸出的手不禁一顿,片刻后改了方向,轻轻点在方河眉心。

“安锦倒有些好东西,”魔修不知是赞是嘲,意味不明道,“可惜不是时候。”

又是道魔息入体,这次却没有生不如死的疼痛,魔息清冽如冰泉,淌过方河一身经脉,悄然扑灭蚀骨烧心的欲/火。

方河终于自情/欲中唤回几分意识,他睁开眼,茫然“望”向魔修的方向。

魔修知道他看不见,却断定方河此刻是在寻他,魔修抚掌笑道:“你说你要结契,我便来了。”

安锦在一旁听着,霎时反应过来,这魔修竟是来帮方河的!

刹那间他只想制止魔修,急声道:“阁下且慢!不知——唔!”

屋中并未点灯,安锦只能瞧见床榻边站着个高大阴影,可他甫一开口,那阴影便转过身来,于黑暗中亮出一双血红色的眼睛——安锦一时怔住,思绪飘远,在想不知浸了多少杀戮与血腥才能染出这样一双眼睛。

与那双眼睛对视的下一刻,安锦胸口骤然剧痛,浑似有人剖开他的胸口、将心脏肆意扯出丢开!

“别吵。”魔修收拢手势,仿佛真在隔空挖取他的心,安锦实在无法承受痛觉,彻底昏了过去。

方河意识沉沉,隐约听得安锦的响动,料想他此刻情况不会好,那魔修的手段便可知一二。

他知道魔修正目光灼灼盯着他,事已至此他不可能再推脱,魔修再次催促,方河终于认命,疲惫道:“对,我答应了,我要离开这里,你需要我做什么?”

魔修不回答,四下环顾一番,看到昏倒在地的安锦时忽然面露嫌恶。

“虽说要借你肉身一用,但这里太脏,出去另寻个地方。”

方河不明所以,自知无从拒绝,只能点头。

腰间突然环上一双手,方河尚在惊诧,下一瞬身体陡然悬空——他竟是被魔修打横抱了起来。

方河试着挣了挣,魔修并未理睬,大步向前,听声音是直接踢门出去了。

他抱着方河出去,却没有驭物,只是步行于安家府邸。

方河听他走了许久,不安道:“你还在安家?万一撞到巡夜人……”

魔修嗤道:“又有何惧?”

方河便止了声。

魔修反问他:“你恨这里吗?”

方河觉得这问题有些怪,以为魔修是在问他对安锦的看法,如实道:“厌憎确实是有的……但细想来,归咎在我。”

魔修闻言,意味不明地哼笑一声,不再说话。

方河失了视觉,听觉较旧时灵敏许多,魔修走路悄无声息,一路上也无别的人声风声,他侧耳细听许久,终是自静谧的夜里捕捉到几声极轻的哔啵声。

那是什么?魔修还有什么要做的?

方河不解,而魔修终于绕着安家走完一圈,抱着他越过围墙,撕开禁制出去了。

安家府邸坐落于鹿城最繁华的地带,眼下夜色深沉,各处屋舍紧闭,长街空荡杳无声息,方河心道恐怕睁眼也是满目黑暗。

他不明白为何魔修不带他去往魔域或是洞府,而是选择牵着他悠然走在午夜的长街上。

他还没忘记魔修曾说过的话——借他肉身一用。众所周知借身之法即为夺舍,魔修若是被劫雷重伤、自觉行将就木,那多半是把他当作了下一具躯壳。

至于仙骨如何与魔息相融,大概魔修另有办法去化解。

魔修负伤多时,方河以为他会迫不及待剖取自己的仙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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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他还有这等闲心。

夜中风冷,方河没了灵力傍身,随魔修走完一条长街后不仅未生暖意,反而更添几分瑟瑟。

魔修可能是怕他偷跑,一路都牵着他,发现方河浑身冰冷,有些不满道:“你这仙骨未免太过无用。”

方河无言以对,惊鸿峰上有不少人说过类似的话,他早已习惯。

他一路沉默顺从地跟着魔修往前走,直到一股暖意自魔修手中渡来,霎时身处不再是凛冽寒冬,而是暖春三月。

他诧异抬头,料想自己肯定满脸疑惑,魔修却似没有发觉,闲聊般发问:“说起来,你这身修为是怎么没的?”

方河心中有些异样,像是极微妙的地方受了触动,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他顿了顿,掩去大半事实:“被安锦喂了些东西。”

“他稀奇古怪的东西倒是多,不如去当药修算了。”

方河不知该怎么接,只好问:“你要去哪儿?”

魔修道:“我在此地盘桓数百年,还不知道城中是怎样的风光,临走前想多看几眼。”

“毕竟……以后就见不到了。”

这话怎么听怎么奇怪,方河心中疑云丛生,面上只点了点头。

第五章

喀嚓,踩碎一截枯枝,登上几道石阶,绕过回廊扶手,方河被魔修带到一处石亭坐下,心知这是出了城,到了安锦曾带他观景的小山坡。

方河失了光感,凭自己估算的时间,天应是快亮了。

他猜魔修是想最后看一眼鹿城,便自顾自靠在廊柱上休息。失去修为后他顶多算个寿数长远的凡人,一夜折腾已是困乏至极。

他眯了一小会儿便被魔修推醒,魔修催促:“睁眼,这场面可不多见。”

方河揉着眼睛有些茫然,心道他如何能看东西?但魔修在他眉心一点,眼前竟然真的透出几分光亮。

魔修治好了他的眼睛?方河缓缓抬眼,可尚未来得及惊喜,便被眼前景象惊至骇然。

初到鹿城时,安锦带他到城外观景台,指着城中最繁华富丽的一处府邸傲然道,那即是安家的地盘。

鹿城虽非仙门世家云集之处,却也是人声沸沸、处处锦绣荣华,是凡人眼中的繁盛之地。

而今方河睁眼,正逢天光乍破、烟霞隐隐,在这淡金色的天幕下安家府邸被漆黑的火焰蚕食殆尽,整座大宅都笼罩在浓烈黑烟中,哪怕只是远远望见,方河都能猜到被困安家的人正在奔逃惨叫。

那诡异的黑色火焰不只是吞噬安家,它如华美刺绣上的一点火星,先在安家的位置灼出黑洞,再由此蔓延整副绘面,渐渐生出燎原之势。

烈火焚城,而鹿城竟无一人救援,仿佛这座城郭犹在沉睡,安然于烈焰中陷落永眠。

方河浑身冰寒,电光火石间想起昨夜诡异的哔啵声,难道那时候魔修就已经打算烧了安家乃至整个鹿城?

方河回神,转头看向身侧,将明未明的薄光里立着个身穿黑袍的高大男人,他样貌俊朗磊落,并不如世间传闻的魔修那般阴鸷,长发随意披散着,被风鼓动恰似有意无意遮掩那双血红色的眼睛。魔修俯瞰脚下被烈焰侵蚀的城阙,神色平静,不见悲喜。

他好像只是随手做了件不起眼的事情,坍塌的屋舍、死去的人群、毁灭中的城郭,悉数与他无关。

这样的平静令方河胆寒。

“为什么……这是你做的?”

魔修语气仍旧散漫:“如何,便当作是我送你一件礼物。”

方河难以置信地看他:“我从未想过杀了他们!”

魔修不解:“你被安锦害到如此地步,竟然从没想过报复?”

“那也只是一个安锦,何至于带上整个安家与鹿城?!”

魔修终不再淡静,自远方城阙收回视线,皱眉看他:“你不想这么做?”

同他对视才发现魔修的眼睛生的极好,线条柔和,眼尾狭而深,只是眸光冷淡,一点情绪也无,瞳色红得浓郁,像蕴着血海翻涌,藏着无尽杀机。

方河猛然咬了下舌尖,此刻方才意识到自己面前站着个不折不扣的魔修。

世人皆知魔修阴毒狠辣,杀伐随性,他不该抱有侥幸将眼前人视作例外。

方河的心一点点沉下去,但见魔修一脸不为所动,终究还是忍不住:“我若要寻仇也只会找安锦,更何况我和他之间的事本就难分因果,何至于要你出手?你这样牵连无辜,实在残忍。”

魔修轻声重复:“无辜?这座城繁荣至今,可无一人无辜。”

方河心绪犹在震荡,没有细想魔修的话,俯身一礼:“若是还能撤回法术……万望大人放过无辜城民。”

魔修忽而冷笑:“你并未见过多少城民,倒是为他们辩护得紧。你被困安家多日,最后是谁帮你离开的?”

方河心道这并不相干,但到底被拿捏软肋,无法回答。

魔修语气陡转:“既然觉得残忍……我又何必好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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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毕,魔修一手收拢,仿佛自他身上抓取了什么东西,而就在魔修撤回手后方河膝弯一软,熟悉的难堪情潮竟是去而复返,以更加猛烈的姿势席卷上来——

“唔啊……!”

这番情/欲远比半夜时来得凶猛,方河顷刻便失了神,全身的骨头都像被酒泡软了,又酥又麻难以支撑,他近乎是立刻就软倒在地,隐秘处泛滥成灾,眼中因欲求不满盈满泪水,嘴唇无力张合如脱水的鱼,破碎的呻吟与喘息不受控地溢出,朦胧视线里只见一道黑影侧过身,漠然立在自己面前。

“你……为什么……”

方河从未经人事,不知情/欲之苦如此煎熬,熊熊欲/火在他体内灼烧,烧尽他的理智与尊严,带来万蚁噬心般的痒、烈火烹油般的热,他无法自行解决,即便心中尚存羞耻,也只能狼狈又可怜地望向魔修,渴求一份垂怜。

魔修见他这般情状,心间忽然就松快了几分,暗道他还是这副样子比较顺眼。

魔修俯下去,轻慢抬起方河的下巴,凝视那双朦胧失神的眼:“你想要什么?”

方河神思已经乱成了浆糊,想打开他的手又没力气,近乎胡言乱语道:“放开……唔!”

魔修拇指磨蹭着方河唇瓣,忽然想到他要取的东西需要与方河神魂交融,而成事的办法并非只有结契一种。

在神魂的层面上并无修为高低之分,稍有不慎他也可能遭到暗算,为此必须要得方河信任,结契是得他许可进入神魂最简单的办法。

不过眼下这情况,他或许可以试试另一种方式。

观景亭四面环风,魔修顺手罩下结界,辟出一方与世隔绝的小天地。

他将方河抱起,背靠亭柱坐下,方河一身软得没有力气,只能任魔修摆弄。他被迫分开腿,贴着魔修结实硬朗的下/身,隐约抵在某个昂扬之物上。在极度茫然的意识里方河突兀察觉几分危险,一手撑在魔修胸口,无力地摇头,话语中都带着可怜的哭腔:“……你要干什么?”

魔修一手揽住他后腰,一手捏着他下巴,好整以暇道:“安锦给你下过情药,你不是要解决药性?我在帮你。”

方河喃喃:“可是之前明明无碍……”

魔修恶劣地笑了笑:“既然‘残忍’,我又为何要帮你压制药力?”

他将方河压向自己,吻向那瑟瑟发抖的唇。

方河从前爱慕叶雪涯,却只是停于幻想,第一次与人真切亲近,全然失了幻想里的伶俐,僵硬着唇舌,瞪大了眼睛,不知如何反应。

魔修移开手,转而按住他后颈,像安抚宠物那样揉/捏那块软皮,以气声笑道:“你同安锦来往这么久,连这都不会?”

方河面上嗡然一红,将眼紧闭,将口微张。即便心中仍泛着异样,但他此刻已经什么也顾不上,只想为满心欲/望寻个出口。

魔修欣赏着他的顺从,含着唇,探出舌,同方河交缠至一处,津液交融。

方河情动愈盛,方才尚有余力推拒,如今只能彻底靠在魔修怀中,手指扯着魔修衣角,以防狼狈地滑下去。

魔修见他眼尾绯红,眸中盈满欲求,甚至都开始难耐地蹭着下/身,心中好笑,安锦倒是为他省了不少功夫。

他指尖凝出一点魔息,悄然划破方河下裳,待长吻结束后方河终于惊觉下/身一凉,他上身长袍完好,下裳却已被褪下,光裸的腿缠在魔修漆黑的衣袍上,晃眼的情/色。

“你做什么……啊!”

魔修陡然探入一指,察觉其中湿滑黏腻,直接两指并入,不顾方河急喘,就此开拓起来。

方河脊背猛然紧绷,下意识想跳起逃开,却又被魔修锁住腰身箍在原处。魔修左手揽着他,右手不断进出,方河从不知被人侵入竟是这般滋味,羞赧到了极点,却又渐渐生出隐秘的快意。药性在他心中冲撞,令他渴求更加满涨充实的体验,而身下之物亦不能再被忽视,魔修那物昂扬挺立,抵在他穴/口,几乎都能感受到勃勃跳动的青筋,方河自己的东西也挺的笔直,颤颤吐着清液,藏在白色的衣袍下,濡出一片痕迹。

太……太深了,只是手指的弯曲顶弄,几乎都要弄去方河半条命,可是即便如此还是不够,他的东西涨到极致却始终不得发泄,方河贴着魔修胸膛,紧咬着唇,突然醒悟能替他彻底解除药性的是另一样东西——

魔修忽而将手指撤出,拽过方河情不自禁想替自己纾解的手,将它放到自己腰间的衣带上。

“你来解开。”魔修贴在他耳边,近乎蛊惑道。

方河被卡在不上不下的地方,被情/欲逼得几乎要哭出来,抖着手去拆魔修衣带,未料魔修衣饰看似简单实则繁琐,他本就没多少耐心与力气,恼到极致,干脆俯身去咬,不管不顾地将衣带扯开。

魔修因他这般情急而失笑,待那物解放出来,他终于给了方河一个痛快,挺身而上,将方河重重贯穿。

那物远比手指来得狰狞,涨硬滚烫,将狭窄的穴道撑到极致,仿佛象征身心都被外人就此占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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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溢着不留空隙。方河霎时连声音都发不出来,十指收拢掐着手心,双眼因痛而紧闭,淌下涨涩的泪。

魔修吻去那点泪痕,贴着方河瑟缩颤抖的唇瓣,又将那点水迹还了回去。

待发觉方河面上不再只有痛色,魔修复又抽出,接着再度挺入,将方河按在自己身上不住顶弄。

方河被他吻着,呻吟与推拒都被堵在喉间,唯有越发硬/挺的前身表露心绪,魔修见状,到底舍了他几分仁慈,握住方河套弄起来。

前身被抚慰,身后被贯穿,方河识海激荡,浑似一叶沉浮不定的小舟,眼前人的模样都看不清晰,只余朦胧的白光。

这样极致的爽利与快活令他晃了神,仿佛多年的夙愿成了真、梦中幻想映照入现实。无数个凌乱梦境里,他正是和心心念念的那个人如此交缠。

待魔修放他换气喘息的片刻,方河忽然抱住魔修,以无限的眷恋与委屈,和着泣声道:“师兄……”

魔修动作俶然一滞,尚带暖色的眼睛下一刻已翻涌起浓郁的杀意。

“你在叫谁?”

方河神思恍然,他对叶雪涯确实抱有诸多幻想,无怪乎海上秘境里会被轻易揭穿。可当初最旖旎的梦境也不如眼下这般销魂畅快,他闭着眼不住落泪:“师兄,雪涯……我是又做梦了?”

魔修极冷地一笑,面上情/色消退只余肃杀。他觉得方河确实有些能耐,多少年来鲜有人能让他愤怒,而今方河只凭一个名字便能让他怒火中烧,更生出朦胧的妒意。

“你再是风流多情,也不该在这时候叫错名字。”

魔修猛然发狠一顶,那凶器便贯穿至前所未有的深度,方河霎时眼前一花,视野只清晰片刻又被泪光模糊,而未待甬道自疼痛中恢复适应,那凶器又毫不留情地撤出,独留无尽的渴望。

魔修手上力道不减,握着他的柱身抚慰不停,更衬出身后的空虚,方河连声音都发不出,只是流着泪不住摇头。

魔修替他擦拭眼泪,问他:“我是谁?”

“师……不对,你不是叶雪涯……”

方河快被情/欲逼疯,却又确实不知魔修名字,哀哀看着魔修,一心想求个解脱。

魔修紧紧盯着他眼睛,极缓慢地进入:“记住了,我叫燕野。”

他这次入得格外慢,几经蹂躏的甬道反而受不了这样细致的对待,方河简直恨不得自己直接坐下,魔修却始终不给他一个痛快。

魔修再次问:“我是谁?”

“是……是燕野!”

魔修彻底填满他,轻轻往上一顶后又不动作,继续问:“是谁在上你?”

“是燕野……燕野!你是燕野!”

魔修得了答复,面色终于松动,赏赐般在方河耳边留下一吻:“记住这名字,永生永世也不准忘。”

方河无暇再顾魔修说了什么,他几次濒临巅峰又被魔修生生扼住,整个人已经敏感焦灼到了极致,他像是在深海中浮沉,又像在烈日荒漠下苦行,身体疲惫意识浑噩,就要彻底晕过去的前一刻,终是等到魔修释放在他体内。

澎湃热液将他冲击,似乎意识里也如岩浆过境,炽烈的快感裹挟一切席卷灵魂,方河急促低喘,十指无意识地紧抱住魔修后背,而前身终于得以发泄。

第六章

极致的快意间,视野唯余茫然白光。

方河似乎闭上了眼,似乎又没有闭上,眼前的白光突兀破碎,现出无数镜面,那些镜面中映照着同一个人,曳地黑袍,长发披散,赫然是魔修燕野。

方河环顾四周,不知身在何方,无措地去看那些镜面,可细看才发觉镜面中的燕野各有不同,有看起来年龄稍小些、正跋涉于风雪中的燕野,也有执着长剑满身血色的燕野,而在最高处的镜面里,燕野竟是被重重枷锁缠绕、束缚在伏魔大阵中。

这是什么?他看到了燕野的记忆?

方河陷入迷惘,而在另一边,燕野亦悄然睁眼。

方河神魂里并没有那么多镜面,燕野也无意去看他过去,他一路向前,召唤自己的残魂,却只能得到一点微渺的回应。

三十天前突降天雷,震碎安家府邸下的封印,燕野得以结束漫长的刑期。

但天雷到底与他相克,燕野神魂本就不稳,几缕残魂逸散,被仙骨吸引落到方河身上。

他以为取回残魂轻而易举,可直到进入方河神魂他才发现并非如此。

燕野终于寻到残魂痕迹,于识海中停住脚步,脸色难看至极。

方河的识海尽头,静静立着三株枯萎的桃树。

而他的残魂正同其中一株紧密融合、浑然天成。

生在神魂里的东西便是燕野也不敢妄动,更何况他的残魂与方河的桃树融在一起,焉知不会一损俱损。

方河……天生仙骨……灵力低微的废物……

这么个随手就能捏死的人物,竟然会同他的生死绑在一起?!

燕野眼中杀意迸现,可是看到那缕无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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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也召不回的残魂,又不得不偃旗息鼓。

他被封印多年,神魂早有崩溃之象,为了保全这点残魂只能另寻取魂的办法,在这之前他必须让方河活着。

燕野再是不甘,到底没有办法,只能愤然离去。快要走出方河识海时,他突又回身一望——

方河识海里立着三株桃树,他的残魂附在其中一棵上。

那另外两棵又是何许来历?

燕野眯了眯眼,眸光寒凉至极。

方河惘然醒转时,犹在观景亭中。

魔修……燕野背对他站着,面朝鹿城的方向。

意识渐回笼,方河回忆起之前种种,面色一点点白了下去。

腰间酸涩,股间胀痛,难言处仍有湿意……不肯就范于安锦又如何?他不过是从虎口逃至狼穴罢了。

一时心中激现数个念头,可在燕野即将转身的片刻,尽数归于沉寂。

“醒了?”燕野漫不经心道,一边召出把玄色长剑,“跟我走。”

方河抬眼与他对视,努力不去畏惧那双血红的眼睛:“我以为我们的合作算是结束了。”

燕野嗤笑,抓住他一并落到长剑上:“什么时候轮到你说了算?”

长剑升空,方河浑身乏力,只好死死揪住魔修衣袖。燕野睨了他一眼,没有言语,由他动作。

方河记得他陷入昏睡前尚是天光微明,而今离开已是金乌西坠。

金水般的余晖中,昔日繁华的鹿城仅剩飞灰余烬,于暮色晚风间升腾起无数黑屑,仿佛哀戚哭嚎的亡灵。

辉煌壮丽与破灭消亡交织在一处,晨曦时燃烧的城阙、夕阳下破败的残垣,这景象方河一生也难以忘却。

而这一切都拜眼前的魔修所为。

他望着燕野背影,忽然生出无边惧意。

薄暮冥冥。

燕野一路向西,仿佛在追寻落日,方河不知他要去往何处,只能见脚下树海茫茫无边无际,阴影铺展开来,广袤又苍凉。

待夜色将残阳吞噬殆尽,魔修终于停步,寻了处山洞休息。

方河一朝被蛇咬,在山洞外踟蹰不定,燕野以为他想跑,干脆将人抓了进去。

火光升起时,方河突然有种时光倒流的错觉,仿佛对面坐着的不是随性杀戮的魔修,而是惊鸿峰上冷心冷面的大师兄。

他的命途陡转于照见水镜的那一刻,废弃洞府的那个雪夜是他与叶雪涯安宁相处的最后时光。

如果知道第二天就是诀别、如果知道之后急转而下的遭遇……他宁可时间就在那个雪夜停滞、永不往前。

“在看什么?”

燕野略抬手指,一道火星迸溅至方河面前,裂作金红光点。

方河蓦然回神,摇了摇头:“只是在想……你为什么会带上我。”

自是因为残魂在你身上——想到这里燕野简直烦不胜烦,天生仙骨本就招人觊觎,偏偏方河还灵力低微难以自保,若非残魂与他密不可分,燕野何至于给自己添这么个累赘。

不过虽说是累赘……念及方河情动时的滋味,燕野忽然懂了安锦一路将方河带回来的心思。

——的确是个不错的消遣。

方河不知他想法,却下意识朝后退了退,莫名觉得有几分危险。

燕野见他退缩,忽又觉得无趣,还是动情时主动贴上来的方河更有意思。

燕野朝后一靠,倚着株枯藤休憩,闲闲道:“带你去见个人,很快就会放你走了。”

话到这里尚不过瘾,非要补一句刀子才甘心:“到时不管你是去鹿城替安锦收尸,还是去找你那师兄,去留都随意。”

方河想反驳,话到嘴边又都咽了回去,末了只是沉默。

燕野不再开口,两人就此无话,方河蜷缩在角落,安然过了一夜。

第二日燕野继续西行,越过茫茫山林,终见三两屋舍。

燕野与方河的脸色却一并难看了下来。

方河担心燕野会不会再次屠戮村庄,燕野却在想,百余年前,这里分明是某个妖修的山头。

那妖修胆小至极,连人也畏惧,所以当年才会在深山中建造洞府。如今此地已有人迹,妖修可否还在原处?

燕野立在林间,见村中人影往来,到底还是替自己略作遮掩,带着方河进入村落。

方河忽然拽住他,犹豫道:“这里的人总不至和你有仇怨吧?”

燕野一怔,随即不屑道:“不是什么人都值得我动手的。”

这话带着几分气性,他甩开方河,大步走入村庄。

方河回身望了望幽深林海,抬步跟在后面。

时逢午后,各处屋舍房门大敞,村中女眷聚在一处小院中纺织,有年轻姑娘见有外人,不由好奇地瞥过来。

这一眼却如见惊鸿,燕野只是修饰了瞳色收敛了魔息,并不打算遮掩自己过于出挑的长相,村中罕有外人,燕野这般形貌,浑似仙人下凡。

燕野未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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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这么多,他见此地人气旺盛,想来村落存在已久,而妖修的气息淡不可查,不知是否真的迁到了别处。

他正想如何寻找妖修,忽有一位少女自院中跑出,她见燕野面色冷淡不好接近,便转向一旁温吞许多的方河:“两位仙长为何来此?可有什么能帮你们的?”

方河只想苦笑,一笑少女将魔修认作仙长,二笑自己也不知魔修意图。

燕野截口道:“我要找一个人,他叫青麓,你可曾听过?”

少女未料燕野会接话,先是一惊,复又拧眉思索,片刻后为难道:“没听说过这个人……我们村子很少有外人来,他有什么特征吗?”

燕野正欲回答,忽然发现自己连旧友的面貌都记不清了,只能道:“他喜欢穿青衣,医术很好,不爱见人。”

少女满脸苦恼,扔下一句“我替你去问问长辈”,匆忙跑进内院。

方河立在原地,听燕野与少女答得和气,不禁多看了他几眼。

燕野没有看他,却了然他的心思,抱臂嗤笑:“何必这么意外,见人就杀的那是疯子。”

方河没忍住:“可是鹿城中平民无数……”

燕野语调骤冷:“那只能怪他们生的不是地方。”

方河咬牙,收了疑问,不敢再触怒魔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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