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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苍蓝?”

方河本是留在岸边,见苍蓝入了山林久久未归,正想是否要去看个究竟,冷不防识海如遭重击,而心中嗡然一震——

“唔!”

那冲击不过瞬息,然而震动恍惚却是漫长,方河撑着山石,好半晌才缓过神来。

……这又是什么?方河捂着头,只觉神魂竟有撕裂之感。

谁在操纵他的神魂?苍蓝……苍蓝又在做什么?

锵!

长剑劈斩,开山裂海,另有一柄骨扇斜斜刺来,扇面全开之际雪白电光汇成洪流,顷刻将剑风吞没——

“小子,你又是什么人!”

燕野一声暴喝,魔息火焰升腾呼啸,隐隐竟有凤鸟的轮廓,雷与火铿然相撞,热浪与雷光齐齐炸开,寂静山野中遽然爆发出轰然巨响!

“啧!”

魔息涌动如潮,便是苍蓝亦不敢托大,骨扇收拢半寸,脚步退后半分,他猛然回手划出数道风障,方才险险止住侵蚀蔓延的火焰。

——他身后便是那处河岸浅滩,方河……他的仙君还在那里!

火焰气势不退,燕野许是看出苍蓝心有顾虑,趁此破绽骤然提剑,眼看就要袭上苍蓝近前——

“——苍蓝?”

犹豫又隐忍的声音突兀响起,那声音其实已近在咫尺,只是因气息虚弱,方才飘渺模糊。

燕野蓦然一怔,剑势片刻迟缓,而苍蓝已寻到机会扬扇而起,再度挥出飓风——

“你为什么——为什么会跟他在一起?!”

燕野格挡退后,长剑重重一甩,凛冽剑风顷刻斩断大片林木!

万树轰鸣倒下,而方河终于循声而至,奔至林中空地。

“苍蓝?你——?!”

穿破树林与阴影,方河第一眼见到的是神色紧绷的小龙,少年身形仿佛又有成长,一身黑袍庄重肃穆,执扇的手稳稳挡在他身前,是个坚不可摧的扞卫姿态。

而站在他对面的那个人……这熟悉的魔息火焰,这熟悉的玄色长剑——

方河难以置信地抬头,失声道:“燕野?!”

“果然是落到你这里来了。”

燕野见到他,未露半分情绪,极轻地嗤笑一声,仍旧横剑于前。

“你们……?”

眼下情境再明显不过,苍蓝提防燕野,燕野亦在戒备苍蓝,两人明显已交过手,四下林木倾倒、雷击焦痕与火焰灼痕狂肆蔓延,若非有他打岔,恐怕这两人已成生死战局。

“哥哥,到我身后来,”苍蓝听他喊出燕野名字,眼神刹那冻结,他缓慢张开骨扇,霹雳雷光若隐若现,“他是魔,我不能容他于世。”

燕野闻言又是冷笑:“话说得狂妄,你也得有这个本事!”

漆黑火焰缠上长剑,直直与电光相对,战局一触即发,方河被苍蓝护在身后,却是万般踟蹰——即便知道这是苍蓝的任务,即便知道燕野身为魔修——可没由来的私心却在疯狂叫嚣——他不想看见这两个人争斗……他不想看见任何一个人死去!

为什么——他理不清,也许是因为两人都与他有旧,也许是因为他们都予过他救命之恩……无论燕野是否是魔,无论苍蓝是否要与魔不死不休……可他不能就这么看他们生死相搏!

铮!相思出鞘,血丝应他心念,于场中划出一道深红界线!

“等等——住手!”

他其实并不确信这两人会因自己停手,他只是想试一试,如果、万一、能看在他的情面上——

这一击既出便是三股势力相撞,方河亦会受到波及!

“哥哥?”

“你做什么?!”

苍蓝惊诧,燕野急怒,然而一个顾忌方河,一个顾忌残魂,竟是不得不同时撤回攻势、踉跄退开——

嗤!

雷光骤灭,火焰骤熄,苍蓝朝后倒在方河身上,而燕野瞬间拔剑拄地、方才不致狼狈跌倒。

“咳——”苍蓝脸色蓦地一白,唇角溢出黑红血线。

“苍蓝?!”方河慌忙撑住他,直到此刻才发现少年身形远比他想得单薄,宽大衣袍下空空落落,只一只手就环得住——难以想象小龙就是在以这样的姿态来保护他,金龙作为神物强悍无匹,可蛟身的少年定是远远不及!

“……”

数尺之外,燕野强撑着站起,见方河护着苍蓝满面惊慌,心间骤然钝重如山。

——那是谁?

不过一次短暂分别……那个剑修身边多了什么人?

“哥哥,你认得这个魔修?你要袒护他?”

苍蓝不愿示弱,挣开方河意欲搀扶的手,狠力拭去唇边血迹。

“我——”

袒护二字勾起久远回忆,曾几何时叶雪涯也这么质问过他,那时候他感念燕野数次救命之恩,只想在叶雪涯面前遮掩过去不了了之。

而今……而今小龙与燕野相对,他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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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还是无法袖手旁观。

“小子,你在胡说什么?”燕野闻言,不耐地扬起长剑,“我何曾需要这么个弱小的修士来护?”

“燕野——你若还认得我,为何不能听我一劝!”

方河骤然扬声,竟是生生叫住燕野:“小龙是因族中任务诛魔而来……我只问你一件事,在北境作乱的魔修可否与你有关?”

“北境?”燕野眉头紧蹙,烦躁道,“你忘了我说过的话?无仇无怨我杀人作甚!”

“自镜心城一别,你真的再未对人族出手?燕野,我只要你一个回答。”

“啧,你又凭什么这么刨根究底……”燕野越发恼怒,但见方河神情严肃,执剑的手微不可查地发颤——燕野顿了顿,终是冷淡甩出一句,“没有。”

“……那我信你,”方河定定注视燕野,不知何时他已对那双血色眼眸毫无惧意,方河一字一顿道,“我信你……不是作乱的魔修。”

“哥哥?”苍蓝猛然拽住方河,“魔皆是阴险狡猾之辈,天性嗜血滥杀,你怎么能单凭他一句话就放过他!”

方河忽然闭目,沉沉呼吸。

“苍蓝,这个人救过我,不止一次。”

“镜心城的魔曾审问我燕野的下落,这世间不只他一个魔,如若你们另有共同的仇敌……那何不暂且携手?”

“——镜心城的魔?”

燕野俶然打断他,厉声发问:“你遇到了谁?楚弦?!”

“我不知道‘她’的名字,那是一个很诡异的少女,似乎是个魂修……对了,‘她’带着安锦,安锦被‘她’炼作了肉身傀儡,后来在镜心城放出了十万心魔……”

燕野霎时一怔,这才醒觉是潮平配合楚弦声东击西。

他想吞噬楚弦所以循着线索离开,未料楚弦会对方河发难,而自己亦被潮平缠住。

但潮平虽为楚弦效力,却并未告知他残魂一事,所以楚弦才没有立刻吃掉方河。

可既然他在方河身上留下了魔息印记,这么大的响动他不应一无所觉。

燕野眸光一凝,停在方河手腕。

“方河,我留给你的印记呢?”

“……!”

方河下意识握紧手腕,桃花印被叶雪涯毁去的那夜实是永生难忘。

“你走后……又遇到一些事端,”方河声调渐低,艰涩道,“这印记被人毁去了。”

“你的那位师兄——”燕野略扬声线,目光转到一旁越发阴沉的小龙脸上,隐隐带出几分讥诮,“你不是说师门能护你无恙?怎么,他抛下了你,所以你另寻了一条蛟作依仗?”

“住口!”

三言两语,彻底引出苍蓝对方河神魂中另两株桃树的嫉恨,小龙骤然暴起,手臂已化作凶悍龙爪,尖长利甲携着疾风呼啸而至!

铛!

燕野早有防备,持剑挡开攻势,却不防身后陡然破空声响,竟是龙尾悄然伸展、瞬息间直刺他的后心——

嗤!

燕野面色微变,站定原地,缓慢拭去侧脸沾上的温热湿痕。

——那并不是他的血。

那是方河猛然劈斩相思、剑中血丝激射而出、织出血雾罗网方才抵住龙尾一击!

“……我不需要你来救,”燕野脸色从未如此难看,“这本就与你无关,你这不自量力……”

“燕野,你受伤了对不对?”

方河蓦地打断他,相思曳地血丝缠绕,无端衬得他气势逼人,“不然以你这般修为,为何会被我拦下?”

“小龙眼下是蛟身,修为自有不逮,而你负了伤,多半也是在强撑。”

“——哥哥!我当然能杀了他!”

苍蓝急声开口,却是被方河利落截断:“何必争个两败俱伤?你要找镜心城的魔,小龙也要除掉作乱的魔,为何不能暂且合作?!”

“苍蓝,”他转而对小龙道,“你暂且……可以信我。”

“哥哥,你为什么……他到底是什么人?!”

小龙显是惊痛震怒,黑鳞几乎覆了满面,嘴角也刺出獠牙,几近妖化的他看起来格外狰狞,方河却未退却半分。

是什么人?方河一瞬被问住,而在同一刻骤然狂风涌起,群山瑟瑟、万木萧疏。

林木哗然,落叶簌簌,方河盯着一叶飘转零落,忽觉此刻光阴分外漫长。

他其实对燕野不该有半分亲近,更遑论信任袒护。

相遇是为各取所需,燕野助他离开安家,他答应予燕野代价。

而后他直言不讳触怒燕野,令后者撤去魔息压制,从此情蛊泛滥,招致祸端无数。

燕野屠城,燕野杀蛟,燕野在众修士面前救他——

杀戮与赎救在燕野身上并存,唯一不同的是燕野只会救他。

哪怕是出于神魂与仙骨的缘故,他之于燕野也是例外与特殊。

而他对燕野,早已不是仅有畏惧。

“他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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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艰难开口,未觉燕野与苍蓝的目光霎时一并凝在他身上。

“……是我一位故人,”方河道,“无关魔修身份,他曾与我有旧。”

——只是故人便能得你如此偏袒?那分明是你神魂中驱之不去的黑桃花!

苍蓝蓦地咬住齿关,直至唇间腥味蔓延才把这句话咽了回去。

“既是哥哥这么说……”苍蓝森冷抬眸,覆面鳞甲与手臂龙鳞缓慢褪去,“那我姑且,留他一命。”

“妖物嚣张,你若是龙我或许还会忌惮几分,可是一条不成气候的蛟……”燕野虽停了攻势,语调依旧轻蔑,“妄自尊大是幼崽的天性?”

“你——!”

“住手!”

方河强硬拉住小龙,朝燕野厉声道:“你又何必再挑衅!”

他这番疾言厉色,倒是怔住了燕野。

——从未有人在他面前如此猖狂,便是楚弦也不敢!

这小修士……燕野暗自磨牙,不过短暂一别,倒是生出了不小的气性!

然而心头千般不耐,却不得不承认,再与苍蓝相争确实毫无益处。

他要寻残魂,还要吞噬其余天魔,若与蛟争斗至两败俱伤,那只会便宜了楚弦他们。

——再是不甘不愿,到底也要权衡利弊,听由方河调解。

“便算是赏你一次面子……”燕野悻然收剑,不再挑衅。

终是鸣金息鼓,方河暂且松了口气。

他将相思归鞘,余光瞥见剑中血丝越发鲜红,心绪复又翻涌。

——若非叶雪涯将心血炼入相思,以他旧时修为,的确不敢干涉燕野与苍蓝。

“哥哥,”苍蓝忽然扯住他袖角,犹在戒备地打量燕野,“既然不想杀他,那我们还是趁早离开,你不是为护着那几个凡人才落水的?山间若另有妖物,只怕那些人凶多吉少。”

“我……”

方河未料苍蓝转瞬就要叫他离开,一时猝不及防,竟是被他生生带出半步。

“哥哥向来仁慈,面对天魔也要网开一面,”苍蓝紧盯着燕野,见后者渐渐沉下脸色,心头终于松快几分,“可惜魔从来不是易与之辈,哥哥与我另有要事在身,还是同这位‘故人’趁早道别为好。”

……

方河一瞬踟蹰,却又不知心间犹豫从何而起。

“站住,”燕野眉头紧拧,忽地大步走来,拽住方河另一边手臂,“他凭什么要跟你走?”

——只是因为残魂。踏步上前的一刻,燕野于心中道,若非眼下修为大损、而靠近残魂有助他恢复……他定不会对这么个弱小修士如此在意。

至于和蛟争夺……笑话,区区一条蛟也敢拦他?!

“我将他从鹿城带出,算来他还欠我数个救命之恩,方河,你可要反悔?”

“自然不是……”

方河被两人围住,突觉眼下情境荒谬至极,前一刻他们还在生死相斗,为何现在又开始争起了他的去留?

若说小龙是出于爱慕……那燕野又是在做什么?难道只是为了同小龙争锋置气?

“哥哥,”小龙将龙尾甩上他腰际,缓缓收紧力道,“你收下了我的逆鳞,还同……同我达成了血契,无论如何我也不会离开你。”

“你这畜生,为何如此不知好歹?!”

“等等——”眼见两人又要动手,方河不得不再次扬声打岔,他迟疑望向燕野,“你……到底要做什么?”

许是因苍蓝在侧、剑中血丝更予了他底气,从前方河对燕野多是畏惧退缩,而今却已敢直言质问。

燕野暗自磨牙,呛声道:“我行事何须向你解释?我要带你走,你尽管跟上便是,还是我非要杀了这条蛟你才能认清局势?”

“……燕野,”方河认真同他对视,“你告诉我原因,我会信你。”

“若真有必要……我跟你走又何妨?”

“哥哥?!”

苍蓝惊怒至极,龙尾骤然一颤,若非他死死克制,这一瞬的力道险些将方河就此绞杀!

“我只是不想再一无所知,”方河沉沉闭目,未留意到龙尾暴动,“我自认修为浅薄、来去不由己,但至少,希望你们告知我原因。”

“……”燕野沉默良久,终是僵硬回答,“你既然看出我有伤在身……仙骨,你身怀仙骨,而仙骨可助我恢复。”

“更何况楚弦和潮平——镜心城的天魔多半已盯上了你,天魔生来相争相杀,我不能让你落到他们手中,那只会助长他们的势力。”

“所以,”方河犹豫着、极度不确定道,“你只是……要留在我身边养伤恢复?”

“……”

燕野蓦然咬牙,突觉士别三日确实应当刮目相待,这修士不仅已对自己失了敬畏,甚至还敢诱骗他回答、一语道破他的软肋!

千般恼怒愤恨,终是无言以对。

“燕野?”方河试着放缓语气,“既是如此,我本打算先去北境荒漠,那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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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稀少罕有修士,你……可否与我同行?”

“北境尚有魔修作乱,说不定与镜心城的魔难逃干系,你若要寻天魔线索,不妨也去北境一探究竟。”

“你这修士倒是胆大妄为……”

燕野尚不解气,转头却见苍蓝眸光森冷,龙尾鳞片倒竖,危险逡巡于方河身侧——而方河只顾着劝说他,对这暗中的禁锢一无所觉——燕野顷刻一怔。

仔细一看才发觉这蛟身上诸多古怪,蛟本是龙的下位,但这少年额上黑角、身后长尾、乃至方才妖化的手臂……赫然都是龙的原型。

他方才提过什么?方河收了他的逆鳞,再结过血契……

燕野瞳眸俶然一缩。

他离世太久,对龙族的记忆早已模糊不清,但那三两句广为流传的龙族天性,倒是还有些许印象。

这条蛟这么在意他……是因为将方河认作了命定的伴侣?

啧——这才多长时间?他真是会替自己惹麻烦!

燕野心间莫名烦躁,而另一种隐秘嫉恨亦在悄然生根,他无暇去理这烦乱情绪,硬声道:“既是你要求我……便随你去北境又何妨?”

——不过是因负伤在身、暂且在你身边借残魂修养……绝非是我妥协!

方河骤然松了一口气——这便是答应了。

虽然燕野仍旧语气不善、虽然小龙仍在警惕戒备……但终是被他暂且劝成共识。

方河长长叹息,心如重石坠地,抬眸再见星夜低垂,突兀竟有云开雾散之感。

原来他与燕野,还能有如此相处的时候。

不是要挟与强迫……原来他们还能如此“交谈”。

他其实没想过还能见到燕野。

本以为镜心城后,便是要随叶雪涯回惊鸿峰,从此闭关思过再不理世事……

谁知造化弄人,谁料人心难测。

如今兜兜转转,他来到邻近惊鸿峰的北境,却是执意北上,再不愿回头。

——嗡。

剑鞘微动,相思不唤而鸣。

……那滴心血。

方河暗暗咬牙,只当未觉。

他朝前踏出一步,而后回望面色不愉的两人,即便直觉该说些什么调和气氛,却只能扯出个有心无力的苦笑。

“走吧?”他道,“去北境荒漠。”

燕野啧了一声,到底拂袖跟上。

苍蓝不言不语,却是非要牵住方河袖角。

如此终于安宁,一路朝北而去。

--

【第三十八章】

苍蓝之前为劝他离开,随口提了一句凡人,未料真惹得方河上心,争斗耗去半夜,赶路又是半夜,至天明时终见到那条官道,隐约听前方传来人声。

方河匆忙上前,却是另一群流民在道旁休息。

这些人远比马车出行的妇人狼狈,一行人有老有少,皆是蓬头垢面,他们见到衣着体面的方河一行,并未像妇人那般欣喜,只是略一抬眼,神情麻木僵硬。

方河本欲上前问询,见状忽然滞住。

这些,也是因魔修作乱罹难的凡人?

“修士……”

“竟然还有修士在这里……”

人群末尾传来几声窃语,似有几位年轻人正在交谈,方河抬眸望去,未料对方俶然低头,欲盖弥彰地回避。

“……”

方河眉头紧蹙,心间疑云蔓延。

“哥哥,”苍蓝拽了拽他袖角,“他们不是你要找的人。”

“我当然知道,只是……”

只是出于同族,他想要护送昨日的妇人,但遇到另一群流民就能置之不理了吗?

“你护不过来的,”苍蓝加重语气,“诚然你是仁心,但天下苍生百万,仅靠你一人去护?”

“自然不是……我也没有那种能耐。”

方河移开眼,径直走过官道。

一行三人,方河从容、燕野倨傲、小龙清隽,与道旁枯槁的流民实可谓霄壤之别。

将要走过人群之际,忽有一人嘶声道:“既是身为修士……魔修屠城的时候你们在哪里?!”

——魔修屠城?

方河惊愕,燕野亦沉下脸色。

“嘘!”那人被迅速喝止,紧接着同伴朝方河躬身道歉,“仙长息怒!我这同乡只是一时失言,万望仙长海涵!”

“……不必。”方河转身,想走到近前问个仔细,却被那几人误会是他要发难,立时惊惧后退。

“我只是想问一问……关于屠城的魔修,你们知道多少?”

他立在原地,双手摊开,示意自己并无敌意。

“修士不去前线除魔,倒要向我们问询魔修?”又有位老者愤然道,“去那些被毁的村落一看便知!到处都是被魔寄生的行尸!只要有一个魔修混进村子,被他杀掉的人都会变成他的傀儡!”

“死了也不得安息,还要做他的伥鬼、杀掉更多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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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

方河闻言震惊,电光石火间想到镜心城异变,霎时背脊一寒。

“心魔。”燕野皱了皱眉,忽地轻嘲一声,“怪不得修士不敢来,他们是怕自己也受心魔影响。”

“千百年了,还是没人敢说自己道心恒定。”

“……这与道心又有何干,”方河压低声音,极快回道,“安锦在镜心城放出来的也是心魔,你知道主使是谁?”

燕野道:“你不是已经遇到了?天魔之一的楚弦,他只有魂体,最爱用这些傀儡伎俩。如意楼中我还当他为何不敢见我,原来是附体在了女人身上。”

“你……之前是为找他离开的?”

“被他跑了,”燕野嗤道,“说来他能在修士的仙城藏这么久,那位城主可是功不可没。”

——镜心城主?

方河还待细想,却听人群中又有骚乱,有道刻薄声音古怪道,“修士到底也是人族出身,趋利避害才是本能,何必强求别人兼济天下?”

“哥哥,”未等方河回应,小龙再次催他,眼风极冷地扫过旁侧凡人,“既已问到消息,何必在此纠缠?”

“身为修士就要护着他们?这些凡人未免太自以为是。”

“……苍蓝,稍等我片刻。”

方河拍了拍他的肩,抬步朝人群走去。苍蓝下意识想跟上,却被燕野以剑拦住。

“你做什么——!”

苍蓝立时惊怒,燕野却挑起嘴角,意味深长:“我倒想看看,他想做什么。”

苍蓝冷声道:“不过是群蝼蚁杂碎,你想看他在这耽搁?”

燕野闻言,不得不回头认真看了苍蓝一眼,“我还当是龙族自诩正道才来插手诛魔一事,原来并非如此?”

“……让开!”

苍蓝恨恨咬牙,强行推开燕野,正要冲到方河近前,却见方河抽出相思、以指尖在剑锋一抹——

“我虽身为修士,奈何修为浅薄,只能赠你们一道符印。”

他半蹲下去,于一位妇人怀抱的婴孩额头画下符印,“这印记可挡去魔修一击,又或者你们往明幽城去……方圆百里我都能有所感应。”

“从镜心城到北境皆有魔修作乱,仙盟左支右拙,难免会有疏漏。你们到了明幽城,还是得寻仙门作依仗。”

符印完成,他于数道复杂目光中淡然起身,“同为人族,我尽力相帮。”

“你这修士……”方才最早出声的人迟疑开口,“真的会来帮我们?”

方河不置可否,未予回应。

“走吧,”他同苍蓝擦身而过,仿佛不曾留意到小龙双眸已成竖瞳,“我尚有自知之明,你不必多虑。”

“……仙君一向如此,又何须我多言?”

小龙含糊呢喃,方河并未听清,侧首看他一眼,却是没再过问。

走出数步,忽听一道细微的女声响起:

“谢过修士……愿意保佑我儿。”

方河脚步一滞,心间郁结终是消去几分。

“上次你拦我焚毁灵舟,可还记得下场如何?”

三人复又朝前走,燕野闲闲甩着剑穗,语调不似嘲讽,倒显几分戏谑。

“当然记得,那可是数十条性命。”

燕野轻哂:“他们赠你‘魔修’的名号,满城通缉你,这就忘了?”

方河脸色微变:“我只求问心无愧,至于旁人如何……”

“哥哥,这又是什么时候的事,谁敢伤你?”

苍蓝忍耐已久,见燕野又开始与方河聊起他所不知道的“旧事”,心间嫉恨再也压制不住,龙尾悄然探向方河腰际,却又担心激怒失控,只好若即若离地悬在方河身后。

“没有什么……”方河欲言又止,想起镜心城中诸多事端,实在不愿回忆。

“又是不能告诉我的事?”苍蓝语气仍旧平静,低垂的眼睫下眸光越发阴晦,“一别多年,哥哥待人越发疏远了。”

“我何曾……”方河一时百口莫辩,更不知苍蓝这句诘问从何而起,到底是因情蛊在前,无论面对燕野还是苍蓝他都做不到全然坦诚。

“小子,有句话我想说很久了。”

燕野瞥了一眼躁动的龙尾,冷声嗤道:“你已得龙身,还要维持这副装可怜的样子到什么时候?”

“亏得你能讨好卖乖,你原身怕是比这小修士多活不止百年吧?”

霎时龙鳞倒竖,却是碍于方河在场不能利落发作,苍蓝只能竭力维持平静:“当年我遇到他时,便是这般样貌。”

“他既与当日无差……我又为何要变?”

燕野拧眉:“当年?以他的岁数能有几个‘当年’?”

苍蓝终于寻到机会,嘲讽一笑:“我与他相遇远在千百年前天宫之上,你这魔又在张狂什么?”

“等……”

方河不知这两人为何又在剑拔弩张,此刻他们尚未走远,若是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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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起来恐会殃及流民,他硬着头皮想出言劝止,却见燕野即刻变了脸色。

“——他怎么会是天宫的人?!”

苍蓝眼眸疾闪,仿佛自知失言,意图将话题含糊带过:“哥哥生来便是仙君,难道你不知道?”

燕野眉头蹙得越发深,他当然知道方河是天生仙骨,然而方河修为浅薄、飞升遥遥无期,他从未把方河当作天宫仙人看待。

可若真是因为方河出身天宫,才得以拥有仙骨,继而招引残魂寄身……

燕野面上不显,心中已是惊涛骇浪。

他一时收了口,脸色阴沉至极,苍蓝见状自觉扳回一城,龙尾晃得越发得意,眼看就要缠上方河腰际。

“……都别说了,”方河终于有机会插话,倦惫道,“我对这前尘往事毫无记忆,又何必执着于这些缥缈的东西。”

他无意识地抚着手腕内侧,言辞间不掩焦虑,“我尚有要事急需解决。”

燕野余光一瞥,隐约猜到方河顾忌为何,但他当日能“随手”留下一道桃花印记,如今却是不言不语。

方河既然不开这个口,他又何必屈尊降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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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若去北境荒漠,必经明幽城。

行过迢迢山道,视线终于明朗。

崇山之外天地开阔,扬首是广袤天穹,俯瞰是旷野平原,苍茫绿地上数道河流驰骛往来,交错如刀戟争锋。

平原尽头,青灰色的城墙岿然屹立,护城河亦如龙蛇盘踞,遥遥观去,明幽城固若金汤,坚不可摧。

漫漫官道上,旅人渺小如蚁,自旷野八方缓缓汇向城门处。

在惊鸿峰时方河匆匆见过明幽城主一次,犹记得那是位娇俏灵动的女子,未曾想到她辖下的北境都城是这般雄伟森严。

他望向燕野:“那就是明幽城了,城中仙门诸多,此刻多半戒备森严,你……”

燕野烦躁道:“我自有办法遮掩身份。倒是你这仙骨,可别再惹麻烦。”

苍蓝适时打岔:“我自会护着他无恙。”

……啧。

燕野指尖微动,魔息火焰将引未引,但方河大抵已习惯这两人针锋相对,既见四下空旷无人,率先御剑下了山崖。

城下人群攒动,俱是风尘仆仆的寻常凡人,明幽城守卫持戟守在护城河边,依次审查来往旅人。

流民者众,摩肩接踵。方河站在外围,正想有无别的入城办法,忽听一声惊喜呼唤。

“仙长?原来你已无碍。”

方河回身一看,竟是之前遇到的妇人。

失了车马代步,她仍是一身端庄,鬓发丝毫不乱。她朝方河庄重一拜:“当日救命之恩,妾身没齿难忘。”

方河连忙扶起她:“夫人多礼。身为修士,本该如此。”

妇人起身,笑道:“仙长高义,但此恩不能不报。仙长可是要进明幽城?那不妨与我同行。妾身名为容青,家姐于明幽城中奉有官职,行事多有便宜,或许可为仙长省些功夫。”

“这……”

想到最初回绝过她一次,方河实在愧疚赧然。

容青见他犹豫,又望向拥挤的城门,浅笑中隐含深意:“魔修作乱,流民诸多,但明幽城却只有一座。眼下城防还要盘查来人中是否混有敌袭……仙长虽是修士,也难免多番周折。”

她是想为方河提供捷径,方河却想的是正好能替燕野遮掩身份。

虽然燕野修为深厚,恐怕并不需要他这点助力……

但也未妨不可。

他向容青略一颔首:“便谢过夫人了。”

容青微笑,取出一枚令牌,令家仆送予城下守卫。

“仙长还遇到了同伴?”

他们退后些许,由此容青便留意到几步之外煞是显眼的燕野与苍蓝两人。燕野生得潇洒,神情却透着倨傲,黑衣肃然气势凛凛,一看便不易相处。

与之相对的是一旁身量稍矮的少年,少年亦是一身黑衣,面目却柔和许多,容青与方河交谈许久,他的目光片刻不曾从方河身上移开。

燕野变换眸色收敛魔息,小龙亦藏好了龙角与龙尾,但这两人长相出挑又气质出众,却是不肯遮掩半分。

“是……同伴。”

方河一时支吾,不知如何措辞。

“在下散修方河,才与两位……两位旧识重逢,我等欲经明幽城去往北境荒漠,有幸得夫人襄助。”

容青笑道:“仙长客气,不过举手之劳。”

那两人不声不响,容青倒也未觉无礼。

她知修士中多有脾气古怪之辈,这三人中也唯有方河看起来平和几分,只是好奇方河这么个内敛性子,从哪认识如此张扬的两人。

但方河既然无意介绍,她也不会贸然过问。

片刻功夫后,家仆匆匆返回,另指了一道方向,带着几人经由隐秘法阵入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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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妾身是白城人士,家姐容潋是明幽城主麾下女官。这条密道原是城主特允容家人留下的……”

地道幽深,容青取出夜明珠用以照明,她走在最前面,对方河小声叮嘱:“这条密道通往城中容府,待我寻到家姐、托她向城主打个招呼,便能让仙长尽快出城去往荒漠。”

“不过北境荒漠……听说那里遍地黄沙、气候诡怪异常,只有些凶残妖兽活动,那些妖兽恐怕不比魔修好对付,仙长为何要去那里?”

方河第一次真切听到关于北境荒漠的消息,不由一愣。

想来也是,若非藏着诸多凶险,为何毗邻明幽城的大片土地渺无人迹。

只因那位“药师”在此,他想彻底解除情蛊隐患,为此不得不前去一试。

“……是听到一句传闻。”方河低声道,“我听说北境荒漠有一位药师,他可解天下病症,我有事想要问他。”

“药师?”容青怔了怔,随即恍然,“仙长是想求见药师?”

“夫人认得此人?”

容青摇头,面露难色:“北境确有其人,可是荒漠茫茫无际,能找到药师的人屈指可数。”

“早些年遇见药师的人,无一不是药师主动现身搭救。仙长若要寻药师……恐怕还得借些机缘。”

方河心中暗叹,面上仍客气回应:“谢过夫人指教,但我必须找到他,便当我去试试运气吧。”

容青宽慰道:“仙长不必太过忧虑,在等候城主手谕时,我可替你在城中打听打听。”

方河再次道谢,又听容青介绍起明幽城主与容家。

他见过明幽城主,但印象早已模糊。听容青絮絮道来,才知这位女子实是个厉害人物。

夺权势、固基业、兴民生,明幽城主许星楼,亦是北境第一位女城主。

但那也不过是这十余年间的事,最早见到她的时候……方河回忆起同雪河君把酒言欢的女子,那时候他也不过是个稚龄孩童,被叶雪涯带着喏喏见礼,尚未看清来人便躲到叶雪涯身后去了。

容青大抵有意引荐他去见明幽城主,或许是想为这无门无派的“散修”添份人脉机遇,方河对上这般热情好意,只得报以苦笑。

明幽城主应当还记得惊鸿峰罢?若要问起他这一路由来,实在无法如实相告。

还是要另寻说辞……

他一路同容青低声言语,不知身后苍蓝的脸色越发阴沉。

去北境荒漠,是为寻一位“药师”?

可在此前方河从未向他解释过北上的理由,更遑论提及这位神秘的“药师”。

……能解天下病症的药师,方河遇到了什么?为何不愿向他求助?

而燕野闻言只是冷嗤。

——不肯向他开口,反倒要另寻外人相助。

须知凡事皆有代价,方河不愿求他,但旁人的代价他也未必承担得起。

舍近求远、轻信他人……他还是毫无长进。

若真到了情药发作也未寻到药师……燕野心中讥嘲,他等着方河来求他的那一刻。

地道尽头,隐有微光。

容青又取出枚小令扣在沉重石门上,黯淡的灵力纹路一闪而逝,石门豁然洞开。

“密道尽头是容府后院,仙长稍等片刻,待我寻到姐姐……”

“——阿青,你还带了什么人回来?”

石门之外,早已有人等候。

容青一时讶异,紧接着惊喜道:“潋姐!我在路上遇到蛇妖袭击,多亏有这位仙长相救。”

方河落后她一步,待离开密道才发觉他们身处一座花园假山中。山石嶙峋,花木茂盛,遥远处雕梁画栋、错落有致,俨然不是寻常人家。

他还未细看周围,先听有人叫出了他的名字——

“仙长?这位是……惊鸿峰的方河?”

方河错愕抬头,但见一位雍容妇人袖手而立,精致的眉峰紧蹙在一起:“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这竟是莲池夜宴上、那位要向叶雪涯说亲的容夫人!

竟有如此巧合……镜心城动乱后他被安锦带走,辗转又遇到小龙,而这位容夫人在镜心城事了后亦觉不宜久留,动用传送法阵回到北境明幽城。

如此兜兜转转,又在容府后院相遇。

--

【第四十章】

“先谢过方道长的救命之恩,只是容某多问一句,为何道长没有随你师兄回惊鸿峰、反而到了明幽城来?”

“仙长是惊鸿峰的人?”容青低呼一声,忽得掩口,自知方河定然有不得不隐瞒的原因。

“他没告诉你?”容潋眉头紧锁,再望向方河的目光已含审量,“望道长谅解,北境正是多事之秋,容某不得不问个仔细。”

“我……是奉师父的密令而来。”

方河迟疑一瞬,按照方才想好的说辞继续道,“师父要寻那位‘药师’,他无意声张此事。但夫人既然要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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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便如实答了。”

容潋微愕:“雪河君还在找药师?我原以为他早已将这事放下……抱歉,方道友,是我冒犯了。”

方河摇了摇头:“时局特殊,情理之中。大师兄要带其余弟子回到师门,我们不过兵分两路罢了。”

容青适时接道:“万幸遇到了仙长,那蛇妖凶悍异常,我差点就要被它吃了,还好仙长那时在附近。”

容潋略一颔首,见密道后又走出两人——正是燕野与苍蓝——才放下的心又俶然绷了起来。

方河修为浅薄,定是要竭尽全力才能在蛇妖面前护住容青,她对方河其实信任居多。

可是这两人……高大的那位她看不出修为深浅,稍矮的少年她亦难寻灵力痕迹,若非他们皆是凡人,那只能是这两人修为远胜过她、且遮掩得极好。

惊鸿峰何时有了这般人物?

见容潋神情陡变,方河匆忙解释:“这两位是我的旧识,荒漠凶险,我们打算同行。”

“……既是方道长的朋友,”容潋犹疑道,“那自然也是可信之人。”

她转过身去,一手拉住容青:“方道长是要经明幽城去北境荒漠?那还得请道长于容府客房屈就几日,北境这些天不太平,明幽城关卡戒严,城主手谕怕是要多等一会儿。”

方河连忙道谢,跟在容潋身后。

容府占地宽广,亭台水榭诸多,容潋为他们挑了座僻静小院,院中恰有三间屋子,正好省去方河诸多顾虑。

“方道长一路走来,也应见到北境饱受魔修作乱之苦……”临走之际,容潋道,“仙盟正欲召集各方修士再次封魔,但惊鸿峰避世已久,你若回到师门,不妨向雪河君转告此事。”

方河闻言,只得含糊答了一声,未敢应承。

容家姐妹另有事在身,方河无意多作打扰,留在屋中静候消息。

入夜时分,窗棂微动。

方河靠坐床边,冷不防一道细长黑影悄然潜了进来,迅疾攀上他手臂。

“苍蓝?”方河一怔,“为何又化作了原型?”

小龙并不回答,龙尾反复扫过他手腕,隐带委屈地问他:“哥哥,你若是生了病,龙族珍宝无数,龙岛上亦有不少圣手,你为何从没想过问我?”

“我……”方河语塞,苍蓝不知他身怀情蛊,他也无意将此事告知旁人。

“我知道你已离开师门,”龙身缠得越发紧,“你对那女修士说的全是谎话。可是哥哥,为何你连我也不信?”

方河沉默良久,才道:“从前在天宫上,我也是对你知无不言吗?”

“什么?”

小龙讶然,未料方河会主动提起天宫旧事。

“苍蓝……我信你不会害我骗我,但这不意味着我万事都要对你坦白……”方河说着,神思渐恍惚,他突觉这场景何其熟悉,镜心城中、桃花印破,当叶雪涯质问他情蛊由来时,他似乎也是这么回答。

为什么一定要他坦言相告?分明他们也有诸多隐瞒。叶雪涯是以师兄身份强行逼问,小龙……小龙是因“心怀爱慕”,还是在以昔日恩情相胁?

“天宫时……哥哥当然也是不会瞒我的……”苍蓝声调渐弱,显是底气不足。

方河低叹一声,“我不向你求助,自有别的原因。你也无需介怀。”

苍蓝未再接话,好半晌,颓然松开盘卷身躯。

他轻巧落到地上,再度化为少年形貌。黑衣的少年面容柔和,眼神中隐含忧伤:“我只是想为你排忧解难而已。”

方河苦笑:“我当然知道,你一路都在帮我。”

“你倾慕那位‘仙君’,想偿还他的恩情……可是苍蓝,如今的我对前尘毫无记忆,飞升更是遥遥无期,真的还是那位高居天宫的仙君吗?”

苍蓝急道:“你当然是他!”

方河自嘲:“若我真是‘仙君’,何至于如此处处受制。”

……原来是介意这个?

苍蓝眼中竖瞳疾闪,缓声道:“哥哥是自觉修为不济受人掣肘?那……我也有办法可以帮你。”

方河不想再欠他恩情,但见小龙说得诚恳,还是应道:“什么?”

“如果哥哥愿意,可以同我双修以促功力。”

苍蓝顿了顿,对上方河惊诧的眼神,继续道,“之前阴差阳错,哥哥同我服下了彼此的血液,由此结下血契。龙族中有一道功法,可供血契伴侣增进修为。”

“我不会像‘他’那样蛮横,”他小心翼翼道,“哥哥,你可愿接受?”

——“不。”

苍蓝话语未落,方河便干脆回绝,“我无意倚外物助长修为,你也无需为此事挂心。”

“哪怕你无力自保,哪怕我并非出于绮念?”

“并不是……”方河一时头疼,情蛊发作的阴影挥之不去,他实在不愿再生事端。

“哥哥,你总是在拒绝我。”

小龙声音俶然低沉:“我赠你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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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赠你逆鳞,你若想要这条命我也可以给你,可你为何总是在回绝我?”

“我明明……已经这么努力地在示好了,是我来得太晚了吗?”

“……什么太晚?”

屋中气氛陡变,不安悄然蔓延,方河迟疑勾手,相思欲落未落。

似察觉到方河的戒备,苍蓝忽地扬首,笑意仍旧明朗:“我只是遗憾,我结识你在那位天魔与师兄之后。”

“哥哥很在意那两个人,是不是?”

他说得随意,这话却直直切入方河最不愿厘清的繁杂心绪,当它终于被敞亮呈现,方河才意识到自己从未一刻释怀过。

他这二十余年,所得眷顾屈指可数。

叶雪涯冷言冷语,却赠他一柄熔炼了心血的相思,当日镜心城大乱,叶雪涯说是舍身相护也不为过。

燕野喜怒不定,却始终对他留情,数次恣意行事,偏偏能被他劝下。

而苍蓝……除却那一体同生的金龙,苍蓝待他的好,无一人能及。

如果只遇上他们其中的一人,那他不至于陷入如此纠葛。

他做不到放下芥蒂,可也不敢妄想他们有所回应。

“……”

他沉默良久,而沉默便足矣回答一切。

苍蓝又笑了笑,清俊面容中透出深切的悲哀与落寞:“曾经我晚了一步,如今还是来迟了。”

他退开一步,忽地行了一个庄重大礼。

“夜中叨扰了,哥哥,早些休息。”

苍蓝转身欲走,方河犹豫片刻,终是叫住他。

“‘仙君’高高在上,我却只是凡庸。若我真有飞升的那天……恐怕唯有想起那些‘前情’,我才能予你回应。”

苍蓝停步,回首浅笑道:“那我便等着与仙君天宫重逢了。”

吱嘎。

苍蓝合拢房门,冷不防撞见另一人正靠在院中树下,一时惊异。

“天魔,”他陡然沉下脸色,“你想做什么?”

燕野淡声道:“不过想来听听,那小修士的天宫身份是何由来,原来是情债难偿。”

“别太嚣张,”苍蓝森然道,“碍着他的情面我不会杀你。可若是别的天魔乃至仙盟寻上门来,你还有几分活路?”

燕野嗤笑,忽地反问苍蓝:“你喜欢他?”

苍蓝毫不犹豫:“自然。”

“那你可谓任重道远。”燕野故作叹息,“他心里根深蒂固地藏着个人,你这横生的枝节,哪比得上他的旧情难忘?”

“……你又是从何知道的?”

燕野笑了笑,斜乜他一眼:“以神魂一探便知,怎么,你没有看过?”

噌。

月夜之下,苍蓝眼眸泛出金色,手背龙鳞寒光凛凛,尖长指甲离燕野喉间只一隙间隔。

燕野并未动容,冷眼一瞥,径自朝前离去。

“你与他……”

苍蓝忽然出声:“你又是怎么看他的?”

燕野脚步未停,淡然回应:“还能如何?一副骨头,权当消遣罢了。”

他说得轻蔑,苍蓝皱了皱眉,却未觉意外。

天魔……魔性低劣,果然如此。

“那你又为何要救他?”

“不是说了?消遣而已。”

……

真是如此?

即便心知燕野不会据实相告,苍蓝仍旧耿耿于怀。

如若只是欺凌折辱,方河不至于如此含糊其辞。

那株含苞待放的黑桃花……相较凋零的金色桃花,委实好过不少。

而剩下的一株桃树即便枯萎,也是鲜明地立在方河神魂里,等待重开的那天。

——他还是来迟了。

惨白月光下,苍蓝沉沉闭目,手臂鳞甲寒光惊人。

---

【第四十一章】

翌日容青携了诸多丹药,欲向方河道谢。

她误以为方河是替雪河君求医,由此寻了诸多珍稀药材,方河有心推拒,但未免容潋怀疑,还是收下部分。

容青同方河在院中石桌坐下,忽得感慨:“惊鸿峰的小辈……一晃多少年了。”

方河不解:“何出此言?”

容青道:“你不知道?城主与你师父曾是旧识,潋姐亦是你师娘的好友,从前他们游历天下是何等风采。我身为凡人无法修道,艳羡之余,只有听潋姐讲讲故事瞻仰瞻仰。”

“后来封魔之变,雪河君闭关不出,你师娘也没了消息,潋姐又独自来了明幽城……十余年来惊鸿峰不问世事,直到前些年出了个惊才绝艳的小辈,才令世人重新记起惊鸿峰的名声。”

“……师娘?”

方河忽地噤声。

惊鸿峰有个人尽皆知的秘密——雪河君门下有三位弟子,年龄最小的余朝却是“四师弟”。

盖因雪河君的夫人、余朝的生母,是曾经的“大师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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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姐陈时暮于封魔战役中辞世,雪河君突逢剧变,一夜苍老。

门中弟子唯恐惹雪河君伤怀,绝口不提关于“师母”的事。适时方河刚被带回师门,虽意识混沌,但在叶雪涯三令五申下还是将此事牢记在心。

倒是没有想到,会在明幽城中听闻先辈们的故事。

容青恐怕是不知此后变故,犹在问他:“陈姐姐还好吗?抱歉,没想到还能遇到惊鸿峰的人……封魔战役时陈姐姐救过我,我很敬佩他们。”

“他们……”方河顿了顿,道,“一切尚好。只是之前损耗过多,尚在修养。”

虽是雪河君门下弟子,但他终年也见不到雪河君几次,若论传道解惑,倒是叶雪涯更称职。

至于师姐陈时暮,更是连面也不曾见过。

容潋大概是不想让容青担心,才未告知她后续。

容青松了口气,又将桌案上的丹药锦囊朝他推了推,“那便劳烦仙长,替我将这些丹药赠予雪河君与陈姐姐。多年前的恩情,我仍铭记在心。”

她说得情真意切,方河便不能再推辞,只好将丹药悉数收入玉简。

临别之际,容青突兀想起一事,朝他笑道:“说起来,你的那位师兄,也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噔。

袖中相思不唤而鸣,方河强自按下心绪,不明白容青为何突然提及叶雪涯。

“我昨日才听潋姐说了,镜心城中出现了魔,而那位叶仙长与镜心城主只凭二人之力便封印了十万心魔……”她摇头轻笑,“潋姐说心魔肆虐必成大患,连她也不敢断言可彻底封印心魔,万幸有这位叶仙长。”

“昔日陈姐姐救过我,而今你这位师兄又救了我姐姐乃至整个镜心城。惊鸿峰一脉,委实令人敬佩。”

……镜心城的十万心魔,仅靠叶雪涯与那位城主就能解决了?

他的修为已臻如此境界?

方河心中震动,再念及相思剑中一滴心血便蕴有浩瀚修为——

叶雪涯,他果真是注定飞升的人物。

十万心魔也不能动摇他,这样的人又怎会为私情所累。

容青犹在夸赞叶雪涯,方河不知如何回应,只得勉强一笑。

容青最后道:“听说镜心城主有意犒赏你师兄,可惜他实在淡泊名利,带着同门匆匆离去了。”

“……他一向如此。”

容青点了点头,状似无意道:“那方仙长是随叶师兄一并离开镜心城的吗?按理局势如此混乱,应当回师门避避风头才是。”

“我……”方河犹豫,“是,我与他同行至北境,而后我随旧识去北境荒漠,他带领门中弟子回惊鸿峰。”

“师父的嘱托要紧,我不敢耽误。”

容青笑道:“有劳仙长了。”

待容青离开,方河回到屋中,思来想去心绪不宁,召出相思,仔细端详。

无数血丝色泽鲜红,浮沉于剑中。

叶雪涯能为他熔炼心血,却不肯对他坦率道歉一次,甚至还要骗他这是剑庐弟子铸就。

孤高至此,傲慢至此。

而相思作为本命灵剑,哪怕方河日后得道飞升,这滴心血也将永凝不散。

这就是叶雪涯所求的“再无干系”?

分明是永结夙怨。

这般心口不一、出尔反尔,实在讽刺。

咚。

有人叩响窗棂。

方河循声一望,竟是燕野主动寻他。

昨夜小龙才化作原型从窗户溜进来,今日燕野也候在窗边。方河一瞬走神,心想这两人倒是有些相似。

燕野无意进门,只散漫靠在墙边,叮嘱道:“只是来提醒你一声,勿要轻信旁人。”

方河一怔,以为他在指容青,“她只是个寻常凡人,更何况她认得我师门中人……是一个很好的长辈。”

燕野嗤道:“我是魔还是你是魔?魔善窥人心,你最好把我的话放在心上。”

“……你是说,她对我有恶意?”

燕野不给他答复,另起了话头:“左右是凡人掀不起风浪,你倒不如多留心那条龙。”

“苍蓝?”方河疑惑,“他又怎么了?”

“你是如何与他结下血契的?龙族天性风流,一生却只会结下一位伴侣。他们对血契看得极重,我猜你对龙族一无所知,那只会是他蓄意而为。”

“……血契?”方河迟疑,“他把我当作天宫的故人,故而赠我逆鳞喂我龙血。阴差阳错结成契约……”

燕野睨他一眼,不掩讥嘲:“你对他倒是尽信不疑。”

方河无言以对,如果对他予取予求的小龙都不能信任,那他还有何人可信?

但小龙给他的东西……确实都是无法回绝的。

“你动摇了,”见他沉默,燕野忽然扬眉一笑,“原来你更信任我?”

“你……”方河突觉袖中相思蠢蠢欲动,“你说这么多,只是为了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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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我?”

燕野见他面色不虞,倒是率先退开,他朝外走,语调仍是漫不经心的:“闲来无事,给你几句忠告,万一又惹麻烦,还要我来替你收场。”

“……”

方河留在屋中,思绪万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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