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步,他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
当他再出现的时候,风声还未来得及湍急,先有一声扑通。
那声扑通来自某位太监的胸膛里,源自于顾濯的手掌,以及那颗被直接震碎的心脏。
一切只在刹那中。
顾濯收掌。
死去的太监倒飞出去,不知所踪。
太监首领出现在顾濯的面前,以掌心镇压而下。
与手掌截然不同的偌大阴影覆盖顾濯的整个身躯,让这一掌避无可避,唯有硬接。
顾濯眼神平静,出拳。
啪。
很轻的一声脆响,拳掌相遇。
紧接着,顾濯开始后退。
太监首领前进。
沉如山石陨落的可怕力量通过最直接的方式,尽数没入顾濯的拳头,再到他的手臂,继而是肩膀。
轰!
气浪从拳掌当中爆发出来,顾濯的气息陡然下沉,明显是在这一次交手中处于下风。
彼此之间的境界差距已是彰显无遗!
顾濯眼中不见痛意,平静地让太监首领的力量散布在全身,加剧后退的速度。
太监首领经历过刚才的事情,哪里还会停下来,给予逃跑的机会?
他毫不犹豫地再提真元,如附骨之疽紧随着顾濯,再出掌。
与此同时,剩下的十六位太监未受同伴死去的影响,阵法居然变得更加紧密了起来。
数道黑影带起破空声,在空中相互交错,形成一堵墙。
那堵墙就在顾濯的后方。
墙以铁链结成,形似大江之上的铁索,坚不可摧。
太监首领的拳头就是奔涌的江水。
位于两者之间的是顾濯。
换做寻常归一境的修行者,面对这样的攻势,结局唯有粉身碎骨。
哪怕是顾濯也要负伤。
太监首领对此无比确定。
顾濯倏然止步,挥掌迎拳。
这画面与之前何其相似。
然而如此仓促的一击,纵使倚仗天地衡的特殊之处,让真元没有任何的衰减,又如何能横跨一个大境界的差距?
无论怎么看,这都是极不明智的选择,太监首领自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磅礴真元倾泻而出,欲要借此机会直接重伤顾濯。
顾濯屹然不动,任由拳势倾轧而至,与之僵持。
便在这时,一道剑光自斜后方映入太监首领眼中。
那是寂静已久的折雪。
太监首领眼神不变,冷静如前,分明是早有准备。
如果折雪准备杀死他,那将会有一个惊喜等待顾濯。
下一刻,太监首领眼神骤变。
飞剑与他擦肩而过,没有带起任何的鲜血,而是在他和顾濯的片刻僵持中,抹过那十六位太监的咽喉。
十六道血花相继盛开,他的弟子们来不及发出哀嚎,头颅尽数从脖颈掉了下来,衰落在微湿的泥土地上。
阵法骤破,横在空中的道道铁链落地,带起沉重的声响。
轰隆!
顾濯不再与太监首领僵持,就此倒飞而出。
鲜血从他唇中溢出,但他的眼神却不见变化,平静依旧。
后退的途中,他握住归来的折雪,用力插入地中,强行截停自身。
枯山就此多出一道长约三十余丈的沟壑。
再数丈,即是断崖。
顾濯站起身。
他抬起手,抹去嘴角的血水,掸去衣裳灰尘。
太监首领看着他,忽然笑了起来,问道:“为什么不借势离开?”
顾濯平静说道:“没必要。”
“而且……”
他的声音带着些许厌倦:“这种手段对我而言没有任何意义。”
太监首领很是遗憾。
断崖之下升起一道凌厉至极的气息。
那是他准备已久的伏笔。
假如顾濯借势而退,此时必然身负重伤。
“看来今夜的战斗还要很久。”
一道声音自顾濯身后响起。
与太监首领别无区别。
自崖后升起的不仅是气息,还是一位太监,或者说尸体。
同一时间,那些被飞剑摘去头颅的尸体,从泥土中站了起来。
顾濯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明月又一次黯然。
枯山再陷黑暗。
漆黑中,铁链被拖动的声音开始响起,忽快忽慢,令人心悸。
死去的事物都已在这个世界中活了过来。
隔着三十丈,太监首领对顾濯微笑说道:“这是我的道场,也是只有皇帝陛下得知的事实,是我胆敢尝试杀死你的最大倚仗。”
……
……
谁也不知道太监首领居然是一位炼就道场的强者。
诸如青霄月和王大将军这般名震天下的大人物,都未能在修行路上踏出这一步,为此而抱憾终身。
钦天监那位前监正之所以地位超然,原因之一就是他有希望成就道场,在遥远未来尝试着踏出羽化一步。
修行界从未有过身处道场中的修行者被战胜的例子。
未央宫之变中,青霄月与南宗那一战或许是最接近打破铁律的一次,但前者最后终究还是败了。
太监首领可以确定,如今的顾濯只是归一境,那就不可能打破这道铁律。
“是挺意外的。”
黑暗中,顾濯的声音响了起来,有些感慨。
他轻声说道:“我没想到你能以残缺之身练成道场。”
太监首领的心情很是复杂,即是被赞美后的喜悦,亦是回忆起过往辛酸的苦涩,认真说道:“你是第一个得知这个事实的人,同样也是最后一个。”
“但……”
顾濯不解问道:“你凭什么觉得我没道场?”
话音落时,他举剑朝天。
……
……
枯山不再漆黑。
阴云再临,风雨骤至,是滂沱之势。
暴雨中,顾濯手中的折雪绽放出如许清光。
那是明月的光芒。
无穷月色自如渊般的剑锋冉冉升起,照破万千黑暗。
雨在下,整个世界却像是仿佛在这一刻燃烧起来。
太监首领看着这一幕画面,震惊到无法言语。
顾濯站在暴雨中,衣衫不湿。
“虽然我在沧州没说过,但你怎能愚蠢到一无所知的?”
他说道:“我的道场就是你认知中的整个人间。”
话落,剑亦落。
剑锋指向太监首领。
数不尽的雨珠倏然静止,如若大河奔流而去,月色燃烧出极为耀眼的银辉。
太监首领借徒弟尸体再布阵法,拦在身前。
只是顷刻间,那十七具尸体被雨珠冲碎,半点血肉白骨都未能留下。
雨流之势未见衰减。
太监首领陡然怒喝出声,逆流而上,撞入雨中。
两座道场以最直接的方式对抗,笼罩着苍老身躯旁的漆黑不断消散,雨势却不见半点衰减。
太监首领无视这一切,无视如剑锋般的雨珠在道体上割出伤口,再渗入骨髓之中,带来如若凌迟般的极致痛苦。
他以莫大的坚韧和耐力,跨越足足二十余丈的距离后……
顾濯的剑到了。
漫天风雨尽数归一。
于剑锋之上。
一剑穿心。
然后,顾濯拔剑。
浑身伤口,衣衫褴褛的太监首领无力倒下,很快就会死去。
顾濯轻轻地咳嗽了两声,提着剑,从他身旁走过。
就在这时候,太监首领的声音艰涩响起,带着无奈与惘然。
“现在的你怎样才能杀死?”
“再来三个你……”
顾濯想了想,补充道:“或者一位羽化吧。”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