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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挨打吧
他道隔壁班花是谁呢,原来是那个小学亲他脸蛋儿被他扯过辫子的女生。
萧瑾记得这件事,却早已不记得这个人,走在操场上兴致缺缺地听她忆往昔,绿树婆娑的夏日操场,散在风中的汗水味道,耳边传来尖锐的高喝声打破了麻醉的宁静。
“那边的两位同学,哪个班的?”
这个声音萧瑾闭着眼睛都能听出来,是那个有些地中海的年级组长。每周一晨会时总要献上一段冗长的演讲,然后他背着双手下去,犯错学生上台念检讨。萧瑾和他在升旗台下碰过好几次面,知晓早恋在这个年纪组长眼中是很严重的错误,更别提是初三临近中考的学生。
于是他几乎条件反射拔腿就要跑,一旁班花眼疾手快,死死地拽着他的衣角,瞪着眼睛骂他:“萧瑾你还是不是男人,你就这么扔下我跑了?”
不跑不行,他怕这事儿被他爸知道了要挨打,他爸日理万机,虽然不会立刻赶回来揍他,但是会让管家给他一笔笔记着,等偶尔抽空回家时一并算总账。
萧瑾想说我15岁,还不是男人,但转念一想,扔下女生一个人跑这种事的确不厚道,只好拉着她的手,三步并两步,跑得比兔子还快。俩人鼻子里呼呼灌着热风,后背的衣裳湿了一大片,方成功逃脱。
被挑衅了权威的年纪组长见他们手拉手逃跑,愤怒地扶着眼镜,脸黑得快滴墨。
萧瑾一个下午惴惴不安,烦躁地往桌面上一趴,突然在肩膀上发现了一根长发,估计是中午那个班花的,他撇了撇嘴,捻起来扔了,扭头却看见他哥正望着窗外发呆。
顺着他的视线往下看,教学楼后方种植了漫山遍野的绿意,花叶舒展到极好极艳的状态,即使夏日也不显颓靡,蓝天白云,瓢泼绿意,连萧瑾看了都忍不住心情放松。可他哥并不开心,纤长的睫毛在光线中垂着,面无表情,好像那些蓄意的荣华假象都已经枯死在他眼里。
萧瑾蹙起了眉,自从上周大病初愈后,他哥就一直这幅模样,时不时走神,摆明了有什么心事,问他的时候又会以笑掩饰,仿佛不开心只是错觉。
萧珏一向寡言少语,旁人或许需要通过很久的相处才能看懂他的情绪变化,但他们是双生子,萧瑾只需要看上一眼,就知道他哥是否舒适。
食指撩了撩他哥后颈的发梢,刚要寻个话题逗他开心,这时候班长过来了,说让萧珏去老师那儿一趟。
萧瑾刚放下去的心一瞬又提了起来,举起的手被旁边的人轻轻握着,他哥扭头说了一句“别闹”,然后揉了一把他的头发,起身径自往办公室去了。
对于中午被抓一事,萧瑾原本已经准备好来个抵死不认账,没曾想那年级主任竟是个老花眼,仅在惊鸿一瞥中隐约看到了萧瑾的侧脸,两兄弟长的一样,他却是对常年稳居年纪第一的那位印象更深刻,再结合萧珏近期月考成绩的极速下降,锁定了怀疑目标。
萧瑾坐立难安,趴在窗户上看着哥哥进了办公室,见他不久后完好无损地出来,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回家路上萧珏只字未提在办公室发生的事,更没说自己在面对老师质疑时的默认,他只是看着对方拿起手机,拨打了他爸的电话号码。
如果是家里的三好学生早恋,那么足以让他爸晚上十一点赶回家一趟。
当时兄弟二人喝完牛奶正准备睡觉,萧瑾去上个厕所的功夫,萧珏就被萧远山叫进了书房,萧瑾看着哥哥默不作声地跟进去,没过多久,管家就把戒尺送了进去。
萧瑾差点要跳过去抢,思考了几秒,蹭蹭跑到二楼去搬救兵,老妈敷着面膜来开门,萧瑾就趁着她洗脸的时候坦白了事情,“我哥是给我背锅了,妈你快和我一起下去拦着点我爸……”
殷雪榕劝他:“你现在跑下去承认,那你哥的锅不是白背了?”
“但是我哥他……”
“太晚了,你先去睡觉,不然一会儿惹怒了你爸,那还不是火上浇油啊。”
她盯着萧瑾进房间后,自己转身下楼去了。
萧瑾耳朵贴在房门上听外面的动静,担心他爸真动手。可他哥确实太能忍疼,只因为小时候萧远山说男子汉不能轻易流泪,懂事起萧瑾就没见过他哭,更别说一挨打就嗷嗷叫,压根连求饶都不会。
萧瑾在门口趴了老半天,愣是什么都没听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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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算了吧
凌晨一点,偌大的别墅陷入一片沉默之中,唯有二楼的某个房间还灯火通明,萧珏趴在床上不肯关灯,他手臂撑靠在柔软的枕头上,支起脑袋抬头望着头顶耀眼的灯,眼睛一眨不眨,好像被灯光刺激得红了一圈儿。
上个周末,他也是这么盯着这盏灯,醒来就被管家送到医院去打点滴,闻着周围陌生的消毒水味道,管家告诉他,算了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如何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当你突然发现了这个家最丑陋不堪的秘密,是不是还得混着自己的血往里咽?如
', ' ')('果是萧瑾,他肯定要一口唾出来,甚至要张牙舞爪骂人,就算撞的头破血流也要和他们闹个鱼死网破。
幸好,那天早上萧瑾不在家,他骑着自己的爱车去找代昇玩,成功错开了后来的一切。萧珏没有赖床的习惯,一大早就起来自己叠好被子下楼吃早餐。
下楼梯的时候,他突然听到一阵很重的脚步声,伴随着“咔哒”声,父母的房门开了。虽不知大人们什么时候回来的,但从小接受的绅士礼仪让萧珏停下脚步,转身,欲回头问好的笑容在看到个陌生男人时,一并僵在了脸上。
那个男人身材健硕,见到他后突然露出个凶狠的表情来,电光火石间,萧珏突然想起自己很小的时候好像也见过这张脸,在家门口偶撞见他送妈妈回家,那时候殷雪榕怎么糊弄过去的,萧珏早就不记得,只是现在想起来,后来的一切便都解释得通了。
为什么妈妈就偏心弟弟一个,为什么只记得弟弟爱吃的,为什么带弟弟出去玩,留他一个人在房间写作业?不是怕耽误他学习,而是自己曾无意间撞见过她的秘密,所以被判了死刑,哪怕他后来事事都做得最好。可是妈妈,我当时还小,根本什么都记不清啊。
萧珏第一次痛恨自己如今变得聪明,这些焦灼和不安统统演变成了愤怒,他冲那个嚣张跋扈的男人挥了拳,可惜十几岁的男孩子和成年人之间力量悬殊,他被踹了一脚后靠着墙壁死死地攥着掌心,还是忍着没哭。
随后殷雪榕穿着睡衣出来了,她涂着艳丽的口红,半点没有被撞破秘密的窘迫,高贵优雅的妇人从不打孩子,却让萧珏因为失仪跪在房间门口,然后居高临下地站在他面前,告诉他:“小珏,这件事不能跟你爸爸说。”
萧珏挺直背跪在地上,听着殷雪榕把那些所谓的真相全部剖开摆在他面前,他觉得胸口疼得厉害,晚上就迷迷糊糊发起了高烧,好像什么都不记得了,只记得萧瑾打过电话回来,“哥哥哥,我今晚住代昇家里,就不回去了。”
萧珏躺在床上用干涩的嗓子回了一个嗯。
“哥,代昇家里好多好吃的蛋糕!爸妈在家都不让我们吃,我才不管,我每种都给你留了一份,明天就给你带过去!”
第二天,萧瑾的蛋糕却是带到了医院,他一进门就直皱眉头,“哥,你怎么会生病了啊?难不难受?”
蛋糕却是不让他吃了,“不行不行,你现在病着不能吃,等你好了再说,我先去给你洗个苹果。”
萧珏躺在病床上,惨白的小脸上难得有了一丝笑意,就像萧瑾不会嫉恨他一样,他也不可能讨厌这个弟弟,如果他早知道那些事,如果要走,也得把萧瑾一并带走……
不过就算他早就知道了又怎么样?跟着萧家十年的管家什么都看在眼里,也只能无奈叹口气,劝他“算了”。
黎叔,我才十五岁。
萧珏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出来。
他就像是他们养的植物,要按着他们的喜好,让灵肉框架抽枝剥节,雷雨夜打碎了再长,根系相磨烂在泥土里,迎头接着四面八方的风,打得被迫一年年枯荣成败,分出个春夏秋冬,表土上的年轮也要又大又结实,这样才能作为他们拿得出手的作品。
静悄悄的房间里,门把手被往下压发出突兀的声响,萧珏蓦地睁开眼睛,下意识绷紧了下颚,却只听见猫叫一样的声音喊“哥”。
“哥,是我。”
萧瑾在楼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于是决定偷偷潜入哥哥房间,萧珏一见到他,迅速关了灯,只留了床上的台灯,暖黄的灯光掩盖住了他侧脸的巴掌印,因为起身时不小心牵动了伤口,嘶嘶抽气。
萧瑾快步上前,强势掀了他的衣裳,萧珏皮肤白皙,于是背上纵横交错的红痕和淤青便愈加明显,清晰到戒尺每次落下的细节都纤毫毕露。
“怎么打得那么狠啊?”萧瑾脸一垮。
说起来那把戒尺还是他缠着殷雪榕买回来的,小时候动画片看多了,成日做梦要当大侠,路过古玩店时一眼就相中了这把“宝剑”,哪曾想一回到家就被他爸收缴为揍人的武器了,自此江湖豪侠梦碎。
这把戒尺打到自己身上也就算了,打到他哥身上就不行。
萧瑾咬了咬牙,蹭到床头小声安慰:“哥,你放心,迟早有一天我把那戒尺偷出来烧了,给你报仇。”
萧珏眼神复杂:“不用了,你以后在学校安分点就行。”
萧瑾心里既内疚又感动,他哥第一次受重罚竟然是因为自己,蹲在萧珏床边,信誓旦旦保证道:“哥,我以后再也不早恋了,不会再害你背锅了。”
“不关你的事,”萧珏说:“是我自己说错了话。”
萧瑾凑到他哥背上呼呼吹气,试图以此降低他哥的痛感,发现没什么用后,义愤填膺道:“等他们都回公司了,这里还是我们兄弟的天下,每次一回来就教训人,不如别回来了。”
折腾了一会儿,已经不知道几点了,萧瑾眼皮直往下掉,赖在萧珏床上不肯再回去,怕压到他哥还自动滚到最里侧,等睡着后,又
', ' ')('无意识地滚了回来,贴着萧珏的肩膀嘟囔着什么。
萧珏伸手把台灯打开,他低着头去看自己这个双生弟弟,萧瑾的五官已经生的很漂亮,脸上揉着少年的青涩和天真,睡着了还喃喃说梦话,“哥,你别不开心……”
萧珏心神晃动了一下,即使用自我催眠来掩饰丑陋的真相和缺陷,他也无法通过再建造新的楼层来弥补像流沙一样的地基。
小瑾,哥哥其实不开心。
只能在你的快乐里,稍微躲一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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