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确实充满了意料之外的事情。次日,梅奥突然又回牛津,约静好一起吃午饭,说了自己的新打算:要尽快回法国,因为她母亲突然病倒了,关节出了问题,不能正常走路了。她的两个哥哥一个在中国上海工作,一个在美国,数她离得最近,所以只能她回去陪伴照顾母亲一段时间。这样回牛津工作的计划,也泡汤了。
静好跟她说起了之前的乌龙,梅奥赶紧道歉,说自己这段时间挺忙乱,把人搞混了,给静好惹麻烦了。
静好安慰她一番,跟梅奥咨询读博士的事情,梅奥建议静好去伦敦选一个学校读博士,不要留在牛津。静好问她原因,梅奥很直接地说:“这样你们不在同一个学校,也不再有任何师生关系,就可以深入交往,学习上也可以得到哈瑞的一些指导和帮助。”
静好有点难为情,依旧解释说自己和哈瑞只是普通师生,恐怕哈瑞有女朋友的吧。
梅奥倒是很大方,她说自己其实一直在心里仰慕喜欢的人就是哈瑞,可惜哈瑞对她毫无感觉。她说:“哈瑞是个值得交往的人,不仅博学,还是个非常宽容友善的人。依我自己的感觉,哈瑞似乎还是很欣赏你的。你应该主动一点。”
静好连连摇头,说:“他肯定有女朋友的,我见过!”
梅奥告诉静好,听说哈瑞曾经有过一段不理想的婚姻,离婚后好多年,哈瑞在英国和一个韩国女友交往过,那个韩国女友与他分分合合好多次,哈瑞都没有怪她,等待她自己选择。最后一次,这个韩国女友决定彻底与一直纠缠不清的英国男友分手,开车带着女儿、拉着行李,从伦敦来牛津找哈瑞,打算从此与哈瑞生活在一起,却在来牛津的路上,距离牛津城不远的一处高速公路上,不幸出了车祸,送进医院后,抢救了三天,还是没救过来,只留下一个五岁女儿,这孩子受到了很大惊吓。
小姑娘在英国除了父亲,再无亲人,可是父亲,也就是她母亲的前男友去向不明。小姑娘和哈瑞倒是非常熟悉,之前她放假的时候也单独在哈瑞家里住过,警察找到哈瑞后,他只好既当爹又当妈地,还兼做心理疏导师,悉心照顾起这小姑娘。因为一直联系不上女孩的父亲,最后通过使馆的帮助联系上她远在韩国的亲戚,把女孩送回韩国了。这个过程,前后长达三个月时间。
梅奥说,她曾经见过哈瑞上班的时候带着小姑娘,给小姑娘准备好了水、饮料和零食,把小姑娘留在办公室自己看书,然后他去给学生上大课……硕士生和博士生来他办公室里单独授课的时候,哈瑞就把小姑娘带到他办公室附近的一个公共电脑房,给她播放动画片,嘱咐她别乱跑,让工作人员多关照她。哈瑞给博士生和硕士生上课的间隙,再跑出去好几趟看看小姑娘……
梅奥说,她不知道中国男人遇到这种事情是怎样处理的,但是如果放在有些法国男人身上,能悉心照顾前女友的和自己毫无关系的一个孩子三个多月,这几乎是不大可能的事情,他们肯定早就把这种事情推给社会机构或者社区了,再不行还可以找志愿者帮忙......
听了梅奥说的这些,静好联想到自己在市中心图书馆看到了那本书上写的话,才明白,那个名字和那一段经历,或许算是哈瑞的一段伤痛,他在前言里留下那个名字,也许为了纪念她吧。至少,是因为要来找他,才发生了不幸,而正如哈瑞说的,有些文字,在他交给出版社的时候,和最后书印出来的时候,同样的话语,含义却已经很不同......看来,如梅奥说的,哈瑞是个重情重义的人。
静好和梅奥吃着饭后的甜点:几片杏仁饼干。
静好觉得有点太甜了,说:“你们欧洲人吃甜食吃得太厉害了!这么吃不生病啊?”
梅奥说:“是的,不健康的饮食习惯!你看看我这体重,就知道了,天天夜跑都依旧如此。”
静好还有另外一个疑问,问梅奥:“还有,那天的划船比赛上,哈瑞好像是和一个亚洲女子一起看比赛,难道是哈瑞又结交了新的女友?而且之后,我在哈瑞办公室走廊里也见过她!他们两人,好像非常熟悉,而且很亲切或者说亲近。”
梅奥告诉静好,划船比赛那天,她也看到了,那人是一位从中国来的访问学者,在伦敦一所学校做研究,这次只来牛津停留一小段时间,应该是恰好那天赶上有划船比赛,哈瑞尽地主之谊,带她去欣赏比赛吧,至于后来她再次出现在哈瑞办公室走廊上,那或许是为学术研究的事情或者是为了告别而来吧……
国内,荣胜利正站在走廊上,办公室门外,他神色复杂、左顾右盼,贴耳听门后,轻叩门板,里面说了“请进”,他才推门进了暗红色木门的“局长办公室”,在里面停留了一阵子,从局长室出来后,他又再次贴耳听门后轻叩门板,进了“书记办公室”......
几天后,陈栋梁毫无思想准备,在办公大楼大厅里看到张贴在玻璃窗里的告示——怎么竟然是自己被处分了!原来是荣胜利做通了上级的工作,让陈栋梁受了记大过处分,荣胜利自己只得了一个警告处分。
陈栋梁愣在那里看了好一会儿,都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那一行行字——关于给予陈栋梁记大过处分的决定......
怎么自己倒成了主角?原先不是他被举报吗?公示正在进行,这一下子记了大过,当副主任肯定没戏了,再说,静好爸爸不是答应帮忙找给市领导当秘书的学生过问一下这个事情吗?这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就出来结果了?
在这次不明不白的“按摩事件”里,被当成荣处长的替罪羊受到处分,他不仅吃惊,更沮丧。他原本以为,无论如何,也会提前得到消息,再怎样,也不会是通过这样的渠道知道这么个结果——被直接张贴出来……不仅沮丧,他还生出对荣胜利的怨恨和愤怒。内心甚至有冲动,要去纪委进一步揭发荣胜利,可转念一想——揭发他什么违纪行为呢?自己知道的无非就是参与过的那几次吃喝玩乐活动!再就是找静好买过打折奢侈品送礼。就算他真有其他严重腐败堕落行为,自己也没有证据呀!
在静好家里,静好的父母亲正和陈栋梁交谈,静好父亲建议他振作起来,这个副主任没当上就没当上吧,正好以此作为新起点,重新开始,不必像以前那样迷恋“当官儿”,最好搞专业,干行政也有各种专业嘛,也大有学问的嘛......
上一次超市的事儿还问清楚,又发生了现在的事儿,静好母亲很不放心,趁着静好父亲去厨房倒水,他悄悄单独问静好男友,到底为什么让他背了黑锅,是不是他和那个女老板,有不清不楚的事情发生,把柄落在人家手里了?要真有什么事情,就一定要说出来,别隐瞒什么。
陈栋梁起初闷头听着,听静好妈妈唠叨个没完,他抬起头来,脸色铁青,几乎强忍不下去了。陈栋梁觉得,静好妈妈对他的怀疑几近侮辱,他很想发火——那个女老板都五十多岁了,和自己差了二十岁,把他陈栋梁想成了什么人了?小白脸儿?恋母症?图的啥呢?再一个,静好爸爸刚才喋喋不休地劝他别当“官儿迷”,他也感到是侮辱。
陈栋梁想:出了这个破事儿,你们一家人全都话里有话,也算露出了本来面目——说我“官迷儿”,伤口上撒盐;甚至怀疑我的人格,猜测我和那老太太有乱七八糟的事儿……他甚至猜想,静好八成是因为这个事儿,才故意找借口推迟归期,那天他和父母亲到静好家商量这个事儿,才刚说了几句,静好妈妈就站到旁边不知给谁发信息,过了最多十分钟,静好就发微信视频来了,说要晚些回来,不正是静好妈妈通风报信吗?……越想越气,越气越烦。
更让陈栋梁生气的是,静好父亲那个学生明明在政府里给第一副市长当秘书,这件事情完全可以找找他帮个忙的,让他开口跟单位的一把手打个电话,那不完全小事儿一桩,可是,静好爸爸竟然说:“我实在跟人家说不出口来,略微等几天,我看看找机会和他见个面说”……这一等,记大过处分决定都出来了。
陈栋梁恨恨地想:装什么装呀!知识分子的酸腐和落后性全部表现出来了,有什么说不出口的呀!难道我这是杀了人了吗?多大点儿事儿,你还说不出口?换了是你自己亲儿子,你还这么装叉吗?这一家子人,能办点儿什么实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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