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兰嘴里又传出了哭声,神色悲戚道:
“但是自打婚后,婆婆就说不可打扰相公读书,一月里也…也到不了几次,我就想着为他纳妾讨心意,结果他又嫌弃那些良妾无趣没滋味,自去外面浪荡,现在……”
淑兰此刻眼里已经噙满泪水,哭着道:
“现在他又从勾栏瓦舍里梳笼了一个妓女,说是什么‘卖艺不卖身’的奇女子,如今那妓女身孕,官人和婆婆非要把她迎进门来。”
“可是我说我家中有祖训,绝不同娼妓同一屋檐,他非但不听,还说我是妒妇,自己不能生育,还要断了他孙家的香火,对我动起手来……”
淑兰断断续续的说完,又搂起袖子,露出手臂上的伤痕。
“母亲,我实在是受不住了,这才跑回家里!”
屋内众人看向淑兰,只见原本白皙光洁的藕臂上,竟是布满触目惊心的鞭痕。
在场人哪里见过这种场面,看着都觉得肉疼。
李氏更是如此。
看到自己女儿身上的伤痕,登时就立起身子,泪流满面哭诉道:
“他个天杀的孙家,我们家好声好气的相待他们,要铺子给铺子,要财货给财货,现在得寸进尺,竟还打骂我女儿!”
华兰这下是全都听明白了。
原来是淑兰被孙家人强逼着要喝一个妓女的妾室茶,淑兰这次实在是忍受不住,这才也顾不得什么脸面了,哭着跑回家来。
同时,华兰的心里也很是气愤。
淑兰和自己同为盛家血脉,又是同为女子。
华兰虽没有淑兰这样的经历,但自己母亲经受的一切她可是清楚得很。
就那样,还得亏是自己父亲不算太昏了脑子的。
而眼下这孙志高,显然是个更加贪得无厌的冷漠官人,若是现在被强压着喝了妾室茶,淑兰将来的日子指定是数不尽的磋磨。
“这样怪不得人家。”
盛大老太太叹息一声,说道:
“嫁入家中三年,现在才得了头一胎,他家自然是万分看中的,就算我们如何不应允,怕也是拦不住他们。”
“这哪里又怪得到我淑儿头上?”
李氏为自己女儿辩说道:
“夫妻一月里也通房不了几次,就单凭淑儿自己,又如何能生出子嗣来?母亲,您说应当怎么办啊?”
“……”华兰心里莫名心虚。
“能怎么办?”
盛大老太太环视屋内一圈,随后叹声道:
“本想着让淑儿多给那姓孙的杀才纳几个良家出身的妾室,这样即便是无论哪个小的生下一儿半女,也能记到淑儿自己名下,谁曾想现在却是让一个娼妓抢了先……”
盛大老太太此时拉过淑兰的手,沉声问道:
“淑丫头,你和祖母说句实话,祖母就算是拼着损阴德,手上沾了人命,也要成全你。”
盛大老太太盯着淑兰红彤水润的眸子,一字一句道:
“你可愿意抚养那娼妓的孩子视如己出,为了能在孙家继续过下去?这样手底下有个孩子养着,还能继续安稳正头大娘子的名头。”
盛大老太太这番话已经暗示的非常明显。
无非是暂缓迫在眉睫之急,去母留子,再把那娼妓的孩子当自己的孩子养,好喘上一口气。
‘不过这样也是治标不治本……’华兰心里暗忖道。
有孙志高和孙母在,那娼妓无非是打前站的,就算解决了,将来依旧有后继者一个接一个的出现。
华兰料想淑兰心里应当是不想再回孙家那个魔窟的,与此同时,她也明白了些今日盛大老太太还把自己喊了过来的原因,怕是存了让自己了解前因后果,同情加念着亲情之下,帮淑兰解脱的心思。
但话到底不好从自己嘴里开,于是华兰依旧静静听着。
果然,淑兰只嘴里哭喊着不知道,没有回答盛大老太太的问话。
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分明是不情愿。
“睁眼瞧瞧吧,她可是伱的亲生骨肉,如今被逼成了这个样子,后面还有几十年,你可让她怎么熬啊!”
说完,盛大老太太语气一顿,神色微整。
半晌后,轻声开口:
“我已经想好了主意,就叫淑兰和离罢!”
听到这话,在场人心头都是猛地一惊。
华兰同样如此。
心里虽然早有预感,但是事情真到了临头时,还是觉得惊讶。
如今这世道,素有“嫁出去的女儿就是别家人”的想法,所以即便是许多姑娘嫁出去后,在别家过得不好,娘家人也大多只是劝慰安分,而未曾有过什么和离的念头。
特别是淑兰的嫡亲妹妹品兰,她现在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
若是淑兰和离,品兰今后的婚嫁恐怕不大好谋算,平白掉了不止一个品阶。
显然,盛大老太太如今实在是看不过眼,心里下了很大的决心,要斩断这段孽缘。
李氏同样是神色一诧,脸上泪水一滞,垂泪道:
“母亲,您再想想吧,淑兰年纪还轻,若是和离了,将来日子可怎么过得下去啊!”
“正是要趁她年轻,才好把事情断了,以后兴许还能图谋个好人家互相依托。”
给了会儿李氏思量的时间,盛大老太太才声音滞涩道:
“这么些年来,想必孙家母子那边的嘴脸你也是看透了的,这样的一家子,你叫淑兰如何熬过这一辈子?我人老心软,看不得自家孙儿生活在水深火热里,还能安心将养着自己舒坦。”
“索性现在趁着时机断了,免得再经受一生磋磨。”
李氏当下有些忍不住,哭出声来:
“都怨我,是我害了淑儿,当初被猪油蒙了心,瞧上了姓孙的这个狼心狗肺的杀才!一番真情实意,皆是喂了豺狼!
考不上科举也就罢了,只当我家没有这个运势,哪成想他还是个吃干抹净的白眼狼!”
盛大老太太叹了一口气:
“他考不上也是好的,现在我们尚且康健,他都敢这般如此放肆无情,若是真让他中了举,谋得了个一官半职,那岂不是尾巴都要翘到天上,日后真把我们盛家当成他予取予夺的钱袋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