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芜越想越烧心,转身回医帐捣药,捣好一包,又拾起一包继续捣,不知是不是这药辣眼睛,熏得她一双上挑的柳叶眼发红发酸。
听见收兵的金鼓,她去前头想等李危,想看看他还好吗?受伤了没有,伤重不重,天黑得这么快,还吹着阴风,眼看着又要下雪,她很担心他。
却没曾想被人误解,越想越气,将捣药杵往旁边砸去,吓得在她旁边记录药册的军医老李手一抖,落了一个墨点在纸上,他斜眼一瞪,瞪着沈芜:“别糟蹋了我的药!”
沈芜抬起袖子擦了滚落在腮边的泪,赔不是,将药杵和药舂扶了起来。
老李年约四十,下巴胡子刮得很干净,脸上的褶子比人家五十岁的人还要多,但性子一点不稳重,脾气火爆,常常将在医所干嚎的瞎吃药的伤兵吼得找不着东南西北。
对沈芜也不例外:“你是把魂丢在外面了?真气不过你去跟姓盛的那小子打一架啊,拿药撒什么气。”
沈芜:“我打不过。”
老李在医帐里都听见了,她说的那些话句句泣血,字字戳在他们脊梁骨上,那姓盛的小子是个目光短的,就是这小丫头骂的让人一点不过瘾,他有点不高兴。
老李听她这般说,猛然一笑:“我还以为你是个气性大的,骨头硬的,你还知道你打不过啊。”
沈芜抬眸瞧他那幸灾乐祸的样子,竟没有不快,反有些舒畅:“我本来也不是因为这个生气。”
老李“嗯”了一声:“你是因为他鼠目寸光,用自己的狭小肚量去衡量李危才气哭的?”他无视沈芜的脸红,斟酌一番,“你倒是挺痴情的,不过,你晓不晓得,这样你就得罪了那五个兵,要是正如你说的还有山匪,到时候没人护着医帐,可怎么办?”
沈芜一时被气糊涂了,经他一问,也茫然了。
老李笑眯眯的,一改刚才的不悦:“说不定他们现在骂李危骂得更狠了。”他指了指外边,让她去听。
沈芜靠了过去。
她甩身回去,盛凯就骂了起来:“就他李危一个人是大英雄,我们都是想挣军功的投机分子。”
另一个兵附和:“就是,瞧她那话说的,好像我们不是人是畜生一样。”
盛凯吐了口吐沫星子:“要不是被他李危安排在这儿,今儿个我杀四五十个都不在话下。”又指着另一个火堆旁的一群人,骂道,“一群没用的东西,还不如死了算球,专门会拖人后腿。”
那群人捏着鼻子当聋子,不欲理他。
沈芜捏了捏拳头,始终不愿意将他们往坏处推:“李危让你们来这里守着医帐,是怕敌军瞧这里薄弱,冲进来杀同袍,你们倒好反而怪起人来了,你们能确保自己一辈子上战场都不受伤,你们能确保以后都不用军医给你们看病?一个将军帐下,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外头的人浴血奋战杀敌立功,你们也有你们的荣耀,谁也不会忘了,至少我不会忘了,有你们在我才能安心救治伤兵。”她站在篝火旁,弓身一礼,感激道,“今日多谢诸君护我沈芜。”
火堆旁的其他伤兵也都站了起来,向他们弓身行礼:“今日诸君护我,来日我护诸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