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月色如水。
从忘了关的窗,泄进来。
正是拂晓前,最浓的夜色,更深露重,晕染得小耳房里也一片露潮意。
躺在小床上的长身男人,望着窗外,眸眼墨黑,如沉沉老潭。
薄被子下,男人胯间隆起一小突出,他自己的手,捂在那。
从前,总于此时,启始晨勃;——酥酥、胀胀憋憋,那话儿胀憋得硬梆梆,粗长灼烫梗贴下腹;
男人眨了下眼,又闭阖眼,几瞬后才睁开。捂在胯间的大手,手心下,空空荡荡。
断肢后的人,会总臆觉肢体还在,并伴有剧痛!剧痛多发生在断肢远端——那截根本已不存在的幻肢末端,每天抽疼!大夫说,那是伤残后的臆症!无药可医,断肢日久,臆症自然便好了。
小时家里被后山的恶狼咬断左手的下人康伯,便总说叨左手指疼得厉害!那时他童言无忌:康伯,你哪有左手指!被狼吃了啦!
“少爷,是啊,可康伯能觉着狼嚼吧手指的疼!”康伯看着空荡荡的袖管,苍茫茫的说。
他有一阵子,也会臆觉并不存在的【幻肢】疼、酥酥胀胀憋憋晨勃着,硬梆梆,灼烫梗贴下腹,入睡前仿佛明白,天亮前还能做那个下体憋胀偏还尿急、偏怎么也找不着茅厕、最终滋射出“尿水”、舒服得全身一抖,裤裆湿腻腻醒来的梦……
男人又眨了下眼。随着敲更打板声响,缓缓起身。
如今,莫说晨勃,就连幻肢疼痛、酥胀勃硬感也远离了他,永远的……
狭小的耳房,里间是他的,外间是老太监福清和福连的,他摄手摄脚走向净房后的沐浴间,洗漱换衣,背着小瓷坛、大布囊到后园采花露。
本来,这采花露是宫女的活儿,但怀英公主疼惜、抚恤宫女,于是周嬷嬷把这活儿派给了魏烨,他守早夜,子时方能回耳房歇息,打五更板就得起身。
从宁寿宫过来后,魏烨便做回刚入宫时的老行当,打理园里的花花草草盆栽树立,兼守早夜。没去势前,他身高力壮,半人高的山石往肩上轻松一扛,小步慢跑,去势挨了那一刀后,元气大伤,近一年,身子未能恢复过来。
他垂头看着地上一堆淤泥,廊下,周嬷嬷阴沉望着他,翻了几下白眼,空长有一好胚子,手无搏鸡之力!废物阉狗!这怀英殿哪个人不是通过她周嬷嬷周全进来的?
“福元,告诉那小烨子,这堆淤泥,务必一柱香内搬完!公主寿诞前,整出几盆好花!”
——————
怀英宫,东面的书房,窗正对荷花池。
郑老太傅正伏案给怀英公主改乐府诗,写得还真不错,颇有格局,郑太傅捋着小须,频频颔首,私下惊叹,比当今太子强多。
唐鸢临窗而立,看着那个颇高颀的太监,推着独轮车,圆蓝领奴袍前襟后摆一大片汗湿,白净的额角、鼻头上汗光莹莹。
远处运花种的太监拿袖口直接抹汗,这人非从袖兜里掏出手帕儿,手帕儿叠成四四方方,她轻笑,她自己随身带的纱绢都皱皱吧吧的。
也不知这运泥有甚好看的?她看他往返了两趟,车子过坡道时,屈腿眦脸运气,就与那天死不吭声求饶一般,与这沉重重的淤泥较着劲,上了坡道,回头瞧一眼,憋红俊脸上那双墨黑的眸脸,敛出一小点精亮。
她也眸眼微敛。
宁寿宫的老孙头提着个匣子来找他,从匣子里搬出文房四宝,几幅扇面,摆在荷花池边石桌上,他在池里洗了手,偷觑了个功夫,为老孙头写起扇面。
周嬷嬷说他去势前在衡林署当花匠,唐鸢侧着小脑袋寻思,宫里太监,大多不识几个字,扇面可不易写。这功架看着也颇不简单,“郑老太傅,来看看,这出手……”
老太傅起身,半眯眼望去,既自得公主的请教,当然得好生解说:
“为便于出工,奴袍袖子窄,他此时着奴袍写字,最不碍事,可,公主您瞧他左手屡屡扶向并不存在的宽袖;且他这运腕、执笔,兼顾实与功架,何为功架?
大家公子哥儿,只要非投戎为将,结社、酬唱间,时常需当众露一手、题诗作赋,所以自小,西席先生不只要教少爷写一手好字,还得能潇洒写出一手好字,这股气度,打小刻在风骨里的。”
老太傅再看了眼那身奴袍,摇头,“哎……,作孽。”
给老孙头写完几幅扇面,魏烨从袖兜里掏出几枚碎银、铜板,塞到老孙头手里。
“就快攒够赎【宝】的银子了,”老孙头看着手里的碎银、铜板,老眼眨了两下,终于塞进怀兜,“林总管上回夸你的字了,哎,你总帮我写字,还将俸银都给了我。”
“说这些个。”魏烨淡淡的回。
孙老头一边将风干的扇面装回匣子,一边说叨:
太上皇当初专宠雪妃娘娘,皇太后和宁寿宫那老主儿姐妹俩,感情好着呢,当今皇上随皇太后,亲这老皇姨呐,怀英宫这主儿,心顶好,只是从前沾着雪妃娘娘的光,如今真不好说,你啊,哎,宁寿
', ' ')('宫要搬大园子去喽……
魏烨抿了抿嘴,没搭腔,莫名抬眼望向书房西窗方向。
“你自己也得攒赎【宝】的银子呐。”老孙头见魏烨没坑声,暧昧猥琐笑笑:“要不,我给你搭个桥?找个宫女结个对食?咱虽没那玩意儿了,可女人的奶子,摸着手里、心头还是顶顶舒服的。”
魏烨不惯与人聊女人奶子,脸腾的红了,腼腆的低头。
“话说,”老孙头收好扇面,起身,拎起匣子,“你过来后,可有打点这怀英宫的周嬷嬷?”
魏烨摇头,微微蹙眉。
老孙头也摇头,边走边道:“我帮你打点去吧。”
魏烨从怀兜里再摸出几枚碎银,追上去递给老孙头。老孙头收了碎银,找到周嬷嬷,互问了好,从匣子里掏出把团扇,“这可是好宝贝。”
————
魏烨望着孙老头提着个硕大匣子的佝偻背影。
老孙头拿他写的扇面张罗转卖赚点散银,太监们一辈子念想的,便是攒银子、认个干儿子、荣光赎回【宝】。
他没这念想,赎回来作甚呢?又不能接回去,看着添堵?它曾那般粗壮、灼烫,赎回来却只是一滩用药浸制的瘪皮……
事隔才一年,“幻肢感”便都不再,他甚怀念幻肢疼得他差点满地打滚、幻肢粗壮酥憋胀得如欲梦遗……
看向奴袍窄袖口,想起自己适才写字时频频无谓虚扶袖口,仿佛依然着广袖华衣!
——六岁那年,写了幅小卷为爹爹祝寿,袖口沾了墨水,爹爹说,哪家少爷会笨成这样?字再好也惹人笑话,我顾家,没这样的公子!嗔骂斥责完,广袖一甩,左手轻扶,右手悬腕执笔,丰神俊郎便是那般了。
臆魔症,也是逝而不可再得的奢福。而,哪天这写字的虚华毛病也会没了?那是另一层阉割去势……
——————
魏烨脸红、腼腆,看着袖口胀然落漠怔立,全落在窗前唐鸢眼里。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