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虽也是老八队的旧人,关系更是非同一般,但终究也只是一个随军的医者大夫,管不着那些个军国大事,所以闯王若不召唤,我便很少跟在闯王身边。
就如今日敬帅来啦,闯王自是带着文臣武将相迎,我一个随军的医者,不在其位,故才未上前恭迎敬帅大驾,然咱这心里头也确实为此高兴哩。”
张献忠哈哈大笑,他用力拍了一下尚老神仙的肩膀,对他道:“老神仙说的有道理,我不怪你。快些给我瞧瞧这箭创,念着咱们的老交情,将你那些个神药妙丹一股脑都给咱拿出来,可别在闯王面前给我老张上烂药啊!”
大家听了张献忠的话都不觉大笑起来,同时,他们也听出张献忠那最后的一句话里更是一语双关之意。
尚炯这里边说话边取出一应器具,已经开始为张献忠清理箭创,他看到伤口已经在逐渐愈合,只是尚有一些余脓未净而已。
他先是用一柄锋利的小刀子,在已渐愈合的伤口上重新挑破一处小口,再用手指轻轻按摩挤压着箭疮周边皮肤,迫使未净的余脓从伤口处流出流净。
然后又用一种十分柔和的白绵纸捻成捻儿,蘸了一点红色的药面,探进伤口内里去,直到深处。
这时,尚炯看到张献忠的眉头微皱,便问道:“敬帅,可是有些疼痛吧?”
张献忠则十分不屑地笑骂道:“扯淡!你动刀子咱也不会喊一声嘞!”
李自成、曹操和宋献策都已经停止了交谈,他们都在观看着老神仙给张献忠治疗箭伤,小帐内也显得十分的安静。
…………
片刻后,老神仙尚炯便给张献忠处理好了箭疮,几人起身往行辕大帐行来,快到大帐后门处时,大帐内传来众人议论之声,张献忠好奇便站定了脚步,李自成、罗汝才见他如此,便都停步不前,听着大帐内众人的谈话。
只听闯营总哨刘宗敏的声音传出:“……说来也觉可笑,京城里的那帮官老爷们啥子离奇荒唐的瞎话儿,他都能都编得出来!
近来有一个探事人儿从京师回来,才知道在京师茶馆中盛传着我们大元帅,去冬是怎样进入河南的故事。”
潘独鳌的声音又响起:“是如何说的?”
刘宗敏的声音又说道:“他们讲,咱闯王被围困在巴东的啥鱼复诸山中,粮草辎重隔断在赤甲山和寒山两地。
讲咱们人马绝粮,将士也是纷纷出降官军,闯王也是没了办法,竟两次到林中想要上吊,一了百了,都幸而被双喜这娃儿看见给劝住啦。
又讲闯王与我一起出帐去走走,只有张鼐一个跟着,见路边有一野庙,闯王便叹口气说‘往日人们都说我当有天下,今何不到庙中打上一卦问问?倘若打卦不吉,就是我不当有天下。捷轩,若是那样你就砍掉我的脑袋,投降官军去吧!’
我说‘好,那就打一卦问问!’我们就这样在神龛前跪了下去……”
刘宗敏的声音接着说道:“我们用筊子连打了三卦,都他娘的是吉卦。我腾一下就从地上跳将起来,对闯王大喊着‘李哥,我任死也要跟着你干到底!’
此后,我便跑回帐中先杀了自己的两个婆姨,将士们听说了后,也都纷纷地杀死自己婆姨,又放火烧了营寨,这才一鼓作气杀出重围,直奔河南而去。”
他接着又大笑着继续道:“哈哈……真是可笑,操他老娘的……我刘宗敏啥时候杀过婆姨呀?难道我刘宗敏非打了吉卦,才肯下狠心跟随闯王打江山么?
难道咱们闯王竟是那样软弱没出息,动不动就哭鼻子,要上吊的嘛?”
刘宗敏接着又说道:“我们去年只有千把人,一个鱼复山都占据不了,还他娘的说啥鱼复诸山?再说那时我们又有啥粮草辎重,就算被隔断在别处又能如何?
真他娘的顺嘴瞎编胡造!”
张献忠见也听得差不多了,便笑着对李自成道:“李哥,咱还不知道京师中竟替你编出这么一个故事来,真是有趣啊。
哈哈哈……”
李自成也说道:“哼,这帮子无能的狗官,除了欺辱咱老百姓,就是窝里斗最厉害。他等见不得杨嗣昌掌权,就算杨嗣昌死了也不肯放过他。
便四出造谣说我是从川中进的河南,为的便是想谋算着加重杨嗣昌这条老狗的罪责!”
“啊,原来如此。”张献忠显出一副如醍醐灌顶般的样子。
突然,从行辕大帐中又传来袁宗第粗豪的声音:“编这个故事的时候,他们也不想想,那时我闯营只有千把人,又如何敢跑到夔州府城外去?
那地方可是大军云集,热闹得很嘞,我们去了又能拣到啥便宜?
再说,那时我们是既怕被杨嗣昌吃掉,又怕被敬轩给吃掉,所以才一直躲在郧阳大山中,假若真到了那个热闹地方,我们怕早就完事了,又如何能有今天这个局面?”
袁宗第的话在大帐内引发一阵爽朗的笑声。
可这边张献忠就有点儿尴尬了,他赶忙赔笑说道:“汉举还是那个直爽的性子,真是话如其人啊。哈哈哈……”
他接着又解释道:“可是,李哥,我老张敢对天起誓,当初在房、竹山中,确实无意要加害与你。
不知是哪个小子造谣生事,使你误会而起了疑心,突然间就将队伍给拉走了,我派旺儿和元利去半路迎你,也被你们误会。
就为了这档子破事,我心中可是一直十分难受,李哥,倘若我老张心中有鬼,今日也断不敢前来投你啊!”
李自成也笑着说道:“过去的谁是谁非都不要再记在心上啦。敬轩你只要今日不弃,愿来与我共事,过去纵有天大误会也都被大风吹走了。
汉举也是有嘴无心,只是当笑话说的,其实,他心中对你也是满尊敬的嘞。”
他随即便向帐外亲兵吩咐:“快,传令下去,速速摆上酒宴!”
李自成说着就拉起张献忠的手,径往大帐中走去。
他边走边告诉张献忠和罗汝才,酒宴过后还要再同他们二人继续深谈,并说为着每天与之见面方便,已经替张献忠在军寨内安排下几座军帐。
以后,张献忠、徐以显、潘独鳌、张定国等人就不用再回曹营去了,而西营的其余将士也要尽快移营到他的行辕附近驻扎。
李自成此言一出,张献忠和罗汝才都心中大惊,但此时此刻却又不能再说出别的话来,他们兀自在心中焦急,却又是无法可施。
尤其是张献忠更心里对自己说道:“完了!咱老子算是落进他的手心里啦!”
他不停地向罗汝才递眼色,但罗汝才却恍若未见,不作丝毫的理会,只是对李自成说着:“这样很好,很好。我就猜到敬轩非等闲朋友,必会受到李哥你的特别优待。”
张献忠闻言心中冒出一连串的疑问来:“难道咱老子,真的被曹操这狐狸给卖了不成?”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