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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意景明全权筹办祭天,绝不是他景和妄自尊大。
在丞相张枢提出祭天之时,景和便留意于太傅的真实目的。祭天乃是皇帝于新月初一祭拜天地,求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的重大仪式,前两年先是边疆不稳,又是他身怀有孕,不便祭天。如今倒是外敌皆退,国无大患,举办祭祀大典合情合理。
可他答应过先帝。
先帝临终前太傅也在场,不该不清楚他们的约定,景和心有不解,旁敲侧击地询问几句后,太傅直言道:
“您若是以为我是收明王殿下所托,怕是错了。”
胆敢说皇帝错了,普天之下怕只有张枢一人。
景和并不生气,反而因为话说明白了而轻松许多,淡然一笑:“先帝临终前的三道旨意位列于金銮殿正大光明牌匾之后,而您一直伴随在侧。若朕此时办了祭天大典,岂不是违背了先帝的遗愿?”顿了顿,他又道,“您知道朕与三哥不和,又怎么会来朕的面前提他?若朕有心祭天……将此事交付于您,想必太傅也不会拒绝。”
丞相不着痕迹地敛目皱眉,他出身于三代帝师的张家,心中为国,忠心耿耿。但景和即位后,景州境内政通人和,百废俱兴,在这样的平安盛世中,他也无需操劳太多,自然是能分出一寸私心留给学生们,只道:
“三年之期将至,您总该为自己谋求一条后路。”
祭天乃是得神明庇佑的皇家大事,会被史官记录在书籍中传承百世。张枢既然这样说,那就是让明王看在景和是神明认可的份上放他一条生路。毕竟伤害神明庇佑之人,百年之后也会遭人非议。
过了这个新年,便只有八个月就到三年之约。景和抿抿唇:“我有先帝的三道圣旨……”想了又想,自己也觉得无用,“不过三哥一再逼迫朕……到那时怕也是不会放过朕。”
也不会放过大将军。
若是有了白纸黑字的记载,景明也能收敛些。
更何况做皇帝这么久,他也想为百姓做些事请。他是冷宫出生的皇子,知生活不易,谋生艰难,若是能在离开这位置之前祈求上苍风调雨顺,为黎明百姓尽些绵薄之力,那也是大功一件。
他也不枉受尽这些烦恼折磨。
抚摸着冰冷的龙椅扶手,景和沉吟片刻,舒展眉眼,道:“太傅不必一再提醒朕,朕对这皇位没兴趣。”
曾经伴随在侧的潘群已经不在了,如今金銮殿内只有景和孤身一人,看着皇帝陛下身旁空荡荡的位置,张枢心有不忍地拱手施礼:
“当年先帝知晓明王暗杀八位皇子,谋求皇位……才会有如今的局面,着实委屈了您。”直直地与景和对视,他又道:“您人如其名,和治天下,不费一兵一卒平定辽契乌蛊,的确有功……”
“可在太傅眼中,和儿不如三哥。”景和知晓他的言下之意,也不恼,道,“和治天下,纵使我护住景州疆土,您也不觉得我是个好皇帝。否则,您也不会为了他到我这儿来求情。”
张枢轻滞:“微臣……”
景和不欲为难他,浅笑道:“太傅,您放心,从一开始我就不打算做这个皇帝…”摸着小腹,神色平淡道,“太傅不必多虑,就按您说的办吧。不为我自己,也要为黎明百姓求一求不是?”
张枢欲言又止,道:“陛下…圣明。”
“就算是在最后有个真正皇帝的样子……只是若这次祭天大典再出现围场那种事儿,朕就再也不会放过三哥。”景和淡声笑道,抚摸着隆起的小腹,眸光闪烁,道:这是朕给他的最后一次机会。“这次过后,若他散去戾气,朕便信守承诺,将这江山归还于他。”
张枢拱手,竟是半句话都说不出来。他目的已经达成,按理说该告辞回府才是,然听完景和这一席话后,竟是心怀悔意。良久,他才道:
“是,陛下。”
瞧着恩师为难的脸色,景和忽而叹息,似笑非笑:
“我从来不贪心,一生只有一个愿望而已。”
与所爱之人相守一生罢了。
思绪收回,景和哭笑不得地看着两个小家伙闹。
帐暖红阁烛光暗,床头倚梅珠帘散。
顾晏海离开后,景和便上床带着两个小家伙准备睡觉。哪里知道喂过奶后大宝小宝精神头儿十足,咿咿哦哦地开始唱歌,仗着内阁暖,在床上翻来覆去闹腾极了。
景和肚子里还有小宝贝,就也不敢抓他们,只好守在旁边看他们玩得尽兴,才凑上去摸他们的小脚丫。刚刚放开大宝热乎乎的小脚丫,转头握住小宝扑梅花的小手放在唇边亲了两口,又拍了拍大宝的小屁股,放下两个小家伙,上床盖好被子,看着两个小家伙依偎在身边,粲然笑道:
“好啦,玩过了就睡觉好不好?”
两个小家伙下午睡多了,现在就不困,乐呵呵地撅着小屁股不愿意睡觉。一个两个趴在爹爹鼓起的肚子上稀奇地戳来戳去,不知道爹爹为什么胖成这样。景和笑着随他们一起看着自己隆起的小腹,也不知是不是前些日子补汤药膳吃多
', ' ')('了,快四个月的小宝贝竟然比大宝小宝那时还要大上一圈。
也许又是两个小宝贝呢。
不知想到什么,景和脸上忽然浮上一派愧疚之色,爱怜地摸着肚子,对大宝小宝说道:“宝宝,爹爹肚子里有弟弟,”揉着大宝小宝的脸蛋,擦去他们流出来的口水,“以后你们就是小哥哥了。”
小宝还没有要成为哥哥的意识,大宝倒是天生就有哥哥的样子,也不管听不听得懂,张嘴就往景和肚子上咬了一口,甜滋滋地喊:
“弟弟哦!”
景和点头:“对,是弟弟……也可能是妹妹。”
小宝有点害羞,不想亲弟弟,但还是伸手好奇地摸了摸景和的肚子,奶声奶气地问:“父父?”
景和一愣,俯身亲了亲小宝的额头,道:“父父有要事在身,今晚不回来睡,宝宝要乖乖睡觉。”
从出生到现在大宝小宝都没离开过父亲这么久,撅着嘴巴不高兴地爬出被窝,景和担心他们摔下去,只好跪在床上,扶着他们俩的小身子,看着他们哼哧哼哧地爬到床尾。大宝抱起心爱的布老虎,拿新长出来的门牙咬着老虎耳朵:“臭臭!”
趴跪在床上时,腰前隆起的胎腹便沉甸甸地下坠,拉扯着后腰,引得腰间酸痛。景和低喘一声,示意婢女不必上前,连忙膝行跟着他们去床尾。两个小家伙快九个月大,如今一个比一个难哄,四个婢女都带不住他们。孕期里他总觉得精神不济,眼下一个人和两个小家伙斗智斗勇,怕是有些难。
“宝宝,和爹爹去睡觉吧,坐在外面是会生病的。”景和摸着两个小家伙的小脚丫感觉有些凉,凑近了想抱大宝,哪知道小家伙屁股一撅不想被抱,还气鼓鼓地把布老虎扔下了床。婢女忙拾起来拍干净再送回去,忍不住提醒道:
“陛下,时候不早了,您先睡吧。”
景和还是不甘心地戳戳两个宝宝的痒痒肉,强打精神地逗他们开心:“他们还没睡呢…先哄他们吧。”但这样的姿势跪久就有些反胃,胃里一阵翻涌,拧眉捂唇,“端痰盂……嗯…”
晚膳没用多少,此时倒也吐不出来什么东西,只是酸水罢了。吐了好一会,景和脸色发白地漱口,疲惫地撑着身子倒回床上。两个小坏蛋这才担心地爬过来,抓住他的衣服领就开始啃。
景和趁机抱住两个小家伙,防止他们踢到自己的肚子,便忙道:“说故事,爹爹说父亲的故事,然后我们再吃一次奶,就乖乖睡觉觉。明天一早父父就回来啦。”
虽然大宝小宝听不懂,但是景和还是认真地说了。这是在他的世界里有关顾晏海的模样,少年才俊的小将军因为容貌而苦恼,帮一个从没见过的小太监包扎伤口时,倒豆子似的絮叨,还给了小太监一只小白兔。
“是小白兔呀…我们宝宝有看过小白兔吗?”
好像是没有哦。拍着两个小家伙的肚子,景和轻手轻脚地将他们抱回摇篮上睡,口里轻哼小曲儿,抽出被握住的手指,终于哄睡他们。
“好好睡吧,宝贝。”
有孕后大宝小宝便不和他睡,今夜顾晏海也不在,婢女留了一盏暗灯退出门外时,这偌大的宫殿便又只剩他一人。
晚风吹过珠帘敲出伶琅的响声,景和躺在床上盯着床帐出神,他分明累得很,却没有半点睡意。看来是被惯坏了,以前也没这么寂寞过。翻了个身,弓腰抱住肚子,他又想起顾晏海身上那股香粉味儿。
那是谁的呢?
今夜大将军忽然问到祭天一事,想必是在哪儿听见了风声,身上又夹着香粉味儿,朦胧的睡意间,景和排除了几个地点,最后想起了花楼。
花楼人员混杂,好像是收集情报的好去处。
也不知道花楼是个什么样的去处,是不是真的如书中所写的那般“茉莉风起动儿女香甚”的极乐之地。大将军定是为他忧心,所以才这般劳累的排兵布阵。待晏海哥哥回宫,一定要和他说清楚,景和迷迷糊糊地想着。
住着宝宝的肚子太暖了,就像顾晏海的手掌一样暖和,睡意来袭,他便撑不住地抱紧了肚子,蹭了蹭大将军往日枕的枕头,紧锁着眉头沉沉睡去,念念叨叨——
好想你啊哥哥。
新年悄声近,花灯暗时开。琼芳成冰,幽梅竞自开,宫里黄金朵朵馥郁其间。一剪梅中醉,叶闭疏影凉。
祭天一事定下后,景明自然而然地回归朝堂,领命接圣旨着手准备祭祀大典相关事宜,甚至提出一人之力怕是难担重任,愿与户部侍郎之子柳言怀一同筹备。柳言怀一向与顾晏海不和,但明王提出,景和也不好当众驳回他的进言,只道:
“那便由丞相、明王、柳爱卿三位筹备祭天一事。”
景和本以为顾晏海只需要稍忙两三日,谁知一连五日除了上朝都看不见他人影儿。每当下朝之后,大将军就先绕进含元殿浑身香粉味儿的挨个抱抱大宝小宝,亲够揉够之后,再抱歉地抱抱景和,留下一句注意身体便匆匆离去。
问都来不及问一句。
这像是又回到去年,大宝
', ' ')('小宝还在腹中,大将军虽身在宫里,两人的心却相隔极远。冰月凝雨落满天,那个时候,景和的心也像是身在冰天雪地间,每每看到大将军厌恶冰凉的眼神便不禁神伤。
被心爱之人厌恶,谁能不伤心呢?
看不见大将军,景和每日抱着他的枕巾入睡,睡也睡不好,吃也吃不香,肚子里的小东西倒是噌噌长,撑的肚皮发紧。想着顾晏海身上日日都有的香粉气味儿,皇帝陛下竟滥用私权任性地写了一道圣旨要大理寺卿家长女入宫为妃!
写到一半,皇帝陛下也觉着自己昏了头,明明知道大将军是为了自己才去花楼,但还是女人家一般害怕他喜欢上别人。
扔了笔,景和孤身一人坐在金碧辉煌的金銮殿,望着空空荡荡的宫殿,捂着自己又鼓了一圈的肚子,闷闷地解开衣袍,看着内衫下隆的极为明显的肚皮,肚脐也凸着,包子似的包裹着一层白肉,全然不似第一胎那般紧致。
闫先生叫他不必担心,因为他才生完大宝小宝,肚子还未完全恢复。这么快又怀上,肚子松着,孩子自然长得快些。
可景和孕中思虑太重,这几日事儿又多,兀地担心:自己的身子是不是不能让大将军尽兴了?
肚子上肉这么多,又这样圆隆着,双乳也被孩子嘬的肿大,一点儿没有以前那般清秀好看。自己都嫌弃,更何况大将军这般好看的人呢。
自然,要是给兢兢业业工作的大将军听到了,可不得气到吐血三斗。
但是现在,堂堂皇帝陛下,愁都要愁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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