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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处依旧萦绕着凄厉的恸哭,与浓郁的血腥味一起,形成一种令人绝望的气氛。
望着满地的尸首,俞剑凌“哇”的一声,便吐了出来。
他从未见过如此触目惊心的情景。
其余众人也不忍直视。
而紧接着赶来的成碧。
像是又被勾起了可怕的记忆,她浑身不停地发抖。
再也支撑不住,瘫跪在地上。
一名护卫伸手去扶她,却被她如同抓住救命稻草,紧紧抱住手臂。
她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他们杀了老弱病残,留下年轻的女子以供取乐,而幼小的孩童,却可以在他们抢不到食物时,成为果腹的两脚羊……”
“当年我和阿爹阿娘逃荒时,爹爹就被匪徒杀了,娘亲也被他们所掳,相爷带人来救时,我已经被扒/光丢进了大锅里。”
“而我的娘亲,也成为了一具血葫芦,死不瞑目……没想到,没想到这里也发生了同样的惨事……”
“别说了!你别说了……”俞剑凌一边吐,一边绝望地制止成碧。
他脸上早已没有玩笑的模样。
有的只是,带着难以置信的复杂神色。
原来那些母亲宁愿带着孩子自杀,就是为了不让孩子成为两脚羊么?
此时此刻,他终于明白,为什么那些流民非要去死,拦都拦不住。
俞剑凌瘫坐在地上,接连两次的视觉冲击,在他心底留下不可磨灭的创伤。
一时之间,竟叫他这个七尺男儿,再也承受不住。
在场的护卫目瞪口呆,很显然也受到不小的震撼。
“怎么会这样?”
“为什么会这么惨……”
“什么样的畜生,才会做出这种惨绝人寰的事情?”
“禽/兽!到底有没有把人命当回事?”
“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
这时。
白明微怀抱着的婴孩像是被惊醒,孩子嘤咛几声,枯瘦凹陷的面颊上,一双大眼睛亮得出奇。
这小小的婴孩,尚且不会言语,却已饱受非人的饥饿折/磨,瘦骨嶙峋。
他把白明微的手指抓住,塞进嘴里,刚刚冒出来的牙齿,一口一口地咬着白明微的手指。
白明微指骨传来剧痛,她却恍若未觉,没有制止婴孩。
会走会说的孩子,哭着他们的母亲。
其中一名不过三四岁模样的女童,她头发枯黄干槁,身上只有薄薄的一层皮,包裹着那小小的躯干。
就连她的声音,也是那么地微弱。
她伏在娘亲的尸体旁边,一声声弱弱地哭着:“娘亲,别睡了,地上好凉,娘亲会冷。”
“娘亲,快起来,你快起来,丫丫也冷,要娘亲抱抱,娘亲起来抱丫丫……丫丫冷……”
大一点的孩子,与其他幸存者早已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听到小女孩一遍遍怯生生地呼唤,失去依靠的他们,再度嘶声嚎哭。
那眼泪就像止不住似的,大颗大颗地往下掉。
悲伤的气氛如同淤泥,沉积得越来越多。
随着时间流逝,那名小女孩的声音已然微弱下去,她已经没有力气再说出其它的话语。
只是一声,又一声地唤着。
“娘亲……”
“娘亲……”
“娘……亲……”
白明微依旧平静而沉默,但这一份沉默,如同死一般寂静。
白瑜有所动容,却依旧端肃着一张脸。
而有的人,早已别过脸悄悄抹眼泪。
俞剑凌于心不忍,走过去想要抱走小女孩。
可他却分明瞧见,那小女孩哭着哭着,趴到了早已冰凉的娘亲身上。
俞剑凌本以为那小女孩在取暖,却看到那小小的孩童,把脑袋埋/在妇人的怀里,像是在吮/吸什么。
俞剑凌又以为女孩饿急了在吃/奶,可已经凉透的人,哪里还有奶/水。
他颤/着双手去抱小女孩,却在看清小女孩血肉模糊的嘴时,倒吸一口凉气。
余光瞥见那母亲,肩膀布满新旧牙印,皮翻肉卷……
那不是匪徒留下的伤,也不是致命伤。
他这才惊觉,原来这母亲一直在用自己的血肉,哺育饥饿的孩子。
所以小女孩饿急了,懵懂的她就会做出曾经做过的事情。
因为小女孩知道,这样能得到救命的食物。
可是母亲早已凉透,那狰狞的伤口吸不出温/热的血液。
因此不管小女孩吸得多用力,也只是让嘴角沾满了凝固的血迹。
他猛然抱紧小女孩的同时,泪水夺眶而出。
他哽咽了,声音哑得不成样子:“她……她……她竟然……”
俞剑凌字不成字,句不成句。
破碎的声音无法完整,眼泪却越流越多,仿佛没有止境似的。
一名护卫哑声开口:“不仅是这位母亲,便是躺在这里的其他母亲,也或多或少用这个方法,给她们的孩子续命。”
俞剑凌声音悲怆:“父亲呢?孩子的父亲呢?”
白明微缓缓阖上眼睛。
白瑜回答了他的疑问:“因为这两年征兵抵御北燕人,主要兵丁就来自江北。连年的战火,使得东陵大部分地区只剩妇孺老弱。”
“啊……”俞剑凌沙哑的一声惊讶,带着不解,更带着浓浓的震撼。
他只是一名养尊处优的贵介公子,哪里又懂得人间疾苦?
眼前所见所闻,无不是他从未经历过的。
他本以为在去黎阳镇的路上,所见所闻已经惨到极致。
但实际上,他根本没有见识过真正的地狱。
震惊过后,他难以置信:“所以这些妇孺,早早就失去男人的庇护?在天灾来临之时,她们只能独自扛下所有,瘦弱的她们失去了收成与家园,便没有任何谋生手段,到得最后,只能用自己的血肉,喂养可怜的孩子?!”
更可恨的是,东陵的儿郎背景离乡,撇下妻儿老小,远赴疆场御敌。
可回馈他们的,却是上位者对他们一家老小无情的抛弃!
白明微的眼睛,倏然睁开。
眸底有杀意,有雪亮的冷光。
唯独没有泪花。
她依旧平静如同那古井一样深沉。
短暂的静默过后,是白瑜的回应:“世子,这只不过是冰山一角罢了,百姓的疾苦,非你我能想象。”
俞剑凌脸上仍在滚着男儿泪,他喃喃低语:“都已经这么糟糕了,还能糟糕到哪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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