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麦里孔时雨的声音比以往更加聒噪,也许是仗着男人现在没法腾出手收拾他,前中介人兴奋地喋喋不休,浑然不觉自己有多讨厌:“真不赖,我查了这么久都没搞清楚夏油杰他确切的落脚地,你倒好,一来都要摸到人家里去了。”
与其说是查了很久,伏黑甚尔不吱声,倒不如说完全没想去查吧。
一份能稳定支付前妻和女儿抚养费的收入,值得一个中年男人丢掉做中介时的精明了。
甚尔不吭声,由着孔时雨开始八卦夏油杰的私生活——这恰好是他需要的。时隔多年重新搭伙,其中一方已经展示了自己的能力,那另一方同样要拿出诚意才行。
孔时雨不会不清楚这点,于是他清清嗓子:“平心而论,夏油杰还是比较好相处的,而且出手大方——前提是不触及他的底线。”
他顿了顿,为这个月还没到账就插上小翅膀飞走的顾问费默哀两秒,破罐子破摔道:“至于底线是什么。你应该也清楚。不然也不至于你一出现,他就把我给开了。”
伏黑甚尔清楚地记得“夏油杰”这个名字。现在不光记得名字,就连长什么样也牢牢地印在脑子里。
他对孔时雨“得加钱”的话外音当没听出来,注意力再次放到摸排周围的布局上。
戴着黑色鸭舌帽和黑色口罩的男人镇定地往前走,仿佛正朝目的地前进。即使员工外套下的体格似乎显得过分壮实了些,他落落大方的举止反而不令人起疑。
高档的社区注重私密性,安保更多依靠先进的电子监控设备,过了门口的安保后,也不再有人上来盘问这个看起来不是很好惹的外卖员。
凭借良好的目力,男人不动声色地打量四周,一张粗略的地形图在脑中迅速成形。这里的建筑基本是前后带庭院的独栋别墅,间隔不远。粗略估计数量在二十到三十幢之间,夏油杰就住在其中一栋房子里。
那么要如何一次性精准锁定呢?伏黑甚尔面色如常,帽檐下几缕碎发落在眼前,平时懒散无谓的眼睛此刻极其认真,目光锐利如剑,仿佛能把垂在眼睛前的发丝割断。
这个时候,就该孔时雨派上用场了。
“继续说。”口罩下男人的嘴唇动了动,音量不高,但足够清楚,“别停。”
“真假?那我继续了啊。”孔时雨接着道:“虽然一开始教里有不少反对的声音,年轻人嘛,不能服众很正常。但没过多久,他就把教众治理得服服帖帖,就像小羊一样温顺,乖乖让人剪羊毛。”
孔时雨的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钦佩:“财富,权利,地位,他都有了,伏黑。况且他还比你年轻——一个二十几岁的年轻人,胆子和手段,像我这样过时的老家伙,早比不上咯。”
“嗯。”对此,甚尔简单地应了一声。
“唯一的扣分项可能是他有两个养女。”
“嗯。”
“喂喂,伏黑,你有在听吗?拜托,你现在要面对的家伙可不是一点半点的棘手啊!”孔时雨尝试激起伏黑甚尔的斗志,“而且现在他唯一想要的,只有你的花了。”
“我知道。”甚尔说,“我会找到的。”
“不是‘我会拿回来’吗?”孔时雨不放心地追问,“你这家伙,可别事到临头又退缩了?”
尽管对当年发生了什么并不十分清楚,但对伏黑忽然选择撇下年幼的惠独自出走一事,他的印象仍旧十分深刻。
对了,惠。
“伏黑,你还记得惠吗?”
“……”
“不会吧?你真不记得了吗!那可是惠,是me——gu——mi啊?你说是自己生的那个!”
男人保持沉默,径直向前走,并不理会耳麦里的大呼小叫。
很吵,他心想,但眼下还需要。
“说说他的两个养女。”
“这是该关心的重点吗?啊?夏油杰的两个养女啊?”
“总之别管这个了。你先把人想办法弄到手。”前中介霸气地发言,相当热心地给甚尔出主意,“感情呢,可以慢慢培养,至于记忆,没准哪天她就自己想起来了。”
这条建议在男人脑子里转了一圈,最后并未予以采纳。事情远没孔时雨说的那么轻巧,伏黑甚尔闷着头向前走,经过第一栋和第二栋别墅。要考虑的东西远不止这点。
真的能顺利找到吗,如果没有找到会怎样,确定位置后,又该如何避免发生冲突,尽量避免或减少对她可能造成的刺激和伤害。
他觉得泥一样的心底长出许许多多宛如杂草的念头和思考,想要捋清却又无从下手,野草般的心绪野蛮生长,深深向下扎根汲取养分,直至与血肉密不可分。心脏仿佛被细小的牙齿啃咬,生出源源不断的细微疼痛。
倘若让一颗因麻木而坚硬的心长久地浸泡在柔软的幸福里,被迫再次变得麻木时,将会格外难以忍受。
伏黑甚尔远不如他面上表现出的那么冷静。
男人忽然问:“我的年纪很大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