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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骑士大人,你的艳遇时间结束了。目标已经从六处总部出来了,预计五分钟后通过沃克斯霍尔桥,你该开始动了。”
里特尔沉沉地“唔”了一声,单调而短暂的音节转瞬便融进了四周雨落时的淅沥声中,没被任何多余的人探查到丝毫。他并没有被短短五分钟的时限影响到,在用一种珍而重之的姿态仔细将落满了笔记和涂改的乐谱收进背包以后,他起身将笨重的大提琴琴箱背起,而后踏进了漫天的湿意之中。
许是没有带伞,又担心琴箱和背包被雨水浸透的缘故,他脚步微急,走得比平日要快上许多。咖啡店内的艾丽本想借他一柄伞,但探出身子喊了他两声他也未应,很快就踏下木阶,沿着河岸匆匆走向了不远处的河滨公园。
公园面积不大,若没有绿植的遮挡,恐怕能让人一眼望得到头。这片绿地对外免费开放,没有高大的围墙,但在边缘地带仍用涂了黑漆的铁艺栏杆将园区的范围圈起,若想入内便需要绕到公园西南或东北的两处大门。
里特尔快步从西南门走入,任由门旁高悬的监控将自己的面容忠实地录入。经由几天的踩点和观测,他能确定园区里只有两个出入口处设有摄像头。而园内的路径呈宽扁的“S”型,接通了两扇大门,也将园区大略分割成了两部分。
靠北侧的地方地势略高,树木也多。除了路径两侧的长椅以外,还在制高点处设有一个凉亭。而南侧临近泰晤士河,视野开阔,路面也宽敞许多,如同一个狭长的小广场。
里特尔目不斜视地向前走,似是目的地明确,没再停下脚步来欣赏烟雨之中的泰晤士河。他在走到尽头后便顺着石板铺就的路径拐了个发卡弯,有稀疏的树木挡住了两侧的视线,若他此时再想向河岸处眺望,便无法看得分明了。
他对公园的结构很熟悉,走到这里后,他没再沿着既定的道路向北绕去,而是脚步调转,走向一条隐蔽的石阶。
顺着这条石阶向上爬,便是公园的最北端了。抄了近路的里特尔拂去了身上沾上的碎叶,他抬头看向了不远处的白色凉亭,见里面空无一人,便不易察觉地松了口气。
恰好在此时,安静了片刻的男声也在他耳中响起。
“我看到你了,上来吧,咱们快些把衣饰换了,目标已经走到桥中了。”
里特尔于是径直入了凉亭,将琴箱解下。与此同时,凉亭后茂密的灌木中响起了微弱的枝叶摩擦声,里特尔没有回头,他动作利落地将自己的外衣褪去,然后一抬手,将被雨水打湿的金色假发摘了下来。
被发网罩住的浅灰色发丝暴露在了来人的视线之中。一个身型与里特尔相似的男人朝着里特尔逼近,他手中提着一个深色的旅行背包和军用望远镜,在将它们轻放到地面上之后,他也开始动手脱起了自己的衣裳。
“所以说,你为什么不像我一样干脆染个头发?来回换假发,你就不觉得麻烦吗?”男人在脱掉黑色高领毛衣的时候随口说着,语毕他伸出手将衣裳递给身前的里特尔,却见对方赤裸着上身,回手将手里的衬衣直接扔到了他的脸上。
“快些穿,兰马洛克。别那么多废话。”里特尔说着,一边接过毛衣往自己身上套,一边瞥了被他唤作“兰马洛克”的男人一眼。
只见兰马洛克赫然同他有着相同的一张的脸,无论怎么看,都如同他的双生子一般,几乎没有半点破绽。
如果他没有将假发提前扯下去的话。
被嫌弃了的兰马洛克耸了耸肩,没再浪费口舌同里特尔拌嘴。他和对方只花了半分钟的时间就将全身上下的装扮全都调换了过来,而里特尔在换完衣裳之后又戴了新的假发和隐形眼镜,再抬头时,除去五官外便同那个气质忧郁怯懦的音乐家没有半点相像了。
反倒是兰马洛克,只闭了闭眼,便将自己通身的气息都调整成了“里特尔”的模样。
“别忘了面具。”兰马洛克轻声提醒,而站在他面前的人点了点头,只抬手在脸上状似随意地揉捏了几下,便彻头彻尾地换就了一副平庸的面孔。
做完这一切之后,两人又将各自衣襟上藏着的监听器交换了过来。里特尔拾起地上的背包和望远镜,与兰马洛克对视一眼后便转身钻进了灌木丛里。而兰马洛克则弯身打开了琴盒,他动作熟练地将大提琴取出,在亭内的石凳上落座,并拉开架势试着拉了几个音。
和里特尔前几日在这处独自演奏时的姿态一般无二。
浑厚而饱满的音调很快便穿透了雨幕,从那座四四方方的亭子里飘荡了出来。里特尔弯着腰身,藏在灌木后面灵巧地向着早已踩好的观察点掠去,大提琴悠扬的音色渐渐被他甩在了身后,但因为耳道中藏着接收器,他还是能够听清兰马洛克演奏出的乐曲。
除此以外,还有对方一声低低的祝福。
“希望你一切顺利,怀特。”
化名为里特尔·冯·兰伯特的文森特没有应声,表情也是罕见的肃穆。他在赶到观察点后先用望远镜确认了一下目标的位置,见那人正撑着一把黑伞不紧不慢地
', ' ')('进了公园的西南门,便打开背包,开始布置。
铺上塑料布,拼好狙击枪,测定风速和雨水的影响,选定位置趴好瞄准,再将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压抑下去,仿佛融入进了四周的环境之中——这一切对文森特来说是再熟悉不过的流程。这大半年以来,他看似被格纳登洛斯庄园闲散的生活腐化,却从未放任自己真正堕落下去。他依旧每天坚持锻炼体能,又在同兰伯特亲近一些之后,讨要到了训练场和射击场的使用权。
或许比不上自己二十多岁时巅峰时期的状态,但文森特坚信他今日的目标,那个整日缩在办公室中的R级官员白獾,绝不可能从他手中逃脱。
是时候把英国这边的事情都做个了结了。
文森特面无表情地透过瞄准镜看向了公园南端的一只长椅。此时长椅还是空的,而他只需要稍稍将枪抬起一些,便能看到滚滚流淌的泰晤士河,以及河对岸那栋熟悉的建筑。
那是英国军情六处的总部。
文森特从前因为任务需要,在总部逗留过一段时日。他本该对培养了自己多年的机构心怀归属,但他只要想到自己或许曾在那栋建筑里与白獾擦肩而过,便心中冷硬,生不起半点温情。
他甚至不愿多费精力再向对岸看上一眼。
不多时,一道身影便闯进了他的瞄准镜中,几乎占据了他全部的关注。他克制着自己的反应,趴在塑料布上纹丝未动。冰凉的雨水浸透发丝,顺着他的脸颊向下流淌,而他的呼吸全然湮灭在了雨声之中,尽管手指已经搭上了扳机,但却没有泄露出丝毫的杀意来。
他冷静地看着白獾掏出手巾,仔细将湿漉漉的长椅表面擦拭了一遍。而后那人转身落座,后脑勺正正位于瞄准镜的准心中央。
文森特没有错过这个机会。就在白獾矮身坐稳的那一瞬间,他无声而坚定地扣下了扳机。
一道血花随着枪响在瞄准镜中绽放开来,瞬间便将白獾手中的那柄黑伞染上了星星点点的红与白。文森特在黑伞从白獾手中脱落的那一刻便收回了视线,他紧紧地抿着唇,手上动作不停,三两下就将枪支拆解塞进了背包,并将尚且滚烫的弹壳从地上捡起。
“目标白獾,已击毙。”在渐近高潮的大提琴曲中,文森特生硬地吐出几个词,未见多少轻松之意。他争分夺秒地开始清理自己留存在周围的痕迹,他知道像白獾那样的官员身上一定会带着监测仪器,而总部此时必然已经察觉到了对方的死亡。
这场暗杀还远没有结束。
“恭喜。”兰马洛克的声音再次响起,透着一丝笑意,仿佛对即将到来的排查毫不紧张。而他的话终于令文森特的双手颤抖了一刹,文森特仍旧不应声,唇边却漏出了一丝带着讽刺的苦笑。
文森特并没有因为白獾的死而觉得如释重负。他反而,心中沉闷不已。
找到一个人需要花二十多年,以及两条人命。而杀了他,只要不到0.5秒。
值得吗?文森特偶尔也曾这样问过自己,可惜的是,直到此刻他达成所愿,他也还是没有得到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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