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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应该发觉我在刻意同你拉近关系,也知道我想要做什么了吧?”兰马洛克放慢语速说着,他的声音低沉,带着郑重其事的意味,“怀特,你真的打算结束这边的一切,去投奔那个格纳登洛斯吗?比起去做另一个男人的附庸,我以为,圆桌佣兵团会更适合你。”
文森特稍稍垂下眼,避开了兰马洛克的注视。他听到对方这番带有招徕意味的话语时并没有觉得惊讶,正如他身侧的男人所推测的那样,他的确察觉到了兰马洛克近日来对自己的亲近。
其实,他在给圆桌佣兵团下单的时候,从来没有指定过自己的接单对象。理论上他不该和兰马洛克有如此多的接触,毕竟和顾客牵扯太多的话,对佣兵团的隐蔽性和安全性都会产生一定的妨碍和威胁。
但排除情报类的订单不论,但凡是需要派人同自己接触合作的,来的总是兰马洛克。
如此一来,即便文森特从不开口向兰马洛克打探原因,他也大概能猜出,是自己MI6前特工的身份让佣兵团起了兴趣。
要知道,像圆桌佣兵团这类涉黑涉灰、且规模不大不小的组织,向来喜欢撬各国特工机构的墙脚。虽说不可避免地会带来一些卧底内线之类的麻烦,但实事求是地讲,不是所有的组织都像国家机构一样有能力和财力建立完善的体系来培养人才。
好在,总有像文森特这样,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被牺牲”的特工存在。此时若不找准机会将这种人收归己用,佣兵团便很容易因为这份职业的危险性而人手短缺。
文森特心下将这些缘由想得透彻,也知道兰马洛克是在不断地借着任务观察自己,却从未主动点破这些。从前他是有心想给自己留一条退路,便放任了兰马洛克对他的考察。而如今他一心想跟着兰伯特,却也不愿与圆桌佣兵团之间起摩擦。
所以他虽然主意已定,却还是用轻松的语气同兰马洛克周旋,“怎么?你现在对我说这些,是有哪个骑士的位置空缺出来了吗?”
兰马洛克并不介意文森特的试探,“是特里斯坦。”他坦诚道,并向文森特解释了一句缘由,“上一任的特里斯坦露出马脚,被证实了是克格勃安插进来的卧底。他原本是高文引荐进来的,所以由高文亲手处刑了。”
文森特便点了点头,他自觉地止住了话题,不再就卧底的问题继续深入追问下去,“我知道了。那么,按照你们佣兵团的惯例,新任特里斯坦的人选应该起码有五个吧?你明知道我另有打算还开口试探我,是笃定我能胜过其他人么?”
这话其实已经是一种委婉而体面的拒绝了。文森特噙着温和的笑意,不动声色地将兰马洛克的劝诫转化成了对自己的称赞。他口吻随意,同样透着几分亲切,听起来便像是相熟之人的玩笑,不显得高傲自大。
兰马洛克心中暗自赞叹了一声,面上却还是露出了几分坚持,“我当然对你有信心。”语毕,他不再给文森特含糊其辞的机会,直接将自己的邀请直白地表露了出来,“所以怀特,你愿意加入圆桌佣兵团吗?”
文森特不得不叹了口气。
兰马洛克将话说到这个份上,已经很是有诚意了。文森特心下有了几分触动,但他不自觉地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喉咙,目光只恍惚了一瞬,便再没有任何的动摇。
“抱歉。”他动了动嘴唇,终于明确地将拒绝的话说出了口,“多谢你的好意,兰马洛克。但是我还是想去找他。”
文森特没有明说那个让他放弃圆桌佣兵团的对象是谁,但在座的两人对此一清二楚。
兰马洛克的脸上到底显露出了些许疑惑,他微微拧起了眉,在斟酌了一瞬之后,忍不住迟疑着开了口。
“我不明白,怀特。那个格纳登洛斯家的族长,值得你这样义无反顾吗?”他问,眼见文森特的笑意因为他的话而缓缓收敛起来,虽知晓自己有些失了分寸,却还是忍不住继续说了下去。
“如果我的直觉没错的话,你会对那种人感兴趣,是因为对方选定一个床伴就懒得再换,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不会像你从前那些家人和朋友一样抛弃你吧?这种承诺我们佣兵团也可以给,你不觉得,同伴间的支持比肉体关系还有所谓的爱情要可靠得多吗?”
更何况,文森特想要追逐的目标还是那个佣兵团黑名单上的兰伯特·冯·格纳登洛斯。这人虽不像格纳登洛斯上一任族长格尔威茨那样让他们避之不及,但也是佣兵团不想招惹的对象之一。
不过这些顾虑兰马洛克并没有机会说出口,因为文森特的脸色已经冷淡下来,看向他的目光隐隐带刺。他深知自己犯了交浅言深的忌讳,惹了文森特不快。此时他冷静下来也有几分懊恼,便不等文森特发作,立时态度端正地向对方认错。
“抱歉,怀特,是我多管闲事了,我不该对你的选择指手画脚。”他叹了口气,在快速地反省了一遍之后,觉出自己是因为对文森特的好感而太过冒失,便抬头拍了拍额头,露出了一丝苦笑,“你就当是我犯了癔症胡言乱语吧。我尊重你的决定,希望我刚才的冒犯不会影响我们以后的合
', ' ')('作?”
文森特定定地看着兰马洛克,半晌之后才点了点头。他提起唇角矜持地笑了一下,说不上敷衍,但笑意也未达眼底。
他并不意外兰马洛克对自己过往经历的了解,也不惊讶于对方的敏感。原本他作为特里斯坦的候选,就定然会被佣兵团仔仔细细地把身世背景挖个透,再加上兰马洛克的重点关照,若他如今仍能把自己护得滴水不漏,他才要怀疑圆桌佣兵团名不副实。
“不愧是亚瑟最器重的几个骑士之一,兰马洛克。”他挑起眉梢夸赞了一句,见兰马洛克有些尴尬地错开眼,才真正轻笑出声。
“好了兰马洛克,虽然你刚才的话当真很失礼,但我知道你没有恶意,所以我原谅你了。”文森特放缓了语气,他微垂着眼睑,貌似有些心不在焉,“至于你的疑问,我只能说,你既然能问出这种话来,想必是这辈子都还没谈过恋爱吧?”
兰马洛克脸上一僵,他咬了咬牙,强忍着没问文森特是怎么看出来的。
而文森特见状,倒是真的不再为兰马洛克的话而生气了。
说起来,兰马洛克的岁数好像还没有兰伯特大,他跟一个年轻人置什么气呢?
无非是那些连自己都没发觉的小心思被人猝不及防地点破,所以在惊疑之余,有些恼羞成怒罢了。
不过没关系。文森特用手指婆娑着颈项,指腹一下下蹭过突起的喉结。
反正爱都爱上了,还在乎原因做什么。且他自认没那么软弱,兰马洛克的直觉虽准,但对方指出的那点,充其量只能算是一个导火索。
有那时间怀疑自己,倒不如想想怎么才能把兰伯特牢牢地攥进手中。
————
伦敦的雨下了整夜,待到第二日的午后,才终于渐渐放晴。久违的阳光费力地穿透云层,洒落在了波光粼粼的泰晤士河上。不少人三两结伴在河畔散步,享受着日光的照拂,恐怕天色在不久后再次阴沉下来。
好在雾都上方笼罩的阴云随着微风一点点消散了,雨后的天空碧蓝如洗,伦敦迎来了久违的大晴天。
文森特今日依旧扮作了里特尔的模样,但却终于打破了模板,没再按照往日的程序按部就班地走了。雨停时,他刚好拿着伞从一家装潢复古老旧的小作坊里走出。他伸手试探了一下,见手心当真没再接到雨水,便将半干的直柄伞卷起系好,往腋下一夹。
他心情很好的样子,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笑。而他的右手则一直揣在风衣的口袋里,像是攥着什么似的,把那处撑得鼓囊囊的。
他没背着大提琴出门,显然是不打算再去公园里演奏了。但他也没急着回酒店,只悠闲地穿过弯弯绕绕的大街小巷,从作坊一路又走回到了泰晤士河岸边。
在路过公园北端的报刊亭时他停了一下,状似随意地看了一眼当日的报纸。而当老板随口问他为什么没背琴箱时,他笑了笑,与以往的腼腆相比,要更加雀跃几分。
“我明天要回国了。刚才去取了预定的戒指,就不去公园拉琴了。”他如此向证人交代了他的行程安排,被报刊亭老板误以为自己要向女友求婚也不辩解,只低头羞涩地笑。
而后他便沿着河岸漫无目的闲逛,走累了就找家咖啡厅坐一坐,顺便吃了些简餐,解决了晚饭。饭后他心血来潮,跑去河对岸坐了一回伦敦眼,坐完一次以后似是意犹未尽,便排着队又坐一次,刚好赶上了最后一轮。
怎么看都是一副兴奋的模样,倒真的像是一个即将向恋人求婚,并为此忐忑而欢愉的年轻人。
当文森特第二次坐进摩天轮的包厢,并随着包厢的缓慢上升而远离地面时,他缓缓落下唇角,抹去了脸上傻兮兮的笑。他倚靠着座椅椅背,侧过头看着眼前的一切离自己越来越远,他似是不经意地盯住了人群中的某张脸,却只淡淡掠过一眼,便挪开了视线。
他一早就发觉,自己被跟踪了。不过他并不紧张在意,因为那人跟得不很紧,大概只是MI6的人为了以防万一,才抽出一个人手来观察一下自己的反应。
毕竟表面上,他是昨日刺杀发生时出现在公园内的唯一一个无关人员。
不过那人的耐心应该快要告罄了,等他坐完这轮摩天轮回到地面,大概就不会再有烦人的尾巴缀在身后了。
这样想着,文森特便长长吐出一口气,将视线落在了包厢外。此时正是日落时分,天色虽还亮着,但只眨眼的功夫,东边的暗色便层层递进,无声地向远方侵袭了过去。
河岸边的灯光亮起来了。文森特摸出手机来,点进信息界面,看着那唯一一个收信人的名字出了会儿神。他右手还搁在口袋里攥着一只小巧的绒布盒,手机屏幕的微光将他的面容打上了一层冷色,而他犹豫再三,将盒子捏了又捏,到底还是把手机又收起来了。
再等一等吧。他对自己说。等到他确认身后没有尾巴了,他再踏踏实实地给兰伯特发信息好了。
做出了这样的决定以后,原本便运行缓慢的摩天轮在文森特眼中,便更是慢得令人焦躁。而当他所
', ' ')('在的包厢终于又转够了一圈回到地面时,天色已经彻底暗下来了。
文森特挂起笑来,露出了满足的神情。他慢慢悠悠地顺着来路折返,总算决定往酒店走去。
等到他确定身后的确再没有人跟踪以后,他动作自然地掏出了手机,手机飞快地在屏幕上跳跃了起来。
“我想你了。”
“伦敦这边下了好久的雨,你那里下雨了吗?”
“我明天就要回国了,想到能离你近一点,我就很开心了。”
“你吃过晚饭了吗?”
“有没有想我?”
一连串的短信发过去,想起那人被接连不断的短信提示音骚扰时的无奈样子,文森特便不由自主地低声笑了起来。斑斓的街灯照映之下,他不知道自己的笑容比起先前的扮演要生动太多,他将手指按在收件人的名字上轻轻蹭了蹭,即便知道对方八成不会搭理自己,也还是有一种微妙的满足感。
忽然间,他听到身畔传来了女孩惊讶的叫嚷声。他本没有在意,但紧接着便有接二连三的惊呼声响起,还隐约有人兴奋地叫嚷了起来。
“快看!有流星!”
文森特于是也抬起了头,而就在他抬眼望向天空的那一刻,一尾流星拖着一道流光撞进了他的眼中。
他心中蓦地一动,手指已经控制不住地又点在了手机屏幕上。
“我看到流星了。我现在许愿的话,愿望会成真吗?”
他点击了发送键,而后隔了两三秒,又一次点进了文本框。
这一次,他打字打得有些慢,像是在斟酌词句。短短两句话他删改了三四次,最后他定了定神,忍住了心头被焦灼感激起的痒意,将这条信息也发送了出去。
“我想听你的声音了。我的愿望是,你会主动给我打一个电话。”
文森特抬起头再次看向夜空,强迫自己将注意力从手机上挪了开来。周围的人群还在因为突然闪现的流星而躁动不已,他的安静在此时有些格格不入,但好在也没有人会在意他的不同。
半分钟很快便过去了,他手中的物什安安静静,没有任何的响动。
文森特叹了口气,虽然对这个结果并不怎么意外,也还是忍不住有些失望。他看着满天难得一见的星辰眨了眨眼,觉得脖子仰得有些酸了,便低下了头。
而就在他低头的刹那,又有一颗流星划过,堪堪被他的余光捕捉到了。
四周又是一阵骚动和尖叫。文森特忽然觉得有些索然无味,他正打算迈步离开,却感觉手中蓦地传来一阵震动。
他的心跳登时整整漏跳了一拍,垂下眼,便看到来电显示上的名字是他默念过无数回的“兰伯特”。
“啊……”他无意识地发出了一声毫无意义的感叹,眼角眉梢的欢喜却渐渐遮掩不住,全都流露在了面上。
他的愿望成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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