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世子(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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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玉第二天得知自己昨晚的行为时,既羞耻又懊恼,简直不敢见人。

老秦耐心劝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叫这小祖宗红着脸从被窝里钻了出来。

“要是早知道三哥昨晚会来,我怎么也不能在偏殿睡过去了。”宋玉漱了口,擦过脸,望着铜镜里的自己,很是沮丧,“……真是太丢脸了。”

他原本想着要快点读完,之后说不定还能让皇帝刮目相看;现在搁这么一出,皇帝恐怕心里只觉得他太过懒散,读书也只是装个样子。

青竹抬着手给他把领口整理好,闻言,笑着说:“殿下呀,陛下昨晚是心疼您那么辛苦呢。”

“是啊。”老秦也跟着搭腔,“这学习之事,殿下也不必着急。陛下也说了,您还是得顾及着身体才好。”

宋玉有些怀疑:“真的?三哥真的那么说的?”

“自然是的,奴婢怎么敢欺骗殿下。”青竹柔声回答。

“这、这样么。”

宋玉轻咳一声,心情好了不少。

待吃过午膳,宋玉到了后殿去,躺在榕树下面的长椅上休憩。

青竹在旁给他扇着风,听他问起最近宫里有没有什么事儿,便凝神想了想,回答道:“最近么……要认真来算的话,今天倒是有件事。奴婢听说,太后娘娘早上召了成王妃去慈宁宫。成王妃出宫的时候……好像哭得不行。”

宋玉一下子睁开眼睛:“成王妃?”他在脑子里迅速地回想了一遍,好歹对那位贵女留有那么点儿印象。对方好像是左督御史家的嫡长女,十六岁的时候就嫁给了当时刚弱冠的二皇子。

他那时候还暗暗嘀咕过,说这么一个美丽有才的女子,怎么就瞎了眼看上宋予岳。别看那宋予岳长得人模人样的,内里的芯子却真是坏得要命。

宋玉虽然回想起了这一段往事,但还是很疑惑:“现下成王都已经进天牢了,成王妃怎么还……”

“啊呀,秦公公没给殿下说这遭呢?”青竹有点惊讶,但很快也反应过来,声音变得轻了,“两年前的时候,成王妃闹着要跟成王和离来着……最后是没离成,但王妃也硬气,自个儿收了东西去了城外的玉泉寺,削发为尼,从此青灯伴古佛,还说不会再跟成王见面呢。”

“所以,她这两年就一直没回过京城?”宋玉摸摸下巴,似乎明白了为什么她在这次的事件里没有被波及。

青竹点点头:“还有左督御史,自从王妃这事儿后,就与成王结了怨,之后似乎与陛下很是亲近。在这次……里头,左督御史也是出了力的。陛下与太后娘娘,自然是不会亏待忠臣的。”

说到这儿,她忍不住叹了口气,“王妃娘娘也是个可怜人……若非是为了世子和郡主,她此次也不会回京城的。”

看见宋玉依旧迷茫的眼神,青竹想起来对方十六岁时还什么都不清楚,赶紧又解释:“成王妃当年给成王生下了一对儿女,现在应该已经五岁了。那时候先皇还在,说龙凤呈祥,是个好事儿,所以满月时就给封了世子和郡主。”

宋玉琢磨过来了:“她这是想为孩子求情。”

可成王逼宫之事犯了大忌,就算作为王妃的她因为家族可以免去牵连,成王的子嗣却是不可能逃过的。

这个道理他清楚,青竹自然也是明白的。

故青竹只能深深叹息一声。

她说:“世子和郡主都很可爱,您以前还抱过他们的。奴婢那时候在王府,远远见过一次。”

前面的话没问题,听到后头,宋玉却觉得不对劲:“王府?我的王府里头?”

青竹给了肯定的回复,还说:“当年还是成王带着世子和郡主来的呢。”

宋玉额角一跳:“不可能!”

他这么讨厌宋予岳,怎么可能让对方进他的府里来?

青竹赶紧安抚他,努力回想了一下,才说:“不过,那天……您好像很生气。成王来了没多久,就离开了。”

闻言,宋玉面色稍霁。

他想,估计那时候的他是看在孩子的面子上,才放宋予岳进门的。

反正,只要不是跟宋予岳有什么关系,那就好。

皇帝从慈宁宫出来,脸色并不怎么好看。

潘池跟在他边儿上,心头也是叫苦不迭,只恨不得自己是个聋子,没把这对母子间的争执给听进去。

“陛下,陛下。”潘池小心翼翼地挑了个合适的话头,“时候也差不多了,您要奴才去差人请兰王殿下过来吗?”

皇帝沉默一阵,负手道:“不必。直接去云晟宫吧。”

这次他来到云晟宫的时候,得了通报的宋玉已经在那儿等着了。

见到他来,宋玉的脸马上就扬起笑来,先老老实实行了礼,旋即又仰起头眨巴眨巴眼看着对方。

皇帝缓了脸色,坐下来问他:“今日做了些什么?”

宋玉在他旁边坐下,捧着脸想了想,回答:“今日臣弟看了会儿卷宗……”见皇帝眉头皱起来了,又立刻改口道,“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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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了御医给的药,在后殿里头休息了许久。”

皇帝这才赞同地点点头:“你腿伤虽已无大碍,但到底之前磕了脑袋,还是得多休养。像昨晚那般的情况,是决计不能再有。”

提起昨晚,宋玉有点脸红:“是,臣弟明白的。”

今日皇帝与他讲了武将那边的情况。

现在朝堂上不少将领都是当年在西北时跟在皇帝麾下的,深得皇帝信任,皇帝也相当熟悉他们的事情。不时讲出的几件趣事,更是听得宋玉对西北心生向往。

不过,当皇帝谈到梁将军的小儿子,小梁将军梁铮的时候,宋玉察觉到皇帝的态度隐隐发生了点儿变化。他歪着头,忍不住问:“三哥,这位小梁将军,是做了什么不太好的事情吗?”

皇帝的神情更奇怪了。他用一种难以描述的目光望向宋玉,声音倒是依旧稳重:“你对他有什么印象么?”

明明是他提出的问题,怎么又被问回来了。宋玉挠挠脸,思考片刻,摇了摇头:“不认识。”

皇帝眉间舒展开来,这才回答:“他年纪不大,但天赋出众,武艺高强。当年在西北,跟着他父亲打了数次胜仗。不过梁将军说要磨一磨他的性子,这几年就让他留在了京城,平日里管着羽林卫的事儿。”

宋玉说:“打仗……那还挺厉害的。”

不过他想不通,皇帝的态度怎么这么奇怪?

也许是他那疑惑的眼神太过明晃晃了,皇帝无言一阵,才扶着额头,张口说:“他是个断袖。”

宋玉瞪大了眼睛:“啊?”

断袖之癖,他虽然也听说过,但实在很难去想象那种情况。

不过这到底是别人的私事,别人爱干嘛就干嘛,他也不会说什么。倒是皇帝反应这么大,难道是不喜欢部下有这种癖好?

他又看向了皇帝。

“朕不是因为他……”皇帝有心解释,但看着宋玉那么干净的眼睛,又觉得还是别把以前那些事说出来的好,于是转而道,“他私下如何,朕并不在意。但是成王逼宫那日,你和他都在同一处。梁铮失了职,没有护好你,反而让你受了重伤。”

宋玉一怔,倒没去在意自己受伤这事儿,只因为皇帝的态度,心里头竟然不自觉生了点窃喜出来。于是他笑眯眯地说:“三哥这是替我生气呢?”

皇帝叹了口气,犹豫几秒,抬起手来轻轻摸了摸他的头顶,又说:“但成王是他擒住的。功过相抵,朕最多也只能训他一顿。”

“这有什么呢。再者,他也算是尽到了自己的职责。”宋玉却是为着对方的安抚而开心得不行,“他如何又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其实并不生气,毕竟这些都已经过去了……而且,能有三哥在意我,就已经足够了。”

皇帝心头一热。

对方这话实在是太过妥帖,直听得他整日的郁卒近乎是一扫而空。

只是,在感到温情的同时,他也不免有些懊恼。若是没有以前那些阴差阳错,能早点与宋玉交好的话,也不至于白白浪费这么多年。

他也终于明白,为什么老五这些年来会这么维护宋玉了。

皇帝很快回过神来,静静看着他,说:“你说得没错,不用再管他。以后……”他的手指点在宋玉的额头上,“……三哥会把你保护好的。”

他的表情略微有点不自然,毕竟他很少会说这般肉麻的亲昵话语来。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已经是他能想出来的最认真的承诺。

“三哥……”

宋玉先是一愣,而后简直眼泪都要落下来了。

其实他从醒来之后,就能感觉到别的宫人对他的态度并不那么对劲。而最初见到皇帝的那一面,对方虽然待他也温和,但他就是知道,对方与他并非那么亲近。

事实上,他很害怕。

就像是自己从十六岁突然来到了六年后,他不知道自己身边的人变成了谁,不知道自己做过什么事情,甚至不知道周遭的一切是否是真实的。他感觉自己活在半梦半醒之间,一切都只能小心试探。

所以与皇帝这般平和地交流相处,虽然确实也是他以往的希冀,可此时他做起这样的事情来,还有几分为保全自己的考量。

但感受到对方渐渐软化的态度,他自己也是真心地感到高兴的。皇帝并非是什么愚蠢的人,没有他的真心相待,对方也不可能会这么容易就改变态度。

而今能得到对方这样的一句话来,宋玉心里头那原本对自己未来的命运充满畏惧与不安的石头,终于重重地放了下去。

宋玉终于忍不住,向前一扑,紧紧地抱住皇帝劲瘦的腰身,把脑袋埋在对方的肩窝,眼泪簌簌地掉。

皇帝猝不及防被他这么一抱,因着这突然而来的过了界的亲昵动作而浑身一僵,但很快又放松下来。他安抚似的捏了捏对方的后颈,随后把对方哭得眼泪通红的脸捧起来,用手掌轻轻抚过对方的眼角,心头也有些不知如何应对的无奈:“哭什么呢?”

小孩儿都这么爱哭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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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印象里头,作为胞弟的楚王,似乎也就小时候会哭闹。对方长大之后天天跟老四混着,游山玩水、吟诗作对的,乐得很,没见过还能有掉眼泪的时候。

不过,他也不讨厌宋玉这般。

毕竟漂亮的美人哭起来也是梨花带雨,只让人心碎得想要怜惜。

宋玉抿着嘴唇摇摇脑袋,只睁着一对杏似的黑眸,软软地看着皇帝,哽咽着道:“臣弟只是……只是太高兴了。”

皇帝由着他抱了好一会儿。直到眼泪消停了,对方才脸红红地放了手,抬手擦擦自己湿答答的脸,干巴巴地为自己的失礼道歉。

皇帝张口本来还想说什么,却听得潘池在外面小心地敲了敲门,声音压得极低:“陛下,有急报。”

“朕知道了。”

宋玉也听见了潘池的话:“三哥……”

“朕先出去一趟。”皇帝的嘴唇动了动,他看向宋玉微红的眼尾,“若是时间还够,就来陪你一同用膳。”

宋玉赶紧点头,说:“我等三哥处理完政事,回来一起吃。”

皇帝应了一声。走之前,他没忍住,又捏了捏宋玉的脸,这才大步往外,朝着宫人吩咐一句“从窖里取点冰块来”,而后离开了云晟宫。

天色渐沉,乌云笼罩,很快下起了雨来。

宋玉不喜欢雨天,因为雨天总给他一种沉闷又难受的感觉。他坐在窗前,望着外面滴滴答答、接连不断的雨线,心情有点烦躁。

所幸,没过一阵,宋予知就来了。

宫人小心地给他们布好了菜,依次退出了房去,只留了潘池和其余两个在旁边候着。

宋玉见宋予知眉宇间留有深深的疲惫,心中也忧心不已。他主动给对方盛了碗汤,小声地开口:“三哥,先别想事儿了。咱们先吃饭吧。”

皇帝点了头。

两人无声地吃了会儿东西。虽然依然是美味佳肴,宋玉却没了以往那般轻松的心情。他总觉得有什么事儿。

他本来想了好久,才欲要开口问起,就听宋予知先说了:“是成王世子的事。”

宋玉疑惑地看着他:“这……世子怎么了?”

“生病了,烧得厉害,喊着要娘亲。”宋予知叹了口气,“虽说他是成王的儿子,但毕竟年幼,实在也可怜。朕派了御医,但他很不配合。最后实在是没了法,召了成王妃入宫。”

“母子连心。想来有王妃陪伴,世子也能安心一些。”宋玉有些唏嘘。

“……不。”说到这里,宋予知的表情有点复杂,“他只叫成王妃为母妃,还是一直在喊。后来是把药给他强灌下去的。若不是哭累了,这孩子也不会安静睡着。”

宋玉的表情也变得很难以形容:“这,这……”

宋予岳这做的是什么混账事啊!

“三哥,成王府上……是还养着人么?世子所谓的娘亲,莫非是他的侧室?”宋玉有些苦恼地问。

宋予知诡异地沉默一阵,才声音低沉地开口:“成王府上确实还有两位侧妃。但在宫变之前,他把他的侧妃和庶子庶女全都杀死了。”

宋玉大骇:“什么?!”

“成王向来残暴,对那些女子和不受宠爱的孩子……”宋予知摇摇头,“也许只有对着他最为满意的两位子嗣,他还勉强留有一点人性吧。”

宋玉捏紧了手中的玉筷,脸色甚至有点发白。

“六弟?”宋予知见他反应如此,微微蹙眉,伸出手来轻轻按住对方的手腕,“还好么?”

他这才发现,宋玉甚至有点发抖。

“我……我没事。三哥,我就是,想起这种事,真的有点恶心。”宋玉眼瞳中似有某种混着痛苦和迷茫的感情迅速划过,“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但就是,心里头难受得很……”

宋予知想着宋玉只有十六岁时的记忆,大概还只留着对成王以前的印象,所以一时之间接受不了现在这样残酷的事情。他只能轻轻拍了拍对方的手背,安抚道:“别再惦记着这事了。这毕竟……当时是谁也想不到的。”

宋玉勉强地笑笑:“三哥说得不错。我也只是……罢了。”

他又恍惚好一阵,才重新看向宋予知,说:“三哥,一会儿……我能跟你一起去看看世子吗?”

尽管宋予知觉得这并不是一个很好的主意,但看着宋玉这副模样,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来。他只能点了头:“既然如此,朕同你一起去看一眼。”

“……谢谢三哥。”

成王造反失败之后,世子和郡主没有跟着入狱,但被软禁在成王还是皇子时所居住的宫殿里,由宫里的老嬷嬷暂时照顾着。

宋玉跟宋予知来的时候,穿着一身布衣的成王妃眼眶红红的,向他们行了礼,又去外头守着煎药了。

他俩来到榻前,看见幼小的男孩面色潮红,呼吸急促。他额上盖着裹了冰块的帕子,嘴里不住地呢喃:“父王……娘亲、娘亲……”

宋玉看得心里也难过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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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很久以前,也曾经有过这样的事。那时候他发了热,在云晟宫里边哭边喊着父皇和母妃,非常无助。恍惚间似乎有人轻轻拍打着他的背,温声安抚着他,但等他病好醒来,身边依旧只有老秦他们。

宋予知碰了一下小孩的脸,叹道:“还是很烫。”

宋玉没忍住,坐到一旁的矮凳上,伸手将小孩放在榻边的小手轻轻握住。

“早点好起来吧……”他低声道,“你父王造了孽,不该你们来承受。”

宋予知立在一旁,听着小孩紊乱的呼吸声,心情也难免沉重几分。

不知是否是他的话传达了过去,小孩竟然模模糊糊地睁开了眼睛,一双漂亮的凤目里头积蓄着泪水。

他的目光先是落在高大的宋予知身上:“皇叔……”而后,他的目光向下,直直地停在了宋玉那张美丽的脸上。

宋玉以为小孩认生,赶紧说:“世子,我是你六……”

“娘亲。”小孩呜咽着,眼里包着的泪水一下子涌了出来,“画里头的……娘亲,娘亲……”

宋玉大惊,浑身一抖,下意识就要起身。

小孩的小手死死地抓住宋玉的手,“娘亲!瑾玉很乖的,呜……娘亲不要走……”

宋玉现在脑子里完全是一团乱糟!

他想安慰自己,对方也许是烧糊涂了,才会误认他;可是,对方连对着成王妃都不会这么喊,又怎么可能是错认?

“我不是,”宋玉的声音发颤,“我不是你娘亲……”

他很恐慌。他害怕自己与成王有什么关系,更害怕与皇帝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亲密关系毁于一旦。

他甚至没有勇气转过头去看宋予知,他怕看见宋予知充满猜疑和不信任的眼神。

就在他六神无主的时候,一双大手轻轻放在了他肩上。像是给予他力量般,身旁男人的声音也沉稳地、遥远地传来:“你娘来看你,你得配合御医好生吃药,才能早点把病治好。”

皇帝跟小孩又说了什么,宋玉已经听不进去了。直到小孩重新昏睡了过去,宋玉的手被宋予知轻柔地抽了出来,他才回过神来,愣愣地看着宋予知近在咫尺的俊朗面容,有点委屈地说:“三哥,这种事情,我压根……”

“朕晓得。”宋予知摸摸他的头,“走吧,先回宫去。”

宋玉忐忑地跟着宋予知往云晟宫去,一路上思路都很混乱。

“不是你的问题,你别忧心。”见宋玉这般不安,宋予知也只能叹气,道,“朕现在……也只是隐约有个猜测。”

宋玉眼巴巴地望着他。

宋予知看向宋玉,嘴唇微动,却是怎么都无法把他所推测的那个龌龊之极的猜想给说出口来。那些肮脏、晦涩又阴暗的念头,怎么都不应该污染眼前这个干净乖巧的宋玉。

“别想着这事儿了。”他最终只能避重就轻,“今天的事情已经够多了,你回去好好休息吧。”

宋玉当天晚上失了眠,在榻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偏生晚上又下起了雨,还打起雷,震得他更加难以入睡。他脑子里一会儿是宋予知那欲说还休的为难神色,一会儿又是小世子喊着他娘亲时哭泣的模样,心里头始终沉甸甸的。

宋予知来到了被羽林卫牢牢把守的一座库房。

这里头的东西,全是当时从成王宋予岳府上给抄上来的,还有一些是从他的私库找到的,之后也陆续有新添进来的其同伙的东西。

宋予知之前并没有认真去看过,毕竟他只关注里面是否有与成王谋反、贿赂官员等相关的证据。这种查证的事情交给属下就足够了,而他也确实得到了很多证据。

但是今天,他要来找的,并非是与谋反一事有关的线索。

“画儿?这当然是有的,还不少。”管理库房的小吏带着宋予知往库房里头走,“不过从王府里头搬出来的,大多都是些清雅的山水画。陛下所说的人物画,倒更多都是从他郊外一处暗庄里搜出来的。”

小吏停了脚步,指着前方五个大箱子,说:“就是这儿了。”说着,他往前去打开了其中一个箱子,露出了里面乱糟糟一大堆卷起来的各色画轴。

潘池眉心一跳,有种不好的预感。

见小吏就要弯腰去取出画轴,宋予知出声打断了他的动作。

“朕自己来。”

宋予知面无表情地走上前去,从中抽出一个画轴,缓慢地打开。

他没有出声,只把画轴重重地扔到了一边。

他又继续取出另一幅,看完之后同样扔到地上。

潘池已经不敢抬头了。他瑟缩了一下,眼睛只敢黏在地砖上头,可偏偏皇帝扔下的第三幅往后滚落了一段,里头的画就这样暴露在他眼前。

潘池一抖,立刻闭上了眼。

而一旁恭敬等待的小吏,瞥见皇帝越发可怕的表情,冷汗直冒,只能垂下眼睛,不敢再看。

已经看完不知道多少幅的宋予知终于停了动作,冷淡地下了令。

“……搬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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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都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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