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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了夏后,天气便一天比一天热了。
宋玉鬓边的细汗冒了出来,惹得他只能拿着手扇扇风,加快了前进的速度。
他想去御书房找宋予知一同吃御膳房新做的蜜冰沙。
自从经过那晚的梦后,宋玉对待宋予知的心情就变得有些复杂,既羞涩又惶恐,但是……经过纠结的这几日,他恍然惊觉自己的内心,其实还是想要继续靠近。
宋予知待他很好。就算不是爱情,单从亲情的角度来说,他就不应该生硬地疏远对方。即使……即使这样忍耐的过程总是很煎熬,可是在能和宋予知亲近的时候,他就像忘记了一切的烦恼,只剩快乐的感知充斥着他的脑海。
然而,等他到了的时候,却被羽林卫告知宋予知正在里面与几位臣子谈政事。宋玉想着自己不好打扰他们的事,正准备带着一行人要转身离开,臣子们却正好散了会,从御书房里走了出来,就与宋玉撞见了面。
面对已经接近三个月没见过的兰王,这些臣子有些惊讶。而里面情绪最不稳定的,正是梁小将军。
宋玉压根不认识他们,又怕自己开口露馅,只能整理好表情冲这些大臣们友善地一笑,算是打过招呼。这些臣子腹诽这位小王爷的脾气似乎好了不少,动作不敢怠慢,一一向他行礼问候,又小心地看了看他,这才告辞离开。
但梁铮没有走。
宋玉只看见这个长相俊朗、看上去还有些少年气的臣子向他走来,黑白分明的眼睛里竟然闪着泪光。
宋玉不明所以地望着他,心想自己以前莫非与对方关系很好么?
“……殿下。”对方终于开了口,声音有些沙哑,“您的身体,现在怎么样了?”
宋玉回答:“已无大碍,多谢挂念。”
梁铮深深地注视着他,低声喃喃:“那就好,那就好……”
宋玉不熟悉他,因此听了这话之后也不知该继续说些什么,只好抿着嘴角,朝对方甜甜地笑,梨涡都露了出来。
梁铮看见他这般可爱的笑容,心头一荡。他忍不住往前大迈一步,想要伸出手抓住宋玉的手腕来,向对方倾诉自己这些天来的思念:“殿下!我……”
不待老秦变了脸色想要拦下他的动作,御书房门口那头已经冷冷地传来一道声音:“梁铮。”
梁小将军的动作一滞,手终究还是没能碰上宋玉的。而宋玉察觉到他的意图,有些尴尬地往后退了退,明晃晃表达出自己并不是很想与陌生人接触的意思。
宋予知踱步而来,英俊的面容依然沉静,看不出喜怒来,但梁铮知道对方对自己刚才差点放肆过头的行为很是不悦。又见宋玉对他如此生疏与戒备,梁铮心里更是难受,只得垂了头,回身向皇帝行了礼:“陛下恕罪,是臣逾越了。”
宋玉没在意梁铮。他见宋予知过来,眼睛登时就亮了,目光黏在对方的脸上,连唇边的笑容都深了几分。若是他背后有条尾巴,此刻一定甩得噼啪作响——说不定还能往前一伸,紧紧地缠绕在宋予知的手腕上。
宋予知看得有点好笑,又觉得对方眼巴巴的模样很是有趣,让他忍不住想伸手摸摸对方的脸。但一转眼看到杵着的梁铮,他还是忍住了冲动,收敛神情,决定先把这事给解决掉:“朕不希望再有第二次。”略一停顿,他走到了宋玉身边,继续道,“……对着朕做什么?你该向兰王赔罪。”
宋玉总感觉气氛有些诡异。梁铮刚才的行为确实有些唐突,但宋玉并没有因此生气,他只是很奇怪对方为什么会冒然做出这样的动作。而此刻听出宋予知话语里沉沉的不高兴,宋玉赶紧打圆场:“三哥,这都没、没什么。让梁将军回了吧……”
最终梁铮给宋玉道了歉,又深深地望了他一眼,才不得不转身离开。
宋予知瞥见梁铮看向宋玉时的眼神,不自觉地蹙起了眉头。
宋玉小心地扯了扯他的长袖,说:“三哥,别想了……咱们去吃蜜冰沙吧。”
“好。”宋予知收起思绪,却忽然伸手握住宋玉修长柔软的手掌,在对方无措得耳朵尖都红起来的时候,牵着他一同回了御书房,“你是跑过来的?难怪……下次别自个走了,让他们抬了步辇送你过来。行了,先进来,里头凉快些……”
御书房通风好,确实比外面凉快许多。在角落里,也放了一些冰块,更是让里面的温度降下不少。宋玉一进去就舒适得不禁眯起了眼,凑到那些冰块边儿上,围着走了走,只觉得实在是清凉。
宋予知的檀木桌上放着之前议事时留下来的许多东西。他让潘池召来下人收拾了,又吩咐宫人把凉茶糕点摆上来,蜜冰沙则已经让御书房做去了,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送过来。
宋玉凉快了,见宫人也已经收拾得差不多,就在宋予知旁侧的位置上坐了下来,一边等着心心念念好久的蜜冰沙,一边看宋予知在图上批注着什么。
倒是宋予知手一顿,回头看着宋玉,眼神有些复杂。他放下笔,在宋玉疑惑的目光中,向他招招手,问起:“你来这边的时候,见到那几个
', ' ')('了?”
宋玉知道他指的是那几位大臣,遂点点头:“见到了,但是……”他苦恼地看向他三哥,“我真的记不起来。”
“无妨,下次带他们与你见一面。”宋予知说,“也是时候该让你自己来慢慢接触这些了。”
宋玉其实对政事不算太感兴趣,但见宋予知对他这么信任,又觉得不能辜负对方的期待。于是他回答:“好。”不过想了想,他有点紧张地反问,“那我,我得出宫……回王府吗?”
他不提,宋予知都没想起这一茬来。这位新皇私心里当然是不想对方这么早就回去的。于是他说:“这个倒不急。你还是在宫里多养一阵吧。”
宋玉这便放心了。
他在桌子边趴了一阵,有点困倦地打了个哈欠。他抹掉眼角溢出来的几滴泪,看着三哥的侧脸,又想起在御书房前与梁铮相遇时的诡异状况,忽然问:“三哥,那位梁小将军……我以前与他熟识吗?”
“自然是认识的。”宋予知隐去那些传闻,“他与老四老五关系都不错,与你也算是朋友。不过,若说是亲密无间的知己,那肯定是算不上的。”
这倒不是他诓宋玉。至少在他以往看来,撇去那些真真假假的风言风语,宋玉与梁铮之间虽然关系的确不错,但也并没有达到非常亲密的程度。
事实上,宋玉以前在朝中,看上去混是混得很开,但其实他好像与他们总有一层隔阂,对朝中人也看似热情实则冷漠。他的心门异常厚实,没有人能够打得开,也就没有人可以窥见他张扬外表下那颗柔软的真心。
只有面对着宋予知、宋予叶等人,他的表情才好似真实了一些。
恰好此时宫人正捧着两碗蜜冰沙走了进来,小心地给这两位布好,又安静地退了下去。
宋玉本要说出的话给咽了回去。他立刻坐直了,捧着这碗上头缀着红豆的蜜冰沙,迫不及待地拿起边上的勺子给挖了一块下来,放进口中。清清凉凉的口感,还有顺滑的甜味丝丝缕缕地融入,这样的滋味实在是——
“好吃!”宋玉一脸幸福地把冰沙吞下,又用眼神催促宋予知也试试。
宋予知微微地笑,也跟着拿起勺子,尝了一口,说:“挺好。”
宋玉高兴地连着吃了好几勺,心神舒畅了,这才又把话题转回去:“我感觉,他好像还挺关心我的。不过……”
宋予知停了动作,竖起耳朵。
“不过他有点不对劲。”宋玉浑然不觉,咬着勺子嘟嘟囔囔道,“他看我的时候……我总觉着怪怪的。”
说到这里,他猛地记起这位梁小将军也是个断袖,不由得尴尬起来。但他又转念一想,就算都是断袖,那也不见得就一定是有什么关系……大抵是彼此都清楚对方的癖好,所以相互之间有了惺惺相惜之感?
这么一想,好像就能理解了。
宋予知面不改色地说:“朋友之间,有所挂念也很正常。大概是他挺久没有见到你了,所以有些冒失。你也不必多想。”
这一通话绕来绕去,就在宋玉心里头坐实了他与梁铮是同为断袖,因此有着相惜之情的朋友。
至于其他?看宋予知的态度便知,他与梁铮怎么可能会有那种超出友情之外的情谊。更何况……
宋玉悄悄地红了脸,赶紧埋下头去划弄了一下碗里的蜜冰沙,心想,自己果然还是更喜欢三哥这样的。对那位梁小将军,他可没有什么心动的感觉。
而见宋玉平静的模样,想来已经是把他与梁铮的关系定为普通朋友了。宋予知脸上表情不变,心里着实满意得很,连一向不怎么喜欢的蜜冰沙都多吃了好几口。
远远站着的潘池听得一清二楚,如何腹诽暂且不表,面上倒只笑呵呵地拿自己当个聋子。
用过午膳,潘池忽然接了个消息,先是一惊,随后赶紧跑到宋予知身边,附耳嘀嘀咕咕。
宋予知剑眉紧锁。
“陛下,您看,这……”
“朕知道了。”宋予知的表情很冷淡,“收拾完,就过去一趟罢。”
宋玉见宋予知之前与他说话还是和颜悦色的,一听了新消息就立刻沉了脸色,便知道这消息定然不是个什么好事。
潘池退出门外吩咐去了。宋予知望着宋玉,有些无奈地叹口气,说:“三哥一会儿得去一趟慈宁宫,你就先回云晟宫好好休息。房里要是还闷热着,就让底下人多去窖里拿点冰块来。”
“嗯嗯,好。”宋玉心下揣测着宋予知去见太后的原因,对着宋予知乖乖点头,“三哥先忙急事吧。”
等宋玉坐上步辇摇摇晃晃地回了自个儿的云晟宫,他躺上清凉的凉席,左想右想,都还是放不下这件事。
在他以往的记忆里,宋予知与太后的关系应当是还不错的。那时候太后还是贵妃,性格温婉,待人谦和,对自己的两个儿子很是爱护。当年宋予知被迫离京的时候,他还听说这位贵妃娘娘哭了好几个日夜。
可现在瞧着,却怎么都觉得有点不对。
青竹捧
', ' ')('了装着冰块的器皿走进房里,就见自己的主子望着垂落的纱制床帘发呆。她把器皿放好,便听见宋玉喊她过去,让她帮忙梳发。
青竹自然是应下,从台子上拿起银梳子,捧起宋玉如缎般的乌发,温柔地给他梳起来。
梳发是幌子,打听消息才是真。
听见宋玉小声地问起太后和皇帝的事儿,青竹实在是想感慨自己的王爷胆子大得很,在这隔墙就有耳的宫里头,问的净是些宫人不敢轻易讨论的事情。
但青竹作为女性,有着她敏锐的直觉和细腻的观察力。她知道宋玉对皇帝而言确实是有所不同的,而这就是宋玉最大的倚仗,连着他们这些下人也能得到几分优待。
何况,这事儿也算不得什么秘密。既然是王爷想要知道……
青竹轻笑一声,也低声地问:“您是觉得哪儿奇怪了?”
宋玉便说起自己记忆里与现在的情况的不同。
“若要说起最近闹起的,应该就是选妃的事儿了。”青竹放下梳子,给宋玉按摩起头部来,“您也知道,陛下登基不过两年,时常忙于政事,甚少踏足后宫。太后娘娘……她对此很着急,就想要给陛下定下几位嫔妃来着。”
选妃?
也是,三哥年纪已经不小了,又是皇帝,总得考虑……
宋玉先是一愣,随后便有些难受地垂下眼睛,摸了摸自己有点发疼的心口。他问:“三哥宫里总有些妃子吧,太后又何必这么着急呢?”
青竹笑着说:“殿下呀,您在宫里待了也不久了,您有听说过后宫哪位娘娘的消息吗?或者说,您有听说过陛下招人侍寝的消息吗?”
宋玉呆呆的:“哈?可是……三哥他以前,明明有……”
在他记忆里,宋予知曾经有一位定下婚约但还未成婚的正妃,还有两位已入门的侧妃。等宋予知贬去西北的消息一出,那位本应为正妃的闺阁小姐立刻不依不饶地让家里人把亲事给推了,转头嫁给了另一位臣子的儿子。而那两位侧妃的情况,他就不清楚了。
“陛下曾经的王妃推掉婚约,改嫁了。至于那两位侧妃,听说一位拿了安置费,自个儿离了王府,不晓得去哪儿生活了;另一位则坚持跟着陛下去了西北,不过极不适应那边的生活,没多久就生病去世了。陛下登基之后,还给这位早逝的侧妃娘娘追封了嫔。”青竹说起也有些唏嘘,“不过,陛下在西北那头的情况,奴婢就不知了。”
宋玉心跳得飞快。他的手指下意识地抠住被单的一角,这是他紧张的表现。他问:“那,那现在后宫里头,是个什么情况……?”
“现下宫里头么,有两位更衣,一位美人,还有一位丽嫔娘娘。”青竹回答,“陛下也是个狠心的。这些娘娘两年来与陛下见面的次数,怕是十根手指头都数得过来。”
怎么会只有几个人,还都是给的这么低的位置……
宋玉有些难以置信:“三哥登基,不说皇后,妃位总应是要给出去的,怎么会……”
旋即他顿了一下,忽地灵光一闪,抓住了一点:“成王未倒,三哥对这些臣子定然还有所顾虑。前朝未定的时候,后宫若是乱起来,对三哥怕是相当不利。”
青竹点点头,小声地说:“奴婢也是这么猜的。不过,陛下到底是怎样的心思,咱们也是弄不懂的。而太后这段时间,不知怎么,态度愈发强硬,对陛下的事儿……唉。”
宋玉便明白了。宋予知显然不是什么好相处易退让的主,太后多次的插手只会让他越发厌烦。这对母子之间的矛盾,便在这之中给加深了。
不过,又绕回到三哥纳妃的问题上,宋玉仍是有些郁闷。即使现下没有皇后没有妃子,等局势彻底平定,三哥他也总会迎娶后妃,为皇室开枝散叶。而他……
宋玉让青竹收手退下,闷闷不乐地拿被子盖上自己的脸。
经历了一次争吵的慈宁宫里,一杯茶盏在地上炸开,碎了一地。
太后在座上喘着气,伸出的手指微微发颤:“你以前总拿成王之事搪塞哀家!现下成王已经入狱,其他的也尽在你的掌控之下……你现在却还是不肯纳妃?!”
宋予知负手而立,没什么表情:“母后,您劳心了半生,是该安心享福,颐养天年了。”
“你……哀家操心这么多,是为了谁?平衡前朝后宫,本就是你应做的事情!”太后的声音似怒似哭,“哀家是怕你忘了你的责任!你这几月都与那喜欢男人的兰王走得近,你当哀家不知道?哀家明明告诉过你,要离他远点!”
听到后半句,宋予知目光蓦地变得锐利:“朕与胞弟亲近,有何不可?母后若是以此迁怒,实在是……”
不待他说完,太后便打断了他:“胞弟?”随即冷笑一声,“就他那骨子里流着的肮脏的血,怎么配跟你们称兄道弟?!”
“太后!”
不是母后,而是太后。
这个称谓已经极重,它代表着宋予知的态度。
“你……不过是说他几句,你便如此对待你的母
', ' ')('后?可他就是个祸害!”她的语气是如此怨毒而痛苦。她捂住脸,似乎流下了泪来:“陛下!他已经毁掉了成王啊……若是再与他亲近,他迟早也会毁了你的!”
潘池察觉到宋予知周身那愈发冷漠而凌厉的气势,瑟缩着往后退了一点儿。
太后泪眼朦胧地望着她那没有丝毫怜惜之心的儿子,脑中名为理智的弦终于崩掉。她哆哆嗦嗦地,似是要把多年来的愤怒都宣泄出来,厉声地朝皇帝说着什么。她一边尖叫,一边将桌上的东西往下狠狠地砸,这些东西在皇帝脚边片片地碎裂,在地面上留下一道又一道尖锐的划痕。
而她说出的每一句,放到外头都能引起轩然大波。
宋予知的手指甲已经把自己的手心掐出血来。但他忍住了,就站在那里,看着他那早已面目全非的生母,用着怨恨又恶毒的语句,诉说起她当年得知一切时的震惊与痛恨。
她已经不在乎了。
她憎恨先皇,也憎恨宋玉。
而她的儿子,也只是她用于报复的工具。
最终她成功了。她的儿子做了皇帝,她也成了最为尊贵的皇太后。
“……看来,自父皇离去之后,太后的神智便不太清醒了罢。”
可惜她的儿子,也不是甘于沦落为工具的蠢人。
“太后的身体不好,不宜外出,只能安养。既是如此,就在慈宁宫里好生待着罢。”
“至于宫里其他人,就日日夜夜为太后祈福抄经,不得踏出宫中一步。”
所以,她将继续这样,永远地,被这片冷漠的、无情的深宫囚禁,直到死去。
宋予知踏出哭闹作一片的慈宁宫,深深地吐出一口浊气。
他从来不想与她走到这般田地。但他们之间的隔阂,从他去往西北之前就已经形成,这么多年下来更是如大河冰封,无论如何也无法再回温解冻。
而今日这一通闹,对方如疯了一般,说出来的那么多宫中秘辛……已经不能任由对方再继续下去了。
至于在宫里听见太后话语的那些宫人……
等过了一阵,这事渐渐淡下之后,也只能处理掉了。
潘池交待完下面的事情,又回到了主子的身边,安静地陪伴着。
宋予知有些疲惫地捏了捏自己的眉心,道:“去云晟宫。”
宋予知到了云晟宫的时候,没看见宋玉如以往般等候的身影,才知道宋玉已经在榻上睡着了。
他挥退其他下人,独自走进宋玉的寝殿。
宋玉的睡颜红扑扑的,鸦羽般的睫毛随着呼吸一颤一颤。他的唇边隐约勾起了一个弧度,像是在做什么美梦。
宋玉,宋玉……
宋予知的脸上,难得露出了有些迷惘的神情。
他与宋玉,不是有血缘关系的胞弟,却亲密更甚于胞弟。即使是在得知了那般情况的现在,宋予知也依然没有想要与他疏远分离的想法。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也许是因为,他发现了宋玉曾经那个模样之下,瑟缩躲藏着的、真实的自我。
他穿过了被大雾遮挡过去的六年,亲眼看见了宋玉未被蒙上尘沙的纯真、直率、可爱。
每多一刻、多一时、多一天,他对宋玉的喜爱之情就会深一分。
这种感情很是莫名其妙,却又来得极快,快到他还没来得及反应,他一向珍惜的时间便拿了半数花在对方的身上。
宋予知靠近几步,在宋玉的床边坐了下来,细细端详起宋玉的面容来。
宋玉无疑是美的。可他与宋玉相处着,却好像时常会忽略掉对方这种明艳的美丽。他记忆里最深刻的,是对方带笑的眼睛、对方留下的笑声、对方柔软的手心。
是那些,他未曾经历过的温柔与快乐的感觉。
甚至于会升华成一种,近乎可以称为“幸福”的奇妙之感……
这大概就是为什么,他会在历经那些腌臜事之后,忍不住来到对方身边。
他忍不住伸出手去,轻轻地,抚摸着对方的脸颊。
是什么,到底是什么——
宋玉突然被一双发凉的手摸着,不适地皱了皱眉。他的呼吸变得有点紊乱,很快就从浅眠之中苏醒过来,一睁眼就看见他三哥的脸。
“三哥?!”
他这下是彻底清醒了,赶紧坐起来,讪讪道:“青竹她们也真是,三哥来了也不把我唤醒……”
“无事。朕让他们别来扰你清梦的,可惜……”宋予知收回手,“朕吵醒你了。”
宋玉赶紧摇头:“没有没有,三哥能来,我很高兴。再说了,睡多了也对身体不好,我本就该起了。”
他正欲要掀开被子起床,手却正好碰到了宋予知放到边上的手,目光自然也就顺着过去了。
下一刻,宋玉乌黑的瞳孔猛地缩了一下。
他迅速地伸出双手,抓住宋予知的右手,小心翼翼地捧过来。
对方的手心里是好几道弯弯的
', ' ')('、深深的伤口,指甲里全是干掉的血,还有些模糊的碎肉。而顺着伤口往下延伸到肘部的暗色血迹蜿蜒曲折,像是几根染血的荆棘。
“这,这是怎么回事?”宋玉有点语无伦次,“是什么人……不,三哥,你为什么……”
“……不碍事。”宋予知顿了一下,用另一只手摸摸他的脑袋,“一会儿朕会去处理的。”
“还一会儿?这怎么行?”
宋玉有些气恼地瞪了他一眼,翻身下床,哒哒地跑到门口,让青竹拿了清水、绷带和伤药来。
随后,他便端着东西走了过来,拿帕子沾了清水,小心地给宋予知把血迹和指甲里的痕迹给清理掉,而后又拿毛巾把水擦干净,涂了伤药,再动作轻柔地给对方缠好绷带。
宋予知微微地笑:“是朕伤了手。怎么你这表情,比朕还更像是受了伤的人?”
“三哥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可我爱惜。”宋玉抿了抿嘴唇,也许是因为生了恼意,才敢这么大胆地顶嘴道,“就算是小伤,若是……三哥下次再这样,我就真的生气了!”
宋予知一怔。
宋玉又温柔地摸了摸他已经被包好的手掌,抬起头来,用雾一般柔软的眼睛望着他,问:“现在还疼吗?”
“……嗯。”宋予知垂下棕色的眼,低声道,“是挺疼的。”
宋玉听着也有些难过。
能让他这历经过战争、男子汉一样的三哥都说疼,想来是真的疼。
他忽地想到了民间里流传的一种说法。虽然想着有些羞耻,但是抱着想要对方不那么疼的念头,他还是下了决心,缓缓地将脑袋凑了过去,握住对方的手指。
然后,他用自己柔软的唇瓣,在宋予知受了伤的手掌心里,轻轻地落下了一个温热的吻。
在这一瞬间,宋予知感觉到自己的手心像是着了火,窜起了常人无法忍受的高温。而这温度一路向上卷起,将他全身都要吞噬掉。
他的脑袋里一阵轰鸣。
为什么想要亲近对方,为什么想要待在对方身边?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三,三哥?”
做完这一切,宋玉也有点羞涩。他抬起头来,轻轻地唤了一声。
而他对上了宋予知那混乱的、震惊的——还有欣喜与清明渐渐绽放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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