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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屿赶到的时候,婚礼仪式已经结束。
教堂白墙尖顶,岁月之下外墙斑驳,却仍庄严肃穆、气势不凡。
蓝白气球浮动在空,草坪上支起数架熏烤炉,核桃木上横陈着各色肋排肉肠,烤得外皮焦脆,发出阵阵辛香。
贸贸然闯进他人婚礼现场相当不礼貌。然而打不通虞清昼的通讯,陈屿事急从权,只能借着莉莉给他的请柬混进野餐和留影的人群之中。
蔷薇花墙前立着一架木秋千,一名小姑娘正坐在横板上,前后轻轻摇荡。
虞清昼背对陈屿的方向,站在秋千架旁,身姿挺拔,长发高束,不时伸手控制秋千绳,维持小姑娘的平衡。
他身前的女子婚纱曳地,鬓边别花,端着酒杯,仰面同青年谈笑自若。
看来这就是新娘了。
有那么一瞬间,陈屿怀疑自己穿进了盗版文。按妹妹的说法,主角受天性纯良,主角攻虽然心狠手黑,但是秉性坚贞。
然而现在,同性恋是假的,秉性坚贞也是假的。陈屿心情复杂得难以言喻,走了没几步,那小姑娘忽然冲他比了个手枪的手势,“biu”的一声,大声嚷道:“有怪兽接近!有怪兽接近!biubiubiu!”
新娘连忙伸手捂住小姑娘的嘴,虞清昼松开攥着秋千绳的手,回过头来,唇畔浅淡的笑容微凝。
仿佛一家三口原本正其乐融融,却突然被一个毫无眼力的不速之客打扰。
陈屿硬着头皮走上前去,不敢凑得太近,还没说话,那小姑娘似乎被新娘教训了几句,跳下地来,冲他抿唇一笑:“叔叔,对不起!我只是想要你陪我玩!”
“这孩子,真是的。你是虞先生的朋友吗?”侍从恰好经过,新娘随手端来一杯酒,递给陈屿,笑眼看了虞清昼一眼,“怎么不早点介绍给我?”
陈屿根本不知该如何回复,此情此景,新婚夫妇和奸夫齐聚一堂,何等尴尬。
他心情复杂,直直看着新娘的脸,倒不是因为对方貌美,而是心虚和愧疚占了上风。不知怎么的,嘴里无法控制地说:“新婚快乐,我是他的……”
“他不是我朋友。”虞清昼淡淡地开了口,打断他,“他是我——”
陈屿登时惊出一身冷汗。
他差点就把那句极其可怕的“我是你丈夫的奸夫”说出口了!
“什么呀什么呀?”那小姑娘冷不丁开口,“既然不是朋友,那是什么?是老婆吗?”
新娘立刻伸手捂嘴:“艾米莉!”
“怎么啦?”小姑娘不满地跳开,“爱丽丝不是姐姐你的朋友,是老婆;依此类推,叔叔既然不是虞哥哥的朋友,那就是哥哥的老婆咯?哪里不对?”
“哪有这种类推法!”新娘惊得呆了,“艾米莉!你过来!”
“咦,我推错了吗?”小姑娘灵活地躲开,“我知道了,虞哥哥是叔叔的老婆,对不对?”
她求证性地问虞清昼:“我说的对不对呀?”
“他是我下属。”虞清昼十分冷静地道,“抱歉,失陪。”
他分别朝新娘和小姑娘稍一点头致意。反手攥住陈屿的手腕穿越草坪。陈屿混乱得说不出话来,任他拉了一路才勉强想起正事,掏出解药道:“主人,这个……”
虞清昼回头道:“谁放你出来的?”
陈屿道:“是我妹妹。她在……”
虞清昼蓦地停步:“你和莉莉一起来的?”
陈屿愕然:“您不是早就知道了?”
而且,虞清昼怎么知道莉莉的名字?
虞清昼并未回答,安静片刻,开了口:“原来是她带你来的。”
这似乎是个问句,又似乎不是。陈屿不明所以地点头,青年又转过身,一言不发地往前走去。
陈屿连忙跟上去,“莉莉在昨天送来的红酒里测出了毒药,过两三个小时就要发作。这是解药,您快把它喝了……”
他说到这里,难免想起虞清昼昨晚是怎么以口渡酒,又是怎么掰开他的腿,把冰凉的瓶颈深深插进他穴里,让春药浓度极高的酒液灌满蜜穴和子宫。脸上一阵发烫,没注意二人正穿越廊柱重重,拱顶森森,忽然间凉风过耳,仿佛一脚踏入百年之前。
教堂年头已久,空旷幽寂。錾金圆顶之下地面寂寂,落满几何形状的光斑。阳光透过环绕的玻璃花窗,转为温暖陈旧的黄色。
虞清昼停下脚步,从陈屿手中接过药剂,取出瓶盖,放在鼻端轻轻一嗅,又把瓶盖揿了回去。
“这不是解药。”他说。
“什么?”陈屿又是一愣,“可是,莉莉喝了,我也喝了的,没问题的。莉莉应该不会骗我。”
“噢,”虞清昼没什么表情地看着他,“你喝了啊。”
陈屿连忙点头。虞清昼抱着胳膊,往圣母像的底座上一靠:“那回答我,为什么来这里?”
陈屿微微一愣,嘴唇和舌头像是自己动起来,不受控制、不由自主地答道,“莉莉接到了刺杀
', ' ')('您的单子,但是不打算动手。想过来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助的。”
“那是她一个人的事,”虞清昼道,“你跟过来干什么?”
“我有些不放心,而且,她说您要结婚了,婚后还会隐居……”
“结婚的不是我。”虞清昼盯着他,“新娘之一的父亲请我做证婚人。”
“对,对,我知道,”男人困惑地喃喃,“不过,她为什么要骗我呢……”
“你,”虞清昼打断他,不知怎么的磕绊了一下,“所以你听说我要结婚了,就过来找我,为什么?”
“我没有想找您,”陈屿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喉咙,“我只是想最后见您一面,远远地看一眼就好,不打扰的。”
虞清昼听了这话,好半天没眨眼。
“你不是和喻三过得很幸福吗?”忽然间,青年开始冷笑,“为什么要来见我?”
说来说去,还是绕不开地下城那次通讯。
“我没有和少爷在一起过。”陈屿急忙解释,“应该是少爷把我催眠了,我才会那么说。我心里面绝没有那么想……”
虞清昼继续冷笑:“你的意思是,他一连把你催眠了七个月,所以你才一直不回来?”
陈屿愣愣道:“是啊。”
虞清昼不笑了。
他像是也被浇筑成了一座凝固的雕塑,直愣愣看着陈屿,嘴唇张了张,却没发出声音,只有睫毛微不可查地颤抖。
过了很久,虞清昼才低声道:“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之一,就是把你送去当保镖。”
陈屿不解地问:“为什么?”
虞清昼喉结滚动一下,皱眉:“因为你蠢啊。”
好吧,果然是这个答案。
安静片刻,虞清昼说:“你站近一点。”
陈屿不明所以地前进两步。虞清昼抬眼望他,“你不想我结婚,也不想我隐居,对不对?”
陈屿毫无停顿地道:“对。”
那一刻,圣母像忽然嘎吱一声。陈屿下意识抬头看去,错失了虞清昼那一刻的神情。
事实上,虞清昼好像也没多大的反应,只是在陈屿望向他时,迟缓地,眨了下眼。
日光斜照,在祭坛上打下一连串蝴蝶形状的光斑,为青年冷淡的面孔描画出一层奇异的暖意。虞清昼不看他了,像是无法承受什么般垂下眼,声音也变得很轻:“那你想要什么呢,陈屿?”
陈屿道:“我……”
他诚实而又坦然地说:“如果您还不厌倦,我可以一直和您上床。”
通过昨天的事,就算凭借陈屿的脑子,也能得出一个容易得出的结论。
虞清昼既然不结婚,又愿意和他上床,就说明对他的身体还有兴趣。
那么,如果能维持这么一种关系就好了。
至少能待在虞清昼身边。
那些太遥远、太梦幻的东西,是陈屿连奢望都从未奢望过的。
“哗啦”一声,陈屿受惊之下,偏头看去。一只黑猫撞破彩色玻璃跃入教堂,“咻”地一声窜不见了。
收回视线时,无端端一个激灵。
不过转瞬之间,虞清昼的脸色变得极其可怕,像是听到了最差的答复,直起身:“这次你又想得到什么?”
陈屿脑子嗡地一声,吓得后退一步,“什么?”
虞清昼歪头冷冷看着他,嘲弄道:“你不要太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我可以和你做,也可以和别人做。上床而已,我还不至于找不到床伴。”
陈屿脑子嗡嗡的,仿佛全身血液逆流,完全不知道怎么会走到这一步,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不住地摇头。
“什么如果我不厌倦,”虞清昼无法忍受般紧皱起眉,“岂止是厌倦,看你一眼都反胃得要命。”
陈屿牙关直打颤:“那您,那您昨天为什么要跟我上床?”
“我不是说过恶心你吗?是你自取其辱!”青年像是陡被激怒,闪电般出手扼死他喉管,“犯贱犯到我跟前来了,我岂有不成全的道理?!”
陈屿眼前阵阵发黑,和那双暴怒的异色双瞳对峙片刻,率先败下阵来。
“对不起,”男人撇开视线,困惑至极而又伤心至极。像只历经千辛万苦回到主人家中,却再次被抛弃,而且是彻底抛弃的狗。即便强忍着不眨眼,泪水依然从眼角滑落,“我明白了,我不会,我不会再来、再来烦你了,主人,对不起……”
脖子上的双手忽然从身上滑落。
虞清昼呆了半秒,忽然间打开药剂的瓶塞,仰头一饮而尽。
饶是陈屿伤心至极,仍是吓了一跳,劈手夺回药剂管,见里面什么也不剩,吓得呆了。抓住虞清昼的手腕就往来时方向走,眼泪流个不停,“这个……莉莉说不能喝太多,去……去找医……”
他的话在青年上前一步,从身后紧抱住他时,戛然而止。
“是我忍不住。”两人前胸紧贴后背,虞清昼搂着他的脖子,侧脸贴在他后
', ' ')('颈,“对不起。”
他听上去就像要哭了。
一直到虞清昼松开手,绕到身前,陈屿才发现他是真的哭了。
唇角紧抿,眼眶发红,泪水安静地从眼中滚落。
他看了陈屿半天,伸手捧住男人的脸,亲吻落在眼下:“不要哭。”
这么说着,自己的声音却哽咽着,见怎么也吻不干净男人眼下的泪水,鼻尖皱了皱,搂住了陈屿的脖子。
搂得很牢,脸埋在肩上,散落的几缕长发蹭在颈边,毛茸茸的。
“不喜欢我也可以。”青年哽咽着,“只是想和我上床也没关系。”
“不要走。”
“我受不了。”
肩膀和侧颈都被泪水打湿。
“我一直……”虞清昼抽泣一声,声音细微如同呓语,“一直在等你。可你一直不回来。”
“我好想你。”
陈屿彻底懵了,目光发直,耳朵发烫。什么也说不出,什么也想不到,只有手臂本能地,环住了虞清昼的腰。
却被人猛然推开。
虞清昼后退一步,眉尖抽动,掐住自己的喉咙,极为不敢置信地道:“我……”
他的眼神一时清明一时迷糊,像是在和什么做斗争。抓住陈屿的胳膊又松开,上一句话还声色俱厉,下一句又变得软绵绵的,哀求一般,“你滚远点!不……不要走……”
这个状态,仿佛中邪。陈屿连忙上前一步,“要不,要不还,还是,去找医生……”
虞清昼甩开他的手,掐得自己都开始呛咳,终于清醒几分。大睁着眼望着陈屿,像是完全呆了,泪水扑簌簌落下。蓦地转身,声音带着咬牙切齿的恨意:“滚远点,没听到吗?!”
陈屿脑子乱哄哄的,觉得自己也需要一个人待一会儿。转身就走,手腕却陡然一紧,虞清昼半转过身来,双眼水光闪动,宛如金蓝宝石浸于溪水之中。
眼神分明是清醒的。
“我……”青年深吸一口气,垂下眼,“我对你……”
被攥住的腕骨咯吱一声,仿佛要断掉了,陈屿却什么也感受不到,头重脚轻,浑身发软。
虞清昼忽然间微笑起来,抬起眼,一字一句,郑重其事,像是彻底抛弃了什么一般,“我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
长风穿堂而过,无数微尘在斜射的光柱中飞舞。
圣母像衣袂和光,从高空俯瞰而来,气度高华若神,唇线柔和带笑,目光是千年以来的洞察和宽容。
虞清昼微笑着,双眼却分明闪动着忧伤的光芒,泪水无声滚落,声音开始发抖:“你有没有一点……像我对你这样……对我……”
陈屿两眼阵阵发热,只觉得喉咙像是堵着什么,哽得难受,“我、我……”
“结巴什么?”虞清昼忽然松手,又转过身,“我知道了,你可以滚了。”
“不,不,”陈屿急急忙忙地道,“我也很想你。一直在想。”
“每一天都在想。想、想见你,”陈屿浑身发烫,什么也想不清了,也不知自己在说什么,“想你的头发,你的眼睛,想要亲你,想要抱你,想要,想要……和你,和你一起生活。”
喉咙依然哽得厉害,可是词句涌出流畅如水,仿佛已暗自排练过千万遍,一字一句,直白赤裸,发自真心。
虞清昼转过身,目光怔怔,眼神又开始不清醒了,唇畔下意识弯起,露出个迷迷糊糊的微笑来。
下一刻,笑意蓦地一敛,虞清昼拧过头,转身就走。
陈屿连忙跟上去。虞清昼走得又急又快,声音发紧:“离我远点。”
“主、主人,”陈屿以为他不信自己,跟在他身后,苦苦地道,“我说的都是真的,不是想和你上床,不上床也没关系……我只是喜欢你……”
“够了没有?”虞清昼似乎全无目的,瞎走一气,绕进一条长廊,“住口。”
长廊左侧沿途横列拱形花窗玻璃,描画着复杂绚丽的几何图案。鸽血红,猫眼绿,水晶蓝,琥珀一样灿烂的鲜橙,饱满鲜亮,五彩斑斓,被日光斜射在灰暗沉寂的地面,在空中形成数道灿烂夺目的彩带,直如漫步彩虹般,如梦似幻。
虞清昼一言不发,面无表情,兀自往前走,明暗交替流过他鼻尖唇上,如珠如玉,流转变幻。陈屿往前一步,竟是看得呆了,青年忽然转头瞪他一眼:“别跟着我。”
陈屿讷讷地低下头,但不知怎么的,心里头却觉得非要跟着他不可。
虞清昼不理睬他,步伐越来越快,穿过重重回廊、斑驳石柱,直到天光忽亮,一大片薰衣草田映入眼帘,仍走个不停,却怎么也甩不掉身后的尾巴。
横穿过薰衣草田,原野如绿毯连绵起伏,一路延伸至天际尽头,风吹草动,绿浪翻涌,色彩鲜亮如同油画。
陈屿跟在虞清昼身后,如同一只沉默忠诚的大狗,任虞清昼怎么赶也赶不走。直到青年终于忍无可忍,蓦地转身把男人扑倒在地,揪住他的脸恶狠狠地道:
', ' ')('“你听不懂人话吗!”
陈屿被人骑在腰上,扶住虞清昼的腰,任人又打又揪。不巧的是,虞清昼刚好把他扑倒在斜坡边缘,胡闹间天旋地转,失去控制,相拥着从绿茸茸的山坡咕噜噜滚落下去,霎时间视野天翻地覆,耳边全是剧烈得不分你我的心跳声。
等到翻滚终于结束,陈屿头晕目眩地睁眼,发现虞清昼正被自己压在身下,长发彻底散了,铺满了身下丝绒般的绿草,唇角一点点抿紧了,眼神冷生生的:“起来!”
他这样子,简直就像个气鼓鼓的小朋友。陈屿没忍住,低下头,凑近他的嘴唇。
忽然间反应过来,颠簸间下体彼此碰撞,勃起的性器正抵在虞清昼腰上,立刻闪电般弹开:“对不起主人!”
虞清昼像是气疯了,又扑到陈屿身上,把他的脸往两边揪:“你勾引我也就算了,现在还想对我这样,你真是个……真是个……”
陈屿忙问:“我,我什么时候勾引你了?”
虞清昼盯着他的脸,恶狠狠的,原本想说什么,眼神却不自觉变得恍惚,细长的手指变掐为摸,抚摸着男人浓郁的眉毛。
“你、你总是在我眼前发骚……”他勉强分出一丝清醒,然而刚说了半句,目光又如蜜一般融化了,“不,不是这样……因为你好看。”
从端正的眉眼到高挺的鼻梁,一路摸到坚毅饱满的嘴唇。指腹因为常年拿枪覆有薄茧,反复摩挲,带着不自觉的痴迷。
“你还叫我主人。”
“笨一点,没关系。”虞清昼捧住陈屿的脸,弯起眼睛,又露出那种迷迷糊糊的笑容,“你很好很好的,我喜欢你。”
陈屿心跳如雷,哆哆嗦嗦地扶着虞清昼坐起来,他的银色长发上挂满了细长的草叶和细碎的花瓣。被陈屿一根根择出来。
虞清昼乖乖靠在陈屿怀里,任他清理他的头发,不停绞着手指,可以看出被彻底颠傻了,神智再也无法战胜药性。嘀嘀咕咕地道:“莉莉没有完全骗你。我的确在找地方隐居。”
陈屿手下一顿:“为什么?”
“等了那么久,你一直没有回来。本来不敢听到你的消息,可……还是不放心,给你拨了通讯,”虞清昼低声道,“结果你……你说你最讨厌我,还说我残忍。”
他忽然翻过身,“我什么时候伤害过你?为什么要把莉莉的事情瞒着我,什么都不跟我说?”
他这副样子,活脱脱年轻了二十几岁。陈屿知道这大抵是那副“中邪药”的效果,勉强忍下鼻酸,“我知道错了。以后不会了。”
虞清昼轻哼一声:“你对我这么坏,我再也不要理你了。我要藏得远远的,让你再也找不着我。”
如何面对并且安抚清醒过来的虞清昼,这着实是个问题。
陈屿压下愁绪,提议:“我,我可以陪你藏起来吗?”
虞清昼立刻道:“你少自作多情。地方我已经选好了,养一群羊,再养一群牛,有它们陪着我,才不需要你呢。”
见男人露出无措的神情,青年眼角眉梢露出几分捉弄成功的得意,“不过,如果你愿意帮我看家护院,我也可以勉强答应你一下。”
陈屿忙不迭点头:“愿意的,愿意的。”
虞清昼趴在男人身上,细长的手指慢慢掐住了男人的脖子:“好呀。项圈我已经找人去定制了。戴上之后,再也取不下来。一直把你拴在我身边,好不好?”
陈屿毫不犹豫,朝他点头。
青年松开手,有点腼腆地抿住唇角,像是害羞,想忍住笑,笑意却藏不住地从眼里冒出来。
那笑意如同千万蝴蝶振翅纷涌,眩目得无法直视,陈屿慌乱另找话题:“对了,对了,你怎么知道莉莉的名字?”
虞清昼不安分地嗅着陈屿裸露的皮肤:“这么好的人才,杀了岂不浪费?所以,我把她招安了。”
陈屿立时愣住:“所以……”
“我从一开始就知道有人要杀我。”虞清昼微恼道,“却不知道要防备你。”
不知怎么的,还是觉得有些不对。陈屿纠结地问:“您、你只是把她招安了吗?”
如今看来,莉莉的行为根本就是推波助澜。
然而要推波助澜,也要有水才行。
这次,青年安静片刻,闷声道:“我还和她聊天。”
陈屿目光发直,“聊,聊天……”
“哼。”虞清昼搂住陈屿的脖子,将脸枕在男人的胸口,“现在我什么都知道了。”
“什……么?”
“你几点起床,几点睡觉,每周几次外食,最喜欢干什么,我都知道啦,”虞清昼轻轻地道。
“知道你喜欢吃甜的番茄炒蛋,做饭盐总是给多,出门的时候老是忘记关灯,还总找不到钥匙和地铁卡。没关系,”他近乎柔情蜜意地说,“以后我会帮你收好的。”
安静片刻,虞清昼道:“你心跳好快。”
碧空如洗,柔和透明的阳光披盖在身,如同神赐。
', ' ')('一直到虞清昼直起身,吻住他的嘴唇,陈屿都没能说出一个字。
长发垂落在脸颊耳侧,微微发痒。这是个不含情欲的亲吻,嘴唇含吮着嘴唇,舌尖追逐着舌尖。微微分开时,牵出一道银丝,心脏在鼓膜上疯狂跳动。
“陈屿,”虞清昼拽过他的手,“你摸摸我的头发。”
陈屿仍回不过神来:“什么?”
“我从第一眼就知道你喜欢,”虞清昼低声说,“你摸一摸。”
从第一眼起就无法不注意到的茂密长发,圣洁奇异的色彩,落在掌心时,却并没想象中那么高不可攀,反而毛茸茸的,很是可爱。
陈屿越摸越上瘾,到最后简直是无法克制地揉得乱七八糟,又用手梳好。
“我还想要……”虞清昼任由男人动作,像是在强忍些什么,“我还想要……你叫我的名字。”
这下陈屿是真愣了,见虞清昼的眼神渐转羞恼,只好艰难地开口:“虞……”
思绪一下子被拉回到那个细雨飘丝的小巷,他突如其来的那句诗。
现在想来,陈屿自己都觉得自己有点毛病。
“虞……清昼,”陈屿伸手捧住青年的面庞,手中的热量好像顺着双臂,传递到了他脸上似的,烫得难以言喻,“清昼。”
虞清昼闪电般弹开,躺在无垠的绿草上。好半天,冷不丁说:“我脚崴了。你背我回去。”
青年的重量好像没什么变化,不轻也不重。陈屿从前可以把他一路背到黑诊所,如今自然可以把他背上山坡,一路背回到婚礼现场去。
只是,十年以前,陈屿冒着追杀冷雨,虞清昼完全丧失了行动能力,趴在他背上,一张嘴还闲不住地骂他多管闲事。
而如今,身前是长天白云透明阳光,无限静谧明亮。背上的不再是陌生世界里、遥远而模糊的角色,而是……
虞清昼搂着他脖子,冷不丁问:“以后别人问我是你什么人,知道怎么回答了吗?”
“嗯?”陈屿愣了一下,经过老半天的深思熟虑,这才道,“主人?”
“你换个普通点的称呼啊,”虞清昼把他的脸往两边扯,“我倒是无所谓。但你脸皮这么薄,不想别人当成变态吧?”
陈屿被扯得吐字含糊:“那,那肿么说?”
“别装傻。”背上的青年轻轻一笑,湿润的气息拂过陈屿耳畔,“现在你是怎么想的,就怎么说。”
陈屿仿佛一脚踏入云层之中,浑身发软,晕晕乎乎:“主、主人……”
“干什么?”
“卖、卖身契,”陈屿结结巴巴地问,“可以,再,再签一份吗?”
这种像承诺和证书一样的东西,就算是单方面的保证,但被人攥在手里,也能给他病态般的安全感。
虞清昼安静片刻,忽然冷哼一声。
“不用了。”
沮丧的心情一直持续到婚礼结束。直到回到云川,陈屿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他的房子被虞清昼买了下来,一切陈设一同往常,只是那张早已被撕碎的卖身契,奇迹般出现在了陈屿的卧室里。
玻璃压着泛黄的纸张,无数张碎片又被人黏合在一块儿,细密的痕迹复杂如同掌纹。
右下角陈屿署名的地方,黑色的笔迹轻微模糊,仔细看,似乎是被一点水泽氤氲开来。
翻过玻璃,纸张背面,被水泽氤氲的地方,签着第二个人的名字。
正面虞清昼签字的地方,亦在背面写着陈屿的名字。
那字迹陈旧,像是已经存在很多年了。
一式一份,互为甲方。
同日起效,至死不渝。
桌子上放着另一张卡片,两行簇新的字迹。
陈屿。
如果你早一点把它翻过来,就能早一点知道我有多么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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