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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晚,周写枫睡得很沉,罕见地没有做梦。
醒来的时候,他便看到一张俊朗的脸,那双明亮又锐利的眼睛正带着笑意看着他。
“早。”沈有赫对他道。
“早……”他揉了揉眼坐起身,“几点了?”
“十点。”
“……十点了?!”
他赶紧坐起来,从地上捡起他的衣服,边穿边骂道:“你干嘛不叫我?不知道我要上班吗?!”
“看你睡得那么香不舍得叫你喽,”沈有赫饶有兴味地看着他,“短短几个月,周写枫也开始喜欢上班了啊。”
周写枫不想理他,穿戴好就冲进厕所去洗漱。
今天连晨还会带情报过来找他,他必须要抓紧时间过去。现在这个真相快水落石出的关键时刻,他不希望自己会掉链子。在他准备出门的时候,却见沈有赫走了过来像是要送他。
他边穿鞋边道:“你今天不上班?”
“等会再去,我的时间很自由。”
“……好吧,沈总的惬意本打杂的理解不了,”他抬头,眼神无奈,“走了,回见。”
在他转身要迈出家门的时候,手臂被拽了过去,随后唇上落下了一个结实的吻。
他睁着眼,看着青年闭上眼专注地吻着他,结束后还意犹未尽地咬了咬他的上唇,抬眼道:“回见,我的写枫。”
他感到有些窘迫,没再说什么就开门出去了。
沈有赫看着他匆忙的背影,露出了心满意足的笑。
今天到沈氏的时候,沈有赫发现他的办公室里已经站了一个人。
与他相当的身高,宽阔的肩背,但仅仅是这样背对着他站着,还是能赶到那极为强烈的沉稳气场,透着不容置喙的威信,让他的神经都不自觉地绷紧了一些。
“爸?”他走近几步道。
沈煜升转过身,看见他时脸上也没有波澜,道:“来了?”
他问:“爸,你今天怎么有空来沈氏?有什么要紧事吗?”
“没有,就来看看你,我们也有阵子没见了,”他爸对他推去的座椅摆了摆手,“顺便来D市处理一下事情。”
沈有赫点点头,猜想对方肯定是因为有要事才会来D市,而不是专程为他。
与他另一个养父易畅不同,沈煜升虽然是商界出名的精英,但向来是一个寡言少语的人,从来不会和他有过多的沟通。他们见面若不是出于易畅撮合一家人在一起的契机,就是因为一些工作上的需要,而且即使对方对他表现出一个亲人的关心,他更多时候还是会尴尬地误认为是工作上必要的沟通。
他知道他爸已经在努力,不过就目前来看,他还是有些忌惮与他相处。
“这几年你进步了很多,你叔父几天前刚和我夸过你,”对方笔直地站着,看着他道,“只是我听说,你最近跟周家的少爷走得很近,还为他促成游乐场开发案的撤回,是这样吗?”
他眼皮跳了跳,道:“是。”
“为了撤回一个非常成熟的开发案,你拿沈氏的利益对换,还转移了自己拥有的周氏股份,你是怎么考虑的?”沈煜升靠近他一步,“小赫,你和他的关系不一般吧?否则,我实在想不出你这样做的动机。”
“是,他是我追求的人,”他直视他父亲,“这只是合理范围内的牺牲,是我在考虑充分之后做出的决定。事后我也和高层交代过,他们都没有意见。”
沈煜升微眯着眼看他一会,道:“表面上他们自然是不会表现出来,但是你应该要有自知之明,这是一个从商的人必须要有的觉悟,不用别人说,自己就能感觉得到。”
“我不知道你和那个人具体到了什么地步,但我希望你能一直保持清醒,因为商场上的一次意气用事很可能就会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我不希望看到我们的员工跟着你遭殃。”
直接到尖锐的话让沈有赫心里沉了沉,道:“放心,我不会的。如果爸你不踏实,那大可来沈氏监督我。”
对方看了看他,平静地道:“你已经大了,不用我操那么多心,我知道你会把我的话听进去。”
沈煜升看了一眼表,对他说:“就这样吧,知道你不喜欢啰嗦。好好工作,下次我和你易叔一起来看你。”
他点了点头,目送高大的男人走出了办公室。
在他坐在办公桌前,看着那几叠文件发怔的时候,他又渐渐开始后悔刚刚没有叫住男人。
其实,不论是严厉的批评,还是唠叨的嘘寒问暖,他都不那么反感。他心底里渴求的,只是那一点点关注,随时会出现在他身边的关心和爱护。
他为自己这样的想法感到羞耻,在二十多的年纪,本该足够脱离父母的羽翼放飞自我,虽然表面上看,他就是这样独立的年轻一代,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真正向往,想攥在手里的到底是什么。
咚咚,门敲响了,他道:“请进。”
门开后,从外面走进来一个他很陌生的面孔,一个穿着体
', ' ')('面但形容有些憔悴的中年男人。
沈有赫微微皱眉,道:“您是哪位?”
“沈总你好,我是丁奕,之前是东南房产公司总经理助理,”男人看着他的眼神稍微有些局促,“很抱歉,这次有点唐突,但我确实有要紧事。”
“东南房产公司,是很久以前破产宣告的那一个中介巨头吗?”沈有赫打量着他,“说吧,找我什么事?”
“谢谢沈总理解,”对方走近几步,将一箱东西放在了桌子上,“我这次来,是想把你父亲甄禹信的遗物交给你。”
“……你认识我父亲?”沈有赫心里剧烈震动着,又问:“……他死了?”
关于他父亲甄禹信,他只有儿时很模糊的记忆,只记得那是一个做生意的人,经常忙得回不了家。后来在母亲意外过世后,他便开始流浪,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在找他父母但都一无所获,甚至在后来有了足够的实力后,也没能查出他父母亲的所在。
很明显,有人刻意删除了所有的资料,但他至今不知道为什么。
丁奕点头,道:“我是他经营东南时的助理,也是他的好朋友。十七年前,你父亲遭受了残忍的商业迫害,所以在和你失联后就躲藏了起来,一直都处在避难的状态。”
沈有赫静静听着他的话,渐渐捏紧了拳。
“商业迫害?什么样的迫害?”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几步靠近他,“是多严重的迫害,才会让他躲躲藏藏十七年,把自己在世上所有的痕迹抹掉,不肯和他从来没放弃找他的儿子见面?”
丁奕看着他,眼中有着浓重的哀伤:“自从你母亲死后,你父亲就患上了精神疾病,这几年严重恶化了。因为仇家一直在找他,所以他不能轻易露面……在他最痛苦的时候,是我和几个朋友陪在他身边。知道你在这里后,本来我们打算带他过来见你,但可惜上个月……他挺不下去了。”
“你父亲他……自杀了。”
沈有赫猛地抬眼,额上青筋跳了跳,但还是很快敛住了情绪。
他捏紧了拳,沉声道:“你还没说到重点,到底是谁迫害他?”
“当时和东南有密切合作的,除了几个北边的大企业,就是这一带的龙头周氏,”对方停顿了一下,“要置你父亲于死地的,就是周氏的总裁,周炳炎。”
瞬间,他只觉脑中一声巨响,心里一阵剧烈震荡,眼神一时失了焦。
过了一会,他勾起唇对面前的人道:“丁先生,你如此仓促来到我这里,就是为了编故事吗?”
“不是编故事,”僵硬的氛围被另一个声音打破,郑一芮打开门走了进来,“他说的都是真的。”
沈有赫脸色阴沉,对她道:“芮姨,我想进门前敲门应该是基本礼貌。”
“我们之间还要讲这种礼节吗?”郑一芮看了一眼办公室,笑着对他道:“不会到了这里,你就会忘记以前从哪里爬起来了吧?”
他看了一眼面前的两个人,眯起了眼对丁奕道:“是她带你来的?”
“对,是我。小赫,今天我就想帮丁奕对你说清楚,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
郑一芮靠近他几步,缓缓道:“二十年前,周炳炎开始在周氏名下经营非法产业,包括赌场,毒品,人口贩卖。你父亲和他是旧相识,在自己公司面临危机的时候,他被迫帮周炳炎洗钱,支撑他所经营的黑色产业。几年后,你父亲想洗手放弃,但因为掌握了重要的证据被威胁,你的母亲就成了工具。”
“工具?”沈有赫想了想,“你的意思是,我妈的死不是一场意外?”
“怎么可能是意外,”丁奕开口道,“当时你还小当然不清楚,你母亲被绑架,作为逼迫你父亲交出证据的筹码,但是因为绑匪对她……对她做了很不堪的事,加上她本来身体就不好,所以最后她……死于窒息。”
心剧烈地痛了痛,沈有赫用手支撑住桌面,勉强保持着笔直的站立。
他嘴角抖了抖,过了许久道:“你们说的这些,都有证据吗?”
丁奕看了看他,随后视线落在那个箱子上:“你父亲的这些遗物里,其中就有你需要的证据,包括录像和照片。但是沈总,我想提醒你的是,你还是慎重考虑去看,因为很可能会造成再一次的伤害。”
空气沉默了许久。
沈有赫坐在椅子上,双手交叉撑着额头,看着眼前的两个人道:“你们来找我,应该不单纯是为了转交我遗物吧。”
“遗物当然是重要的一部分,”郑一芮看了一眼丁奕,“但最重要的,是让你知道事情的真相。事到如今,你父亲不用担心被发现,也就能让你看清过去的整个面貌。小赫,现在轮到你出手了。”
沈有赫皱眉,道:“你的意思是,让我复仇?”
“难道不该吗?毁掉你的家庭,害得你流离失所的人,就是周炳炎,还有他的势力。你不会想让你的父母枉死吧?”
“……到底是不是周炳炎害死我家人,我要自己亲自来确定,你们说了不算,”他盯着郑一
', ' ')('芮,“更何况,一个周家的人又为什么会突然在我面前亮出周氏的软肋?芮姨,你让我不得不怀疑你的目的。”
“哈哈,小赫,”郑一芮笑了,“你可真是没有让我失望。不过,在你看完所有的证据后,你的想法肯定会改变。”
沈有赫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又听她道:“打开看完后,记得联系我,我等你的电话。”
晚上,宽敞整洁的书房里,空气安静得能听到窗外的鸟叫声。
沈有赫坐在书桌前,盯着那上面的箱子静静看了许久,终于抬手将它的封口打了开来。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两块已经用旧的手表,还有一副做工精良的眼镜,旁边还有些零碎的值钱物件。
丁奕告诉他,他爸的大多数物件已经按他生前的意思火化,但他作为他父亲的朋友还是决定留下了这些东西,留给他作为怀念。
他爸的账户里还有数额不少的一笔钱,存折也放在了这个箱子里。而旁边紧贴放着的,就是一卷录像带还有一袋密封着的东西,大概就是那两个人所说的相片。
他将那个袋子打开,把里面的照片全部拿了出来。
由于是偷拍的角度,相片的画面都是倾斜的。前几张都是灰暗的色调,里面是一些和一个叫“广迎”的市场有关的图片,包括市场的大门,周边的环境。而最悚然的,还是里面的图景。
有几张照片是非常暗的背景,里面隐隐能看到一些被捆绑着的人,像牲畜一样被囚禁在窄小的牢笼中。借着窗外透进来的细微的光可以看见,这其中有妇女,也不乏小孩,每一个身躯都瘦得只剩皮包骨。
他艰难地吞咽了一下,略微颤抖的手指继续往下翻。
等到最后一张相片,画面里便是一群酒宴中的人,里面人的面容虽小,却都是清晰可辨。其中包括了现在还十分活跃的几个房地产商,坐得离窗最近的那个便是周炳炎,正举着酒杯对旁边的人说话,十几年前的面容与现在相比,除了精神好很多之外也没有太大的区别。
他认真地看着,突然发觉相片角落里还坐着一个不陌生的面孔,限于角度只有一个侧脸,而搭配上那颗瞩目的光头,他便能确定那是周烨。
作为周炳炎的亲弟和周氏的掌权人之一,周烨和周炳炎会一起出现在商业场合并不奇怪。但这也可以说明,周氏手下黑色产业的主推人,一定不仅是周炳炎一人。
他早听说过周家权力斗争的传闻,有人说周烨长期被周炳炎压制,早就想蓄力扳倒周炳炎势力吞下整个周氏。他和周烨很早就有过往来,知道这是一个表面亲和但心机极重的人,但真正看到这些东西时,还是让他感到万分的不寒而栗。
将这些照片放下后,他又拿起了旁边的录像带。
开启房间里的放映机,将影带放了进去,在煎熬的几秒黑暗过后,便是不堪入目的场景。
镜头不断摇晃着。在画面的中央,是一个躺在水泥地上的女人,她的嘴巴被封住,浑身被死死绑住,正不安失措地疯狂扭动着……
心里猛地抖了抖,他站得离屏幕更近了一些。
……是,他没看错,这就是他的母亲。
手指开始剧烈颤抖起来,他咬着牙,看着屏幕侧方举着摄影机的两个人带着一脸邪淫的笑,伸手开始解起女人身上的裤子。
忽然,丁奕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
“他们对她做了很不堪的事……”
……
他猛地抬手按下了停止键,随后取出了那卷带子关掉了放映机,喘着气瘫软在了椅背上。
这时,他的余光又瞥见一个圆形的东西。他再次靠近那个箱子,从角落里拿出了那只娃娃。那是一只模样敦厚,正甜甜笑着的毛绒熊,毛色已经脏得不成样子,但依旧掩盖不了它的可爱和纯真。
这是他小时候最爱的玩具,是他母亲送给他的,四岁时的生日礼物。
他还记得那时候,父亲经常因为工作回不了家,他想等他回来玩游戏却一直等不到,就会气得哇哇大哭。他妈就赶紧安慰他,让他抱着玩具乖乖地等,小熊会把爸爸叫回来的。
但是后来,妈妈却没能再回来。而他的爸爸,也很快消失不见了。
……
“有赫?”
门外一声呼唤打破了他的思绪。他深吸了一口气,将桌上的东西很快收了起来,合上箱子后平静地道:“进来吧,门没锁。”
周写枫推门进来,看了看他道:“你在这里干嘛?”
“我在这里整理东西,太乱了。”他笑道。
“不错啊,打理得挺好的,”周写枫环视了一遍四周,发现这里其实比他想象中的要干净很多,“我来跟你说声,我买了些水果放客厅,记得出来吃。”
他做了个手势刚要离开,却感到腰间袭来一股力量,把他紧紧圈住了。青年坐在椅子上垂着头,就这么抱着他的腰,像是在撒娇一般。
“……你今天怎么了?”他摸了摸他的头发。
“没有……
', ' ')('”沈有赫低声道,“就这样让我抱一会。”
“就一会就好。”
周写枫怔了怔,随后便也将手放在他的脖子上,轻轻地安抚着:“有什么心事吗?要不要和我谈谈?”
青年只摇头,双手将他拥得更紧了。
看着这任性的模样,他也不禁勾起唇,静静听着房间里钟摆的滴答声,还有青年压抑而沉重的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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