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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周炳炎已经带郑一芮出去度假,周写枫只能先去找当时表决的几个高层谈伽蓝寺的案子。那些人一致表示这已经不可变更,只有主开发的周沈撤回计划或是政府拒批才可能停摆。
他又打了电话给他爸,他爸的语气是他意料之中的不悦,对方让他早点忘了这事,将自己手头的正经事做好才要紧。
这男人果真是个不念旧情的人。不过也不奇怪,大概只有这样冷酷无情,杀伐决断的人,才能在商界叱咤风云守着江山那么多年。
听说原本伽蓝寺的一位方丈极力反对拆迁,甚至之前还有打算向政府请愿,他便想先去和他见一面。
伽蓝寺坐落在比较遥远的城郊,依山傍水,风景非常好,越过一个小山丘便是一个热闹的县城,气候温暖适宜,是一个很适合养老和休憩的地方。
他母亲李净曾经说过,等她将来彻底想通了,就会剃度出家,在这里度过人生的最后几年。然而,还没等她步入晚年,人生就那么仓促地结束了。
这一块有着很厚重的历史底蕴,很受管理者的保护,所以即使寺庙香火很旺,却完全没有被畸形商业化,烧香拜佛的费用全是由政府补助的。
大概是因为即将拆迁的缘故,寺庙已经比以前萧条了很多。门口的石阶上来往着脚步匆匆的僧人,角落里摆放着许多杂物和零碎的垃圾。
周写枫慢慢走着,突然生了些物是人非的慨叹。苦涩的感觉让他不禁想,若是他母亲看到这样的情景,不知会不会无法彻底地安宁。
空弘大师来得很准时,从台阶上匀步下来,见到他时垂目行了一个佛家礼。
他也简单回了礼,道:“大师,我们好久不见了。这次我来得过于仓促,请大师见谅。”
“阿弥陀佛。无碍,无碍。施主想必有一些没想通的事,才会如此心急。”
周写枫微笑道:“关于先前我和接待处电话里谈到的事,您现在可以跟我谈一谈细节吗?”
庙内的一间会客房内,风扇悠悠地转着,朴实的木质圆桌上摆放着两杯茶。
“其实一开始,所有人都反对拆迁,包括贫僧在内。但后来终究还是没能挨过金钱这一关,伽蓝寺这几年,其实已经很困难了。”
周写枫皱了眉,问:“是扶持没有到位吗?”
对方摇头,说:“寺庙的财务出现了问题,至今没有查清楚。但也罢了,既然要拆迁,将来寺庙的系统也会重新洗牌。”
“罢了?……”周写枫不禁觉得荒谬,“您没有怀疑过有内部问题吗?这次开发案推进得那么快,这个猜测应该很合理吧?”
空弘想了想,道:“施主,我们已经赶了一些人,不能再伤筋动骨了。现在就等拆迁进行完毕,大家都可以重新开始。”
“……”
周写枫沉默了。
来到这里前,他没想过这里的人其实已经把这件事彻底想通。现在站在开发的对立面的,变成了只他一个人。
据他了解,新的选址还没有完全定下来,寺庙的所有人都要先安置在别处。但他们现在的淡然态度,说明补偿款应该给得很到位。如果没有钱的问题,一切就变得很顺理成章,容易接纳了。
他想了想,开口道:“对于这次的选址,我作为主开发公司的一员,真的觉得很抱歉。但是在正式动工之前,我想我们应该还有机会,我会努力争取的。”
大师看了他一会,垂下眼道:“阿弥陀佛。如果和这里的缘分已尽,我们也不多作挣扎,施主还是想开一点好。”
他无言,起身看向窗外的时候,一棵不远处枫树的枝桠映入了眼帘。初秋时节,上面的枫叶已经变成黄绿交替的色彩,在风的吹拂下簌簌地抖动着,静谧而美好。
方丈随着他视线看去,笑了:“离施主当时出生于此,转眼间也过去三十年了。”
“是啊……”他轻叹,“当时您也是见过我肉嘟嘟的傻样子。现在的我看着这棵树,也是恍然如梦了。”
他跟着大师走出门,跟他行礼道别后便转过了身,却看见一道修长的背影站在他的面前,一双手随意地插在兜中,此时转身看向了他。
“沈有赫?!”
对方朝他笑道:“几天没见认不出来了?”
“不是……”周写枫看了一眼周围,“怎么哪都有你?你怎么那么阴魂不散……”
沈有赫撇了撇嘴:“不能怪我,谁叫我回家后没有看到你,问了你助理才知道你在这里。”
周写枫抬手抚了下额头,不耐道:“你是小孩吗?!没了我就不行是不是?”
“是啊。”
本是一句随意的奚落,对方的回应却让他眼皮跳了跳。
看着面前这个一身成熟西装,但面容还带着一丝稚气的青年,他一时无言。
手突然被牵住,他被拉着坐到了树下的石凳上。
此时夕阳已经落下,天边只剩下一点微弱的深蓝余晖。微风轻柔地抚过脸颊,带着一点似有若无的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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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你助理说,你想阻止伽蓝寺拆迁?都快要开工了,你不觉得这是在做无用功吗?”沈有赫问他。
周写枫看了他一眼,道:“这里是我出生的地方,也是我妈烧香拜佛几十年的地方,我不会就这么放弃。如果不是我爸一直瞒着我这件事,我也根本不会等到今天。”
“沈氏对这个项目评价很高,周沈的合约也快要履行完毕,”沈有赫看着他道,“拆迁不成,首先周氏就要支付我们一笔巨额违约金,你确定你们高层愿意付出这个代价?”
“这是后话,不是我现在的考虑范围。等我爸和郑一芮回来我会先跟他们谈,项目的最后一次商议在十天之后,那天我会到。”
“哈哈,”沈有赫不禁笑了,“你可真是天真,商场是过家家吗?你不情愿是你的事,连高管的资格都没有,还想影响这次的决策?”
周写枫站了起来,道:“作为周家的人我自然有我的办法,你不用在这里幸灾乐祸。”
手再次被握住,对方站了起来,往他这里逼近了一步:“你助理说,这里对你的意义非同一般,什么意义?”
他笑了,道:“你还真是个好奇宝宝。”
“主要的意义,是我妈。至于我自己,”他抬起头,“这棵树,是我出生……”
这时,他心里猛地抖了一下。视线转向沈有赫的时候,发现对方正盯着他,眼神深邃而温柔。
他自觉已经说得太多,不自然地吞咽了一下。
“怎么了?”沈有赫疑惑地看着他,又抬头看了看这颗高大修长的枫树,“这棵树下,是你出生的地方?”
突然他想到什么,低语道:“写枫……”
“……”
周写枫愕然,见他眼里突然有了光芒,扭头对他道:“你的名字是用这棵树取的,对吗?”
他沉默了一会,移开了视线:“对。”
“那……为什么是写?你刚出生就会写字了?”
“不是……”
“那是为什么?”
他不想回答转身就要走,却被用力拉住了胳膊,踉跄两步跌到了坚实的怀里。
他忙挺起身,腰却被拥得更紧,额头都快贴到了对方的鼻尖。
“你干什么?!这里是佛家的地方,快放开我……”他低声吼道。
“别动,越动越容易招人看,”沈有赫微微垂下头,“没想到,残忍的杀人犯周写枫还敬畏佛地,真是奇闻。”
等他颓然放弃挣扎,青年一手拥着他,一手抚上他的嘴角,眼神复杂:“为什么不肯告诉我,这棵树有什么稀奇吗?”
周写枫避开他的目光,道:“我……以后会告诉你。”
其实这根本不是什么要紧的秘密,但不知为何,他怎样都说不出口。好像守着他名字的来由不让对方知道,就能给他一丝安全感。
他惊讶地发现,他对自己心理的防线已经不够自信了。
“好,那等你想说的时候就告诉我。”对方低声道。
周写枫抬眼看他,问:“那现在可以放开我了吗?”
“还不行,”青年的脸凑得离他更近了些,“吻了你再放。”
见他的表情突然僵硬,沈有赫勾起唇,道:“这里现在没有人,你怕什么?”
“……”
“就一个吻而已。”
皎洁的月光下,一座枝繁叶茂的枫树旁,由房梁遮蔽着的幽暗角落里,两个高挑的身影紧紧相依着。
在虫鸟的叫声中,似乎依稀还能听到低声的浅喘呓语,在静谧幽深的黑夜里显得格外清澈动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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