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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春季节,空气中有了更多的湿意,夹杂着冬季未散尽的凉气,还是会让人时不时地发冷。
早上两小时的会议时间,本只是再平常不过的长度,但在今天却显得格外漫长。下属异样的眼光中,他已经走神了许多次,也被委婉提醒了很多次。
回到办公室时,杨越已经在等他,对他点了个头致意。
“你来了。”
丢下一句话后,他坐了下来,闭起了眼。
杨越观察了他一番,道:“您要先休息一下吗?”
见他摇了头,助理便明白了他的意思,道:“周绮恩那里,还是没有线索。”
“……是吗,”他抬眼,“你意思是,还没办法确定她在哪里?”
“我们办事不力,还没能查到她的住处,”杨越面有愧色,“她在国外的居住时间很久,国内的信息比较缺乏,不过您放心,再有几天我们一定会有突破。”
”再有几天……”
他默念着这几个字,只觉得它们如此飘渺。
已经一周过去了,男人还是杳无音讯。这些天他不知道是怎么过的,似乎一睁眼就到了公司,闭上眼后,自己还在公司。
再过几天……他还需要再过几个这样的日子?
虽然他心知肚明,现在的他,已经再也回不去那个疗养院了。那个他和男人曾经温柔缱绻过的,现在却如噩梦一般的房间里,还会有什么等着他?
他想都不敢想。
直觉很明白地告诉了他,人是在周绮恩那里。在一个被女人挂断的电话后,他更加确信自己的直觉没有错。
根据他的人报告,周绮恩虽在国外生活多年,但在国内的经济底盘仍不可小觑,她的丈夫在国内经商,在北边富人圈有一席之地,这就直接导致找到人并不那么容易。
所以现在的情形是,他是在与一个实力相当的人对抗。而对方的实力,甚至可以让他的男人在进入领地之前,抹去所有痕迹,完完全全消失在他的视野里。
想到这里,一种强烈的恐慌感令他捏紧了拳。
“继续找,”他沉声道,“不管多久,不管要多少人。”
“明白,”杨越点了头,“对了,今天收到了有关周氏那边的消息。听说郑一芮本来在出远差,今天紧急赶回了周家也召开了高层会议,可能和周先生的事情有关。”
他眼皮跳了跳,冷笑了一声道:“动作可真够快的。”
杨越想了想,问:“沈总,您不怀疑这件事和她有关吗?”
他摇头,看着天花板上的灯:“她要是得手,会第一时间来和我示威。”
毕竟认识多年,郑一芮的性格他清楚,那个人骨子里还是表现型的人格,如果得到了什么,总是会明着暗着炫耀出来,决不会让自己的成果埋没于众人的眼光下。更何况,他也想不出对方会不留痕迹地将男人拐走,又花费大力气隐藏的动机。
除非,人已经被灭口……这是他最不愿意触碰,也绝不会相信的假设。
杨越若有所思地点头,突然感到手机急促地响了好几下。他将它拿了出来,开始一条条地看起那些消息。
沈有赫见他脸色变得格外的难看,便也看了一眼自己同样响动着的手机,皱起眉道:“怎么了?”
“公关那边发的……”
杨越看向他,眼神充满诧异。他也不等他解释,狐疑地打开了手机,却也在第一时间愣住了。
盯着那几条消息看了许久后,他对他道:“这是怎么回事?你清楚吗?”
“……我马上去问。”
在人急匆匆出门之后,他重新倒在了椅子上,只觉浑身都没了力气。手机屏幕还亮着,上面是商经第一媒体的新闻标题——
“传媒巨头沈氏集团的投资黑幕——国外神秘画展背后的洗钱暗流?”
并不简短的一句话,每个字都如此清晰,清晰到残酷无比。
此刻,他竟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只能呆愣地看着屏幕上的这几个字,还有后台不断轰炸的工作消息。
洗钱?……
这个世界在跟他开什么玩笑?
过了不知多久,他终于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正当他要联系他叔父的时候,发现人已经来到了门口。
沈煜成,他爸的亲哥,也是沈氏更名换血之前最受尊重的总经理,当下集团颇有威信的董事长。同时也是于他有大恩,令他忌惮的人。
“成叔。”他开口道。
男人关上了门快步走了进来,表情上看不出不悦,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而有力:“事情我已经了解过了,我有问题问你。”
“这件事我真的不清楚,我已经让杨越……”
“我的问题是,”对方打断了他,“你到底有没有挪用公司的款项投资周写枫的画展?”
他心沉了沉,道:“当然没有。”
“你确定,一点都没有吗?”沈煜成看着他,“不只是现金,还有股权交易,不动
', ' ')('产,所有你为他的画展所做的资金准备,确定没有遗漏吗?”
他直视着他,清晰地道:“没有。我只找过竹久,他答应无偿帮我引荐,之后所有和画展有关的支出全都来自我的私人账户,我根本没有碰公司。”
为了这次画展的顺利展开,他确实欠了竹久很大的人情,但他不后悔。而且即使这次的介绍是有偿的,他也完全可以自掏腰包,根本用不着偷窃公款。所以说沈氏拿这次的画展洗钱,简直就是无稽之谈,绝对是有人的蓄意抹黑。
听完他的话,他的叔父沉默了一会,道:“我了解了。”
他不明白他所谓的“了解”是什么意思,深吸了一口气,说:“如果你或者其他任何公司的人有疑问,我完全可以向你们澄清。”
“不是我们相不相信的问题。”
“……那是什么?”
对方看了他一眼,语气有些沉重:“这次头条的影响面很大,我们最近进行的几个艺术活动谈判都被波及,今天甲方已经全部打来过问这件事。”
他靠近他几步,眼神锐利:“你要盯紧公关处理好这次事故,董事会那边我会努力安抚,但是对于接下来的一系列善后,你自己要做好心理准备。”
在他回应前,对方又想到了什么,表情有些复杂,问:“听说周写枫失踪了,是真的吗?”
“……是。”
沈煜成考虑了一阵,对他道:“有赫,你的私事我不会过问,但是如果你已经把公私搅合在一起,那我就需要你去厘清那些关系。我不希望公司的经营被这些东西影响,你可以理解吗?”
他心里苦一阵涩一阵,只能点头。
这时,杨越从门口进来了,沈煜成又对他低声交代了几句话后就离开了。
“沈总,”助理走到他身边,表情有点沉重,“公关已经联系了这次报导了这则新闻的几个媒体,问了关于消息来源和时间的事,但对方回应都很模糊。”
他边听他说着,边打开了其中一则内容最丰富的新闻。
这些新闻的发布时间自然不统一,但都是在今天的上午。无论是何种档次的媒体都不会错过这样爆炸性的消息,即使对这所谓“黑幕”捕风捉影,却都能写得绘声绘色。
其实也不难理解,C国首都美术馆声名在外,再加上沈氏在国内艺术圈的地位和画家X的神秘性,话题度已经太足够了。甚至在某些文章里还有关于X身份就是周氏集团继承人周写枫的猜测,从绘画风格和沈周两家绯闻的角度展开,长篇的分析十分令人咋舌。
而至于为何以这样的方式洗钱,文章称是因为X的画具有极大的“欺骗性”,看似很有一番造诣,但只是哗众取宠、空无一物,足够拿来掩人耳目,洗涤这个大集团背后的一部分“污流”。
即便心中坦荡,但看着这些文字的时候,他已经快压抑不住内心的狂怒。可以说,经商这几年来,他从没遭受过这般的屈辱。
所谓屈辱,并不是在于“洗钱”这个莫须有罪名,而是他不明白,为何有人能以这样的言辞去评价那些作品,将那样真诚的画作贬为“虚空”之物?
然而对公众和投资人而言,那些画到底如何并不重要。这次的舆论战,沈氏确实一开始就处于了极其被动的地位。
……到底是谁?哪个竞争对手会拿这个低调的匿名画展开刀?
他将额头抵在手掌上,不停地在脑海中搜索着所有的可能性。
过了一会,他问:“还有没有办法找到消息提供者?”
“找过了我们在媒体那边的熟人,但这次口风似乎把得很紧,没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他看向他,道:“什么叫有价值?听到了什么就说。”
“这……”杨越想了想,“是有听说,对方要求尽最大可能贬低周先生作品的价值。至于原因不太清楚,估计是想加大可信度吧。”
“尽可能贬低……”
他仔细琢磨着这几个词,不禁笑了出来。那个人确实达到目的了,不是吗?
“沈总,恕我直言,我认为这次不是我们对家下的手。”
他盯着电脑的屏幕,点了点头:“我也是这个想法,但我想不出还可能是谁。”
沈氏近两年的经营虽有下滑,但没有搞不清的烂摊子,也没有所谓的“仇家”。和身为世家的周氏不同,沈氏相对“干净”许多,没有那么大的包袱。如果是商业上的竞争对手,根本没必要用那么阴险的手段,想谈的都该放到桌上先谈一谈。
而这一次,对方却连谈的余地都没有留,实在让人无法理解。
“我觉得更像是……”杨越表情有些不自然,在他的目光下开了口,“像是有些感情用事的报复行为。”
“报复?”
他皱紧了眉看着他的助理。在他刚要开口时,大脑中闪过的一个想法让他的心猛烈地抖了抖。
助理和他四目相对着,彼此都清楚了心里的猜测。
空气陷入了冰冷的沉寂。
', ' ')('“不,”他嘴角抽动着,笑了一声,“怎么可能……”
想抬手关掉电脑屏幕,才发现自己的手正控制不住地发着抖。
“不可能……”
他沉声低语着,已经忘记了还有人站在一旁。然而,不论如何想说服自己,这个猜测都如此令人信服。即便,它是如此难以接受。
郑一芮的话在脑海中响起。
“你知道他恢复之后,做的第一件事是什么吗?”
“他会把我们从他身上夺走的,一分不差地拿回来。”
“你伤害他多少,他就还回多少。”
“你以为,他还不够恨你吗?”
……
恨……
男人恨他,是这样吗?
“如果是某个对家,应该这两天会提出谈判要求,我们到时候再判断吧,”助理有些担忧地看着他,“您已经连续几天没休息了,注意身体。”
“……”
等人走后,世界变得只有他一个人。写字楼外,依旧是车水马龙,忙忙碌碌。
而那个人,也许就藏在这千万个角落里的某一处,已经下定了某种决心,决定让他怎样找不到,怎样疯狂地煎熬。
他曾经担心的事,终于还是发生了。而也许正等待他的,又不仅如此。
为了让他痛苦,那个人甚至可以践踏自己,去否定他们曾经拥有过的所有。无论他如何不愿面对,他都已经看见了,他必须接受的这个事实——
男人无差别的报复,已经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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