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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熄安下沉,下沉,四面都是黑暗的海水,细密的白色气泡包裹着他,随着他一起落入深渊的最底层。
静谧,耳畔只有海水涌动的声音。
一座无垠的海渊,古界过往辉煌的一部分,被称作足以容纳星河的无底之渊,就连李熄安庞大的身躯都在这座海渊中显得微渺无比了。
海水中夹杂着浓郁至极的灵,甚至海水的一部分便来自灵凝聚而成的液体。
赤钢般的鳞片划动水流,有微光在李熄安前方出现。
那是他在铸造一个能容纳他身躯的宫殿,深渊的海水产生巨大的震荡,呼吸之间,海中的石壁与山脊开裂,耸立,富含灵气的矿物从海底被提炼,金属的光泽逐渐成型,一座巨大到难以想象的宫殿雏形被李熄安塑造。随后海水开始沸腾,那是熔岩般的火光从李熄安的爪间流下,浇灌在宫殿的顶部。
于熔岩的滚动中,时间迷雾弥漫,一枚一枚符文在过去的某一个被截取,跨越时光篆刻在了宫殿的底部与厚重石柱上。
五行之术给予了李熄安无与伦比的创造力,如果他愿意,他甚至能凭空创造一个世界。
李熄安保持着龙的姿态迈入宫殿,阶梯都是按照他如今庞大的身躯打造出的规模,当宫殿彻底成型后,他甚至没有阻止海水的涌入,海啸一般铺天盖地的浪花冲刷着宫殿的石壁,很快这座宫殿不再留有空隙,处处都被海水填满。
赤色的龙影穿过阶梯,最后栖息在宫殿的深处,这是他凿开了深渊的石壁,让宫殿的后方位于石壁中,看上去仿佛他挖空了一座比行星还要庞大的山岳,用火焰与矿物熔铸出的巨大框架,大殿的阶梯不过是大门前朝圣的路。
此刻李熄安的体内,那枚种子在发光。
这座宫殿的形象来自过去。
上面篆刻的符文同样如此。
这是一个仪式,一个能让李熄安触碰他体内那所谓神道的仪式。他利用宙法从神道种子绽放出的神道碎片种捕捉到了部分画面,画面的一角便是他如今铸造出的宫殿。他铸造出神道碎片中出现的宫殿来当做媒介,要用岁月法去逆转溯源!
宫殿的最深处,海水轻微的震荡。
李熄安盘踞在他为自己留下的一片灵脉浓郁到呈现实体的水晶花海中。白色的水晶花晶莹剔透,散发出的荧光是这座宫殿内唯一的光亮。龙拖着长尾,缓缓的游动着,鳞片和水晶花摩擦,好像成千上万枚风铃被风吹过留下的声响。
那张狰狞的铁面缓缓垂下,三片血色的花瓣悬浮着,在水流的波动下好似正在开花。
巨龙合上双目。
悠久的太古岁月开始倒流,另一方天地,另一方时空,同一双眼睛猛地睁开!
…………
眼前是一片漆黑,嘴里好像还有泥土的腥味。
李熄安猛地坐起身,泥土簌簌地从身上落下,光亮陡然地刺入眼里。随后他听见了一声力竭声嘶地大喊。
“诈尸了?诈尸了!我的老天爷啊!”声音很熟悉,带着些许滑稽的味道在里面,哪怕语气已经显得很害怕了,但怎么听都觉得对方像个正在参演喜剧的谐星。
李熄安坐起来的第一眼看到的不是人,也并非某种异样景色,而是一块石碑,他的方向看不到石碑上刻着什么字。
但他知道这块石碑上刻着什么。
他自己刻的……南烛。
一双马蹄小心翼翼地搭在石碑上沿,片刻后,一颗鬃毛猎猎的马脑袋侧着探出来,马脸上写满了震惊。
“你是人是鬼啊?”马吐人言,李熄安却笑了起来,“你觉得呢。”
这匹黑马当即缩回蹄子,三下两脚地给李熄安把昏剑踢过来。
“你耍两下给我看看,不然我重新给你埋回去。”马妖凶威毕露。
李熄安低头,看向那柄赤色的八面古剑,剑身上篆刻的铭纹还不是现世的火行,而是与曦剑一样的杀伐之金行。
他从坟墓的坑里站起来,拾起昏剑,十分自然地收剑入匣,却发觉剑匣已经不在自己身上了,还没等他开口,一双马蹄伸过来,把剑匣递给李熄安。
“我信了。”马妖耷拉着一张马脸,“也是,想想也知道,你怎么看不像个凡人。能诈尸好像不意外,倒是苦了我这把辛酸泪,竟然真以为你老死了。”
言罢,马妖对着李熄安比划马蹄,他们之前常常这样,很多时候李熄安和一些强大的修士打起来马妖怕被波及误伤,就在一旁比划马蹄子给他加油助威。李熄安看了一眼,很怀念,但他已经快忘了马妖的蹄子比划的是什么意思了。
“怎么……是你啊。”李熄安说不上来究竟是高兴还是失落,他的笑都显得呆板僵硬。
马妖却看不懂李熄安究竟怎么了,在他的眼里是这个老人刚刚躺下就突然诈尸站起来,他回忆都还没来得及勾起来,这人就活了。
“对了,你诈尸给我化形都诈没了!”马妖突然用马蹄子挠头,“以后我又只能当个马了,你诈尸断了我的妖王大道啊!”
李熄安置若罔闻,自顾自地走出了自己的坟墓。
他的手摩挲昏剑的剑柄,苍老枯瘦的指节在肉眼可见地变得光滑白净。片刻后,佝偻的身子挺拔起来,原本空荡的长生服也开始合身。马妖瞥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好像见怪不怪了。
猛地他想起什么,“我们山下那老头不简单,他好像认识你,还在旁边呢,你们说不定还能叙叙旧……”
马妖挥舞蹄子,指向一旁,那里却只有风吹过林木发出的沙沙响动。马妖沉默,旋即他又觉得这事情很正常,毕竟是修行界的事情,他一匹马不懂是相当正常的。
李熄安竖起昏剑,昏剑剑身上倒映着一张熟悉的脸。
他自己。
马妖也意识到了,大惊道,“咋像变了个人似的。”
凑过来又打量几眼,点头评价:“你这副模样比城里那大户人家的小姐还好看,没点那以前一巴掌一个阳神修士的气概,今后马爷我怎么带你闯荡江湖,别闯荡到一半你被那些匪徒抓去当压寨夫人了。”
李熄安知道这马话里有话。
可他只是把这块石碑推了坟中,然后坐下来。
马妖不说话了,跟着他一起坐下来,就如当初最开始来到太行李熄安教他的吐纳法一样,两条腿盘起,两个马蹄子放在小腹处抱丹守元。山风吹过,黑马烈焰般的鬃毛飞舞,这时李熄安发现并不完全像他自己,发丝垂下,仍然是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