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雨欲来1(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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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同我两个月前第一次演讲所提到的一样:直到十个世纪前,男性的生殖能力几近丧失之时,女性的地位才慢慢提升,广大女性争取了几百年的平等才艰难地到来。曾经社会对女性万般奴役,迫害和剥削,我们新人类把这种不人道,荒唐以及残暴的行为写进教科书,告诉我们的孩子——这是不对的,男女生来就平等!”

薛勉懒懒散散地靠坐在林城市政厅大会场的前排上,双手交叉撑着隐隐约约冒出胡茬的下巴——早上出门太慌忙,他只能赶着胡乱剃了一下,不仅没刮齐整,还在下颌剌了几个小口子。

台上的演讲他听了无数次,甚至有好几次,他还耐心地指导谢栗,该用哪些有效的语句,去抨击讽刺那些高喊“双性低贱论”的偏激媒体。他有些心不在焉,谢栗的情绪很不对劲,尽管他现在在聚光灯下不卑不亢,掷地有声地申诉。但是自从薛勉昨日见到他起,他就异常黏人,在床上一反常态的求欢更是奇怪,就像是一只惊慌无助的鸵鸟,一头扎进这滩名为“薛勉”的沙堆中。

“但是当后来,相同的遭遇降临在本对新人类有恩的双性身上时,这种正义的呐喊却离奇地消失了。双性人被当做基因改良器,被剥削,被非议,被污蔑时,人们又沉默了!这就是新人类自诩的理性和公正吗?”

谢栗作为一个政客时,他的形象无疑是完美的。熨烫得笔直的定制西装服帖地包裹着曼妙的身躯,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被发胶牢牢定型,就连看似不起眼的领带和袖口,都是精心挑选了一遍又一遍,确保绝不会出错。但是只有薛勉知道,这层虚幻的皮下面,隐藏着一个多么香甜的可人儿。

“我们一再重申,双性人理应享受与男女同样的权利。我们希望......”

什么时候,那个怯生生躲在铁门后面偷偷张望他的小孩子,一步一步走到了今天,给自己穿上了一件固若金汤的盔甲?是什么时候,那个连和陌生人说一句话都要鼓足勇气,磕磕巴巴的小呆子,成长为一个风度翩翩却又锋芒毕露的领导者呢?又是什么时候,那个整天跟在他背后,甩也甩不掉的小尾巴,已经能够独自开辟自己的道路,认定要走到头了?

他们才刚刚30出头,在这个人均寿命120的时代甚至还能被戏称“毛头小子”。但当薛勉看着已经能独当一面的谢栗时,心底涌上一种酸涩的感觉,他视若珍宝的金丝雀已经时刻准备着要冲出牢笼,飞向那个广阔且充满未知的蓝天。

“我的讲话就到这里,相信在座各位都已经充分了解了我们的诉求,都明白双性走上性别平等是迫在眉睫的事。现在进入提问环节。”

台上的人利落地齐了齐手中的演讲稿,心中给自己打了无数遍气。林城对于他来说是一个具有特殊意义却绝不愿再回想起的地方。这次演讲的收官按照整个协会和联盟的计划以新闻发布会的形式进行。

前排扛着长枪短炮,来势汹汹的媒体们早就迫不及待地想要从他嘴里撬出他们想要的讯息,像一群饥饿多日终于得到饲主开饭命令的恶犬,似乎要将谢栗拆吃入腹。

这种场面对于从事双性人解放平权工作多年的他来说已经见怪不怪,谢栗游刃有余地回答着不痛不痒的问题,四两拨千斤地还回所有的挑衅去,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这场范围巨大的动员演讲就这样,以一个和林城一样压抑的结局结束了。

“我爸叫我今天晚上去他那儿吃晚饭。”谢栗在车上闭着眼吞吞吐吐说出这句话时,薛勉瞬间明白了他的一切反常。胸中好像堵住了什么却又一时间纾解不得,一句安慰的话语也这样不明不白卡在咽喉,只得费力咽下。他安抚地摩挲谢栗和他十指交缠的手,吩咐司机把车往自家老别墅开。

谢栗第一次见到薛勉的时候还是一个软乎乎的3岁小团子,那是一个还带有余热的初秋,他坐在院子里的秋千上,甩着两条小短腿吃雪糕。对面那栋和他家构造相差无几的空别墅终于有人搬过来了,两个帅气的叔叔带着个和他年纪差不多的小男孩,一家三口有说有笑,温馨得不得了。

他扒拉着爬下秋千,粉嫩的小舌头吸溜着往手上掉的雪糕角,在保姆不注意的空档哒哒哒跑过马路,扒着对面的铁门往院子里悄咪咪地张望。他没看见人,只隐隐约约听到屋子里传来爽朗清脆的笑声。

这对于小小的谢栗来说是多么新鲜,直让他竖着耳朵,努力将头和半个身子往铁门的空隙钻,甚至没注意到雪糕流了满手,也没注意到有一个俊秀的小哥哥抱着球,悄声无息地站到了他背后,打定了主意要戏弄戏弄这陌生的小包子。

“嗷呜!!!”薛勉抱着刚刚捡回来的球,突然对着在他家门口鬼鬼祟祟偷听的小朋友发难。

“啊啊啊!”小谢栗兀地被吓了一跳,雪糕啪叽砸在了地上,塞进缝隙里的半个身子就这样卡在了薛勉家的铁门里。他瘪了瘪嘴,黄豆大的眼泪争先恐后从那双亮晶晶的杏眼中滚出来。谢栗还酝酿着要痛痛快快嚎一顿时,薛勉就慌了阵脚,一边试图把他扯出来,一边朝着屋子里大喊:“妈!妈!快来啊!!!”

屋子里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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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一阵乒乒乓乓的声音,一个眉目清隽的男人拿着一把扫帚,风风火火地往外走,嘴里却骂骂咧咧:“臭小子,说了多少次不要叫妈!我是你爸爸!哎呦!咱家门口怎么夹住了一只小老鼠!老薛,老薛!快出来!”

男人本来拿着扫帚远远对着薛勉作势要打,却在目光触及卡在门里泪眼蹒跚的谢栗时,笑盈盈地打趣了起来,转过身呼唤自己的丈夫。

薛正听见妻子的话,也探出头来看,看着已经眼泪鼻涕一把抓,还小心翼翼不敢哭出声的小谢栗和旁边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的薛勉,忙拉着妻子上前帮忙。

“小朋友不要怕,叔叔来救你嗷,是不是薛勉欺负你了,你等着,叔叔这就给你报仇!”白帆见丈夫已经先一步去解救这小可怜,出声安抚他的同时,将袖子往上撸了撸,就要收拾薛勉。

薛勉瞄到母父已经扬起来的扫帚,忙躲到谢栗没卡住的半个身子后蹲下,还抓住一片衣角给自己做掩护,大叫:“不怪我不怪我!是他先在我们家门口偷看偷听的!我只是想吓吓他!”

还没说完,薛正已经把呜呜直哭的小谢栗从铁门的虎口中解救了出来,白帆的注意力瞬间被吸引了过去,从丈夫手中抢过这小哭包,拐回自己家去。“小朋友不哭了嗷,想看什么,叔叔带你看,可别再做这种危险的事情了哦。来叔叔给你洗洗,看看,小脸都花了,诶呦,哭得我都心疼了。”

正当薛勉看着母父兴致高昂的背影,为自己躲过一顿“竹笋炒肉”松了一口气时,又看见父亲默默摸出一支烟抽上,那口气瞬间又提起来了。

薛勉3岁的时候,白帆以生育能力为代价,费尽千辛万苦给他生下了一个皱皱巴巴的双性弟弟,只是他还没来得及看见父母口中可爱得不可方物的小猴子长开,弟弟就又回天堂去了,爸爸说可能弟弟对这世界不太满意,就回去了吧。要是他还活着,也该有小谢栗那么大了。

所以白帆看清楚谢栗哭得委委屈屈的小脸蛋时,有点舍不得把他放回家。他想问问,“亲爱的小宝贝,你下凡之前,认不认识我的宝贝?他在天上过得怎么样?有没有想爸爸妈妈?有没有想他的小混蛋哥哥?有没有想家?”

当然,谢栗知道这一切时,已经是好久以后的事了。他洗干净哭得花了的小脸还有沾满雪糕汁的小手,被白帆抱在怀里轻轻拍着背,慢慢止住了啜泣,眼皮打架着睡着了。薛勉趴在沙发上,好奇地端详这个有点奇怪的小朋友,别说,还真可爱——肉肉圆圆的小脸蛋白到发光,睫毛像一把羽毛扇子,随着他咂吧嘴轻轻扇动,刚刚哭过的眼睛有些肿,小鼻头沾染了浅浅的粉,和那朱红的薄唇遥相呼应。

“他妈妈一定非常漂亮。”薛勉不知道什么时候摸着他肉乎乎的小手,想。白帆虽然是个双性,但是长相性格都比较偏男性,剑眉星目,丰神俊秀,并不是那种一眼就能辨别的双性。薛正就更不用说了,除了读书自带的书卷气,其它部分都man到不行。他们夫夫俩是怎么也造不出谢栗这样精致的小双儿的,所以白帆第一次见谢栗就喜欢得不得了,软软的,又漂亮又可怜,就像一只呜呜直叫的小奶狗,把人看得心都化了。

薛勉对这小朋友就更感兴趣了,他长达6年的人生里,很少见过这么软糯的小双儿,看起来还很好欺负的样子。

而这边薛勉父子趁着小团子睡着上下其手时,工具人薛正正在对门的院子里尴尬地和偷听主人吵架的保姆大眼瞪小眼。他本来是想和对门的缺心眼家长打个招呼,告诉他们孩子在自己家里,等一会睡醒了给送回去。顺便给自己老婆多争取一点抱着谢栗的时间。

谁知道一进院子就听见别墅里男人的暴喝声,双性影影绰绰的哭声和摔摔砸砸的破碎声,声音大到远在大门口都能清楚听出火药味。而本应该照看孩子的保姆却垫着脚往窗里望,试图窥探主人家的秘密。

薛正深吸了一口气,对着幸灾乐祸的保姆打招呼,告诉她孩子的下落之后,逃一般地回自己的新家。那保姆被撞破玩忽职守,吓得也不敢吭声,匆匆忙忙收拾了自己的东西,草草跟主人家发了信息,交代了孩子的去处,不负责地跑了。

后来一来二去,谢栗渐渐变成了薛家的常客,甚至被母爱泛滥的白帆当成了自己的小儿子。直到薛父升迁,搬到了首都,这间谢家对门的别墅就成了薛家的一个休假驻点。

只是谢栗很抵触谢家的老宅,就算出差迫不得已留宿林城,他也鲜少回那个伤心地,多是睡在酒店里,拼命工作,祈祷能尽快离开这个城市。这也是第一次,谢父开口要求他回老宅,大概是鸿门宴吧。

劳累过度的双性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无力地靠在薛勉肩头,随着窗边的景色逐渐眼熟,身体开始变得无力,本就苍白的脸更是发青,和薛勉紧握着的手也越来越冰凉。

他实在是不知道要以怎么样的表情再进入谢家的门,但是这场鸿门宴,不得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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