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白适时松口,灵活地跳到越家众人身后,得意地摇头摆尾喵喵叫,仿佛打了胜仗的将军,而那只小黄鼠狼则惶惶地奔向宋大姑,在她裙边打了个滚儿,就不见了踪影。
这下子大家都看明白了。
“哎呀,那是宋大姑供的仙儿啊!”
“同行是冤家,这宋大姑是来砸场子的啊!刚才偷着使坏了吧?”
“也不是这仙姑招回魂了没有,还是让宋大姑使坏给打岔了?人咋这么半天还不醒?”
“就算是同行争气,也得分个轻重,人家老越家这么大的事,她也敢闹!不怕仙人降罪?”
“哈哈哈哈,怪不得宋大姑平时出马不咋灵,你们刚瞧见她请的仙儿了没?连个家养的猫都打不过。”
…………
宋大姑听了这些,又羞又气得头脸都紫涨起来,恨不得有条地缝钻进去。
而乡下小院中的议论纷纷,明霜一概不知,她的神魂此刻正在识海中,承受着排山倒海一般的记忆碎片冲击:
——尚幼小时,她坐在母亲温暖的怀抱里,听父亲大声地、不厌其烦地一遍遍给她讲书上的故事,教她认字。
——大伯、堂哥和堂嫂从外面赶集回来,在院子里摸着她的头,往她嘴里塞一颗甜甜的麦芽糖。
——夏日傍晚,两个侄女和她一起坐在树下乘凉,珍儿跟她翻花绳,宝儿给她打蒲扇。
——奶奶坐在炕头上,眯起眼睛穿针引线,她满怀期待坐在一边,等奶奶给她缝一条绣着黄花的小裙子。
——全家人躲在菜窖里,凑在油灯下小声议论着,外面的熊姥姥已经吃了庄子上三个人,没人敢再出去采松籽,父亲愁眉不展。
——一个地痞样的男人带着两个兵站在院子里,大声说因为今年没能及时交上松籽,父亲的庄头一职被免了。全家愁眉苦脸地忙着收拾东西,搬出庄头住的大院子。
——一个油头粉面的中年男人,站在狭小破烂的院子里,家里人都被那个男人带来的打手按在地上,脑门抵在灰土里,明霜从模糊歪斜的视线里,看见那男人笑嘻嘻去搂她娘亲的腰。
——家里哭声一片,父亲双眼通红,抱着母亲刚从梁上解下来的尸体不肯撒手。
——邻居大叔捎信回来,父亲、大伯和堂哥擅闯公堂,诬告上官,被下了狱,县官说要交三百两银子才肯放人,但此时,家里的米缸都已经空了两日。
——三卷草席裹着男人们的尸体放在地上,席筒下露出的脚乌青肿胀,家中只剩女人们抱头痛哭,撕心裂肺。
——庄子上乡亲偷偷的背着粮食来接济她们,却都被平日里越天骄得罪过的几个无赖打出门外。
——表嫂站在门口,身后跟着个一脸不耐烦的男人,她一边哭一边从男人手里接过一袋子粮食交给奶奶,然后牵着两个同样哭泣的侄女,一步三回头地被那个男人领走了。
——村头破庙里,外面北风刺骨,她跟奶奶缩在女娲娘娘像后,相依偎着取暖,她只觉得奶奶的身子先是越来越热,热得发烫,然后,就越来越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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