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style="font-size:16px">李繁再次翻越景龙观的围墙时,花已经开了,摇摇摆摆的探出来。
养在深宫里的花花草草,要紧的是矜贵和清雅,就算容易衰败也没有关系,反正有源源不断的替代品。
这花开的属实古怪,叶片让挤得可怜巴巴,星点的绿芽啊,不注意都瞧不见。可花不只在枝头,枝干上一朵接一朵,簇的要围满了,张牙舞爪,任风吹动,瓣片不落。
他想见的人靠在树下,与那日诡媚妖邪的样子截然不同,头发梳的干净利落,戴着一顶青色的莲玉冠,身着素布麻衣,在桃粉花间,显得清俊而明朗。
眼神更是端方,一眺眼,李繁就臊红了脸,骑在墙头,不知上下。
“你想来的话,可以敲门。”李必说。
李繁赶忙挑下来,衣摆叫花枝勾住,他跌了两步才站稳,怯懦的说:“我以为是不让你出来呢。”
李必伸手扶他:“哪里是我去不得的呢?”
他好奇怪,只是日夜时刻不同,便展现出两幅面貌来。李繁又想起那个妖怪传说来,可是哪有精怪的脸,在阳光照耀下,也能呈现出这样美好的模样呢?
风微微吹起,屋檐下的铃铛发出悠扬的声音,一点神通,书页翻飞。
他们不说话,只静静望着彼此,李繁忽然产生一种幻觉,如果他不来,李必就要这样笑无声息的凋零了,花开的那样好,他只能看到这一株。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父亲对他的宠爱成了放纵的资本,李繁还太年轻,他才十六岁,又是长子,几乎可以说是被李屿亲手抚养长大的。即便到了今日,也没有放出宫去开府受封的打算。
这种亲情在皇室来说,是很危险的,李家没有一个太子,顺利登上帝位。
这世上只有一个皇帝,而皇帝可以有许多儿子,一日杀三个,也不足以动摇根基。
李繁所能想到的最严重的惩罚也不过是禁足与抄经,他从小受到的就是帝国继承人的教育,有相当高的政治敏感度,但是他得到的,是这世上最稀罕的爱,这种误判使他将那个男人当作父亲而不是君主。
于是他偷走了龙的明珠,朝李必问道:“那你要同我去看看春日吗?”
李必愣住了,他好像看到了许多年前的故人,那是他来长安的第一年,李瑛骑着高头大马,穿着鲜红的袄袍,朝他伸出手来。
“好啊。”十岁的李必和三十岁的李必都这样回答。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他们手拉着手,推开腐朽的木门,灰尘在光下翻滚。他们在大如旷野一般的宫殿里奔跑,衣摆翻飞,李繁的心砰砰直跳,可他看见李必在笑,于是就什么也不怕了。
路过的宫人们都不敢直视主子,像被割的稻秧一样迅速倒伏下去,把守宫门的御林军已经习惯了天潢贵胄的任性,曾经认为绝对无法逃离的牢笼,就这样轻而易举突破了。
甘甜的茶水一碗接一碗的灌下去,李繁刚喘平气,就瞧见李必弓身皱眉,似在忍受什么苦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你怎么了?”他十分紧张。
李必额抵在他肩上,很是咬牙切齿的忍了一阵,汗津津的喘。
李繁这才看到他怀里揣了个半圆的肉球,热汗瞬间变冷汗,自知闯了大祸:“你要不要紧?我们回去吧,召太医来给你瞧瞧病。”
李必牵起他的手放在自己腹底,似有鱼儿游动:“这不是病,是怀英在发脾气。”他虚弱的连说话都是气音,可语气又是那么快乐。
怀英,怀英,那是李繁的乳名。
他疯了那么多年,被夺走了那么多孩子,却固执的只记得这一个。
那唯一一个在所有爱和期待中诞下的头生子。
长安之城,熙攘繁华,天下子民,五胡与华,皆于一处。
李必看见回鹘女与汉人牵着小孩儿买糖葫芦,也看见昆仑奴吐出热烈的火焰获取一片叫好,醉酒的诗人狂放地舞剑吟唱,女子们不戴幂蓠穿着轻便的圆领袍策马奔腾,买瓜的老汉赞叹今年的收成真是不错……
他看见的是一个原先只存在于想象中的大唐,那个风声鹤唳,人人自危,奸佞纵横的时代已经过去了。
李繁不无崇拜的说道:“父皇是了不起的仁君,人人都爱戴他,连匈奴都臣服于天可汗。边境十年无战事,汉胡通婚通商,你看走在大街上的这些人,他们在心中并不认为自己有何不同,都是唐的子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