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主动登门的沈檐淇左手拎着个24寸的黑色行李箱,右手手腕处则拴了个洗的发白的帆布袋。
他怯怯的将双手背于身后,像极了只刚被主人领回家的小狗,唯有主人授以同意的目光,才敢尝试着把脚迈出。
曲迎揉了揉眼,他依稀记得沈檐淇之前跟他说的是要把自己的全部家当都搬来,曲迎再度瞄向于门口站得笔直的沈檐淇,一时间,他为沈檐淇所带的东西之少而困惑不已。
“我老家不在旅归,”沈檐淇似是读懂了曲迎的疑问,他赶忙解释道,随后又补上了个非常正式的自我介绍,“曲老师,我叫沈檐淇,屋檐的檐,棋不是下棋的棋,而是淇水汤汤的淇。”
“不住旅归,你家离这里得多远?”
曲迎大学时期也是在外地念的书,虽说他跟沈檐淇不是同一个地方的人,但这种外出上学必定要经历的节假日前夕争分夺秒抢车票的不易还是让曲迎催生出点儿同在异乡的心心相惜。
“特别远,就是那种,我离开了旅归,绝对不会再想去熬着漫漫车程回来的距离。”沈檐淇也拿不定主意该选择哪个词语来描述,总而言之,所有奔波累计叠加出的时间,无论哪年冬夏,都是一如既往的惹他困顿。
曲迎仿佛真的在这一瞬间身临其境感受到了火车发动时带起的鸣笛,这远比睡着时呼出的鼻息还要长。他扶在轮椅上的手一颤,再抬起时,竟是因沈檐淇随口一句话而紧张出了不少汗来。
曲迎默默在心里告诫自己,至少于这个季节,他不该煞风景的讨论离别种种。随后,曲迎回过神来自嘲般的摇了摇头。他心道自己在住院后越来越感性,现在还有闲心为了一个才见过寥寥数次面的沈檐淇而顾虑分别。
倘若他们往后的交情较浅,这岂不是显得曲迎的心路既幼稚又多此一举?
曲迎自诩将人生规划的泾渭分明,他小时候硬被家人拽去学练舞蹈,当初对此分外讨厌,而往后一段无法练舞的日子里,泉涌式喷发的喜欢混合着浓烈追求,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于是,老天最终还是心软了,索性派遣沈檐淇过去,让他参与进曲迎的现在。
随着这几日媒体的跟进报道,越来越多人对曲迎一朝从神坛跌落至泥潭的天差地别感到惋惜,许是当事人有意避开这些评头论足的话,故而他对外界云云一概不知,当然,也不稀罕挤破脑袋蹭热度的煽情大论。
老实说,这段被夸张渲染“泥潭”的时期,才是曲迎逢来柳暗花明,乃至撼动世人眼中舞蹈“王座”的开始。
出租屋的所有房间中,曲迎只专心布置了练舞室。
毕竟沈檐淇已然错过趁年幼软骨炼化基本功的最佳时期,再加上像他这样的成年人,在吃过舞蹈的苦头后知难而退的实在太多。曲迎曾作为特聘,对好友承办的舞蹈班进行友情指导,初期教室座无虚席,可当一周磨合过去,他们发现跳舞并非是自己想象中的样子后,最终能坚持下去的少之又少。
曲迎攥了攥手指,他今天要给沈檐淇上第一堂课。本着给沈檐淇立个下马威好让他清楚舞蹈更多在于“苦中作乐”,曲迎摆出了张严肃的脸。
“进来吧。”
外面响过两下敲门声,曲迎对着镜子再度将表情调整严肃几个度,随后清清嗓子答道。
“曲老师好。”
沈檐淇迅速关上了门,他双手背于身后,问好过后便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曲迎抬头,见沈檐淇还是这副状态,他不放心的摸了摸自己的脸,怀疑自己是否严肃过了头——单凭沈檐淇表现出“唯唯诺诺”,宛如曲迎跟他差了四五十岁似的,还就真成了“老”师。
“你别紧张,”曲迎原先准备的端架子声音未得以施展,便下意识切回了他们间正常年龄差该有的和缓,循循善诱道,“平时你都喜欢什么类型的舞蹈,大致模仿几个动作来让我看看。”
“随心来就好。”曲迎又补充句,随后,他滑着轮椅向沈檐淇靠近。
平时站直了腰板的曲迎就低沈檐淇一头,更别说这会儿的他是坐着的了。曲迎将轮子固定好,从这个角度出发,他若想和沈檐淇正常对话,就不得不仰视沈檐淇。
沈檐淇应是注意到了这样不大妥当,他赶忙蹲下/身去,如此以来,沈檐淇的头正对着曲迎的胸口。
神使鬼差的,曲迎借着姿势提供的便利,出手捋了把沈檐淇耳根后的发丝。
如果说生活中的沈檐淇内向胆怯,那么,跳舞时的他就像抽换了灵魂,一举一动展现出的尽是一个舞者该有的大方自如。
沈檐淇跳舞时眼神是亮的,他绷直脚背踩在毯子上时,眼神也是亮的。舞蹈似乎给他嵌入了颗不会因世俗磨灭的星星。
舞步起,沈檐淇的动作虽谈不上标准,但其显露出的状态跟舞蹈本身的兼容性,就像是战神握起了以他姓名冠之的宝剑。
曲迎一时间辨别不出究竟哪种为沈檐淇的真实。
曲迎对跳着舞的沈檐淇稍稍抱了些好感。
沈檐淇的脚
', ' ')('掌踏在了投影仪打在地板上的宇宙中心,这一刻,他与昔日在舞台上踮脚跃至藕花深处的曲迎同步,他们共享了灵魂。
说来也是怪事,从此之后,能跟曲迎成为灵魂伙伴的不再只是舞衣,而是眼前这个初学舞蹈的沈檐淇。
系在窗口的风铃随风不定,反复撞击着黑色的框。一阵纷纷扬扬,如同沈檐淇那把无形的剑削下的雪絮。
沈檐淇自由发挥出的动作搁曲迎眼里绝对算不上柔,他的身高在那杵着,的确也柔不起来。
沈檐淇缓缓弯腰,他五指并拢从下至上挑起腰间的长穗道具,宽大的手掌渐渐与脸达成平齐。他惊若悬崖勒马,营造出的劫后余生光环把沈檐淇的侧影勾得愈发俊俏。
似是为了方便表演,褪去外套,沈檐淇身上只留了件白色背心。此时,圆滚的汗珠已将这薄薄的棉芯浸透,其凸起纹路由干瘪变得饱胀,多出来的热意悉数敷在了他的皮肤表面。
曲迎看得入迷,他的感情受到了强烈共鸣,直到沈檐淇糯糯的连唤两遍“曲老师”,他这才如梦初醒。
“你需要换衣服吗?”好一阵过去,曲迎才又通了呼吸。他双手搭于膝盖,乍一瞧上去竟有些学生气息的拘束,“我是说,表演的舞衣。”
沈檐淇捋背心的手一顿,随后,他带着歉意对曲迎摇了摇头。
这个场面令曲迎猛然想起些事来,那记忆应当存放的有些久了,至少得追溯到他正式接下《海燕海宴》的公演前:
那天曲迎照常赶着傍晚的铃声从练舞室出来,黏在背上汗滴以及脚背遭舞鞋勒出的痕迹无不彰显着他的筋疲力尽。
曲迎本意是去楼下餐厅打包点饭带回家吃,当他拎着塑料袋蹿过回家必经的小巷时,余光无意扫见了巷子前面有几个二十出头的混混正绕着跪坐于他们中心的男生围了个圈。
“你不是爱跳舞吗?”纹身男从包里甩出件被剪刀化得破碎的演出服,他往后推了把正遭欺负的男生的肩,讪笑道,“是因为崴脚了,还是不敢了?”
脏兮兮的演出服撂到了男生的脸上,男生因疼痛变了神色。
在离那些人还有几步远时,曲迎停下了脚步。他总归不是爱惹事的那类人,所以曲迎只是淡淡的瞥了眼他们,继而掉头避让,选择袖手旁观。
….
时至今日,曲迎再将细节回顾,恍然大悟被欺凌的男生的侧脸很像沈檐淇。
沈檐淇下/身穿的是条短裤,曲迎分出些目光,想起来沈檐淇第一次来病房时,脚踝的淤青,和胆怯的样子。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