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明白总是只是个影儿,那年你落水之后,崔姨娘隔三岔五地过来探望,话里话外挑拨说是高姨娘‘监守自盗’自己推你落水,然后再救你。”
“晴儿略略记得落水的时候,看到高姨娘在荷塘对面,不可能推青儿的。”
“娘知道,她不会。虽说她跟娘有些龃龉,但是她心里明白娘并没有对不起她。而且娘认识了她这么多年,也知道她是什么人,心不至于坏到那个地步。”
“娘,还有一件儿事儿,我昨儿听李姨娘和太太的口气,怕是早就知道这件事儿了,连高姨娘好像也知道的样子,对么?”
“怎么说呢?一家子,恐怕就你爹爹不知道了,你爹爹又溺爱绍杨和婉苹,所以我们也不敢胡说八道。”
“娘也知道?”
“她来府上的时候,八成就已经怀了孩子,头一次全家人坐在一起吃饭,她忍不住吐了。女人孕吐至少得怀上半月或者一个月的时候才会有症状。”
“娘,你不是说过女人坏了孩子就会吐吗?”
“那时候她才进府第二天,怎么可能呢?”
“原来如此!”
“估计那个时候,太太和李姨娘就留了心眼儿,至于高姨娘怎么知道?估计跟她姐姐妹妹这么几年,多多少少也能抓住一些蛛丝马迹。”
婉莹就着一杯清茶,吃了几块蜜三刀。林姨娘见婉莹吃东西,心满意足地下楼忙活嫁妆。
当天下午,师大人一觉醒来,一反常态地平静。让管家连晋将高姨娘带走,从此无事不能再出东宝楼一步。婉芬暂由赵姨娘照看。
众人不解这一举动的意义。师大人亦不解释。
没有婉芸,家里再无一人出来为高姨娘说话。最近和高姨娘要好的李姨娘,自顾不暇尚且不能,哪里还顾得上为她分辨。
这场捉奸的丑闻风波,随着往来贺喜送礼的人群,遗忘在东宝楼里最偏僻的屋舍里。李姨娘虽然侥幸没有被牵连,但是也是终日惶惶,夜不能寐。
偏偏此时宫里传出消息,婉芸晋升贵仪月余,又得封号“贞”,突降殊荣,风头正劲,在宫中怕也是炙手可热。
不过十日就是大婚之日,林姨娘坐在火炉边,手里缝着一件蜜合色的棉绸寝衣,银白色的错纹正是夏日里见之便觉凉爽的竹叶。林姨娘说:“素锦虽好却不吸汗,比不上绵绸,夏日里晚上穿着这个睡,贴身舒服也解乏。
婉莹心里感慰,脑袋里却是另外的事情:“德言周正曰‘贞’,恒德从一曰‘贞’,芸姐姐这个封号的确是极好的。”
林姨娘也不抬头,思绪专注于手里的针线,细细密密的针脚,藏在绵绸原本的纹路里,若非仔细辨认,是一点也看不出来的。
“贞字于女子自然是节操贞纯,情性淑静的美誉,但是若是于男子则有刚正不阿,宁死不屈的劝诫。《论语》中说:‘君子贞而不諒’,司马迁《史记》中云:‘贞女不更二夫’。诸葛孔明更是劝慰幼主,亲近贞良死节之臣。婉莹私心想着,皇上隆恩,选‘贞’字做芸姐姐的封号,怕是大有用意呢。所谓忠贞之臣不事二主,多半是在敲打爹爹吧?”
林姨娘头也不抬,温声说道:“青儿说的不错,历来晋封贵仪的小主,不管之前有无封号,无不冠以母家姓氏。皇上若是独宠婉芸,大可冒天下之大不韪晋升她。此刻赐婉芸‘贞’字,无非是想让别人知道这是给她的殊荣,既是殊荣就难免落了刻意的嫌疑,既是刻意竟像是做给别人看的东西。”
“这个别人,不就是爹爹么。”
林姨娘娘点点头,依旧埋头于手里的针线,好一会,说:“娘烦恼的却不是这个‘封号’。”
林姨娘不说,也婉莹猜的八九:几日里,许多熟识的诰命贵妇,因为婉芸骤然获殊宠,趋炎附势,巴不得结交这位皇帝新晋宠妃的母亲。可是爹爹依旧不肯松口,所以下人们也都含糊其辞,遮掩而过,对外只称,贞贵仪小主的母亲旧疾忽犯,所以不能接受来往道贺。
原本这样的门庭若市趋之若鹜,自是高姨娘在家里耀武扬威的好时机,奈何,她困在东宝楼,一步不能出,没人知道爹爹心中是怎么打算的。
想到此处,心里突地咯噔一下,仿佛是有什么事情绊住了思绪,可是又理不出头绪,到底是什么呢?分明是和婉芸有关,到底是什么呢?
婉芸交代的盒子。千头万绪终于在一个记忆的死角里,找了出来。
“娘,出宫前,婉芸有个盒子要交给高姨娘。”
“什么盒子?”
“大约是银钱首饰之类的吧。”
“你说什么?偷运宫中财物可治罪的。哪个箱子,你拿过来。”
正巧爹爹上楼,听见母女说话,进屋便说:“治什么罪啊?说来听听,看老夫这个被罢了官的顺天府尹断得断不得?”
爹爹没有听见来龙去脉,以为林姨娘在训诫婉莹,故意开玩笑缓解气氛。
林姨娘取出炉子上炜着的茶壶,倒了了一杯滚滚的茶水,递到师大人手中。口中说道:“老爷暖暖手,才刚好些,怎么又走动?哪里是什么案子啊,青儿出宫前,婉芸给了一个箱子,说是交给高姐姐。”
师大人您托着茶碗,轻轻地揭开茶杯盖子,一股清烟袅袅晕出,幽幽地茶香若有若无的飘散开来。
婉莹托着盒子,放在小几上,师大人抿一口茶,说:“打开。”
“爹爹,这是芸姐姐给高姨娘的盒子。”
“叫你打开你就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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