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昔年高姨娘多次设计陷害你,娘也都以德报怨。”婉莹艰难地抬起头,迎着母亲凌厉的目光。
“她嘴上恨我,心里却不是,只是戏做得久了,连她自己也分不清真假。她从未真正的想害过我,不过是另有其人罢了。所以我从不恨他。相反,我若与她斗,岂非叫那个隔岸观火的人渔翁得利?”
林姨娘复又合上窗,莲步姗姗地走到正殿,盈盈俯身,捡起那片最尖利的碎片,举到婉莹的眼前说:“越是光滑圆润,就越是狠厉非常。就如同这个瓷片,它做茶杯的时候,你绝不会想到,有一天它也能成为杀人的利器。狼若不死,留着她后患无穷。等她回转过来,必定不会与你善罢甘休。他日鹿死谁手,就看今日谁比谁的心更狠,手更毒。”娘说着,脸上浮起了一个鬼魅的笑容,那笑容如同嫣红的毒酒,不断地向婉莹汹涌而来。
“娘,你是叫青儿杀了何氏?”婉莹惊恐地问。
“趁着她现在身陷囹圄,趁早了解了她,已绝后患。此女心机深沉,几次三番想置你于死地,若不是太爱王爷,就是背后有人指使。娘担心我儿心肠太软,迟早要吃亏。”
“娘,她若该死,王爷早就不会让她活命,王爷既然留着她,必定念着之前的情谊。我若是硬要王爷处死她,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弄不好反倒伤了我与王爷的情分。再说娘也说了,或许她是受人指使,就算没有何氏,还有刘氏,孟氏,李氏……”
“我的傻女儿,你终究还是太善良,何氏若真的受人指使,也不过是个投石问路的棋子罢了,娘私心里觉得,聪慧如王爷,或许已经洞穿了玄机,故而留她一命。不是罪无可恕的赐死,也不是模棱两可的罚俸禁闭。而是送到宗人府。娘在想,王爷也在杀与不杀之间摇摆,若是青儿此刻肯推波助澜,何氏用不着青儿动手。”
婉莹压了压受惊的心,娓娓地说:“其实青儿也有所怀疑,若按刑律论,谋害当朝一品亲王妃,罪可致死。但是若按家事论,不过是妻妾之间的争风吃醋。荣亲王若是对何氏尚有旧情,只需罚俸禁闭即可。但是荣亲王却将何氏送到了宗人府,那里关押审判皇室宗亲犯错犯罪的地方。也就是说,荣亲王已经认定何氏所犯之罪,但是念着之前的情谊,不愿亲自动手,故而由此一举。”
林姨娘怡然点头,然而只是一瞬,复又凌然起来说:“宗人府也是人管的地方,有人的地方就有人情,否则,何家如今上串下跳又是为哪般?”
婉莹摇摇头,纠结地说:“娘的心意,青儿知道,但是青儿不愿让王爷为难,更不想伤了与王爷的情分,柳氏既已进了宗人府,想必此生也回不得王府了,一个再也不会谋面的人,何苦要了她的性命,况我是正王妃,若我不点头刘氏也无法再回王府。娘今日的话,青儿记下了,娘也不必悬心,王爷不会让任何人伤害青儿的。此事就此作罢了好么?”
林姨娘侧脸垂目长叹,长久喃喃地想是对婉莹说,又像是对自己说:“既如此,就罢了吧。”
然而思前想后,还是拉婉莹起身。走到西殿的窗前,复又使劲地推开碧纱窗,指着殿前那几株新栽植的梧桐说:“殿前西南植高木,女主不利。流年乏运。西南主坤宫,应女主。有句噱语,青儿定是没有听过:“西南有高木,名曰杀母树,一年母多灾,二年母多病,三年不见母,枯坟睡白骨。”
“杀母树?”
“这殿前的高木之前听你说过,是谁的主意?”
思绪在婉莹脑海中,电光火石一般反转,终于锁在那个面目妖娆,身材丰硕的刘氏身上。
“是刘氏?是她!”
“青儿,这才叫杀人不见血,你懂吗?”
“青儿畏寒惧热,她说是为了避暑!”
“若是避暑,种些昼颜足够了。你常在宫中行走,你见过宫里的主子们西南殿前有高木吗?”
东照宫,荣寿宫,慈宁宫,迎春宫,这些殿宇的布局一一在婉莹脑海中流淌,一样的富丽堂皇,但是没有一处,西南方植有高木。
“没,好像没有……”
“走之前,找个由头拔了这些树吧,娘瞧着之前的桂花极好,金桂金桂,金尊玉贵,这才是好彩头好兆头。”
“娘,青儿没想到这些。”
“别说你没想到,娘也想不到,你知道是谁在背后盘算你,在心里留意着就行了。”
“孩儿明白了!”
“有什么事儿,多听芸娘的话,她细致忠贞,做事周全,想事周到,明白吗?”
“青儿记下了。”
“娘也来了半日,该走了,等你快要生的时候,娘求一求你爹,看看到时候能不能去会昌山瞧瞧你。娘算着日子,大约是正月前后。”
“年前年后,家里到处都要支应,爹爹过年总是避不了要喝酒,娘还是留在家里,照看着爹爹,从中劝一劝,让爹爹少饮一些。”
林姨娘听了这话,心里揪着疼,往年师大人饮酒,是因为往来拜年的官员极多,推不过去,如今师家前厅,门可罗雀,师大人今年也能躲过酒劫。想到这里心里既疼痛又欣慰,看婉莹的样子多半不不知道师大人被免职,也只说:“娘知道了,到时候看看情形吧!”
送走林姨娘,婉莹坐在寝殿中,望着芸娘和红芙收拾包袱行礼。心思忽远忽近,迷迷糊糊地躺在贵妃踏上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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