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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难想象,从不吝啬的基督山伯爵,居然会有这般小肚鸡肠的时候。
当然了,进了马车后,他对艾尔利的说辞肯定不是真正的心声。
“这是……为了调查方便,我没有任何侮辱你的意思。”说的是非常自然地把艾尔利安上“夫人”头衔的那件事。
“如果你不愿意,之后再换一个身份……”
艾尔利:“……”
这一番说辞,很似曾相识啊,绝对从同一个人的口中听到过。而“夫人”这个身份,也那么不经意地继续牵连出了过去的记忆。
算了。
艾尔利没有介怀。他轻轻地按住了坐在身边的伯爵先生果然还有些僵硬的手,说道:“没事,就这样吧。”
基督山伯爵似是愣了一下。
“好。”他语气颇为古怪地道。
同时,在马车终于停下之时,不动声色地抬手,将艾尔利一直没有收回的手指在掌心中握紧。
直到先一步下车,以最为绅士的姿态扶他下来时,都没有松开。
……
原本还算是平静的马赛,时隔多日,竟然又迎来了新的风波。
之所以说“时隔多日”,便是因为,其实前不久——大约几个月前,马赛此地刚发生了一件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的麻烦事儿。
年轻的水手,只有十几岁的前途无量的小伙子,可怜的埃德蒙·唐太斯……在自己的订婚典礼上被抓走了,以对人们来说相当恐怖的谋逆罪名关进了监狱,大抵是回不来了。
拿破仑这个名字所代表的阴影还未彻底地撤离法国的上空,以至于这几个月来,许多人都听闻了埃德蒙·唐太斯的遭遇,虽然心里都觉得年轻水手不可能干出这么大胆的事儿来,却都屏住呼吸,权当做不知道一般,更不要说去正大光明地关怀,理应比被抓走的水手还要可怜的那两个人了。
埃德蒙·唐太斯的老父亲路易士·唐太斯,还有突然失去了未婚夫的柔弱的姑娘梅尔塞苔丝,数月过来,他们的处境据说相当糟糕。
老唐太斯在贫穷、愤怒、恐惧和对孩子的担忧中病倒了,同样不安和恐惧的梅尔塞苔丝独自照顾他,此外,倒是还有埃德蒙·唐太斯曾经的老板莫雷尔先生时而关照,可他们似乎并不能帮上太多的忙。
——啊,把已经被关进人间地狱的可怜水手的事情阐述这么多,并不是随口胡说。
前面提到的这些人中,有一个人物与在这个时候震动全马赛的另一件大事,也就是现在所要重点讲述的大人物有着不可思议的关联。
一位不得了的老爷——准确地说,是一位地位显赫又出手极其阔绰的伯爵老爷,带着他的未婚妻和一大笔不知道藏在了哪里的金银珠宝,施施然来到了马赛。
他大概是英国人,从那英国式的冷淡和尾音略微拖长的语气隐约看得出来,全身上下,又没有一处不精致。
神秘地出现在马赛的第一天,对外自称基督山伯爵的男人就当即买下了本地最奢华的一座空闲的庄园,并在他与未婚妻暂居旅店时大手笔地重新修整。
基督山伯爵在来到马赛的第二天,就租下了另一座空闲的庄园,用来举办舞会,邀请了当地的贵族,商人,企业家,以及各行各业的知名人士。
事先所有人都没想到,神秘而又富裕的异国伯爵,与他同行的那位“未婚妻”,竟比他的财富和背景更加迷人。
伯爵的未婚妻只在舞会开始之时短暂地露了一面,甚至连一句话也未说,却仍旧掀起了轩然大波。
惊鸿一瞥所见的美丽倾倒了在场的所有宾客,让美人所带有的只显露出些许的蓝色顿时成为了众人不由自主沉醉的颜色。然而,在所有人陷入失神状态难以自拔之时,基督山伯爵巧妙地用另一个话题强行打断了他们的注意。
“我此行的目的,是为了寻找家父年轻时结交的好友。”
他用高调又不失礼貌的语气宣布道。
“那位先生对家父有过恩情,因此,即使过了许多年,家父依然惦记着他,不忘命我特意借与未婚妻出游的机会前来寻找故人,看他是否安在。只不过,我只从家父那里得到了他的姓名,对他目前的状况,没有任何的了解,实在是有些棘手了。”
当下,宾客之中就有人热情地表示可以帮忙,大抵是在本地颇有底气的商人:“伯爵先生,这只是一件小事儿,您把你想找到的那位先生的名字说一说,不需要多久,我就能帮您找到。”
这人拍着胸口打了包票,这股信心也让初来乍到的伯爵颇为高兴。
伯爵不止出身不凡,样貌同样俊美,若不是有那美丽至极的未婚妻,恐怕早就在登场之时让这里所有的未婚姑娘芳心暗许。他顶多二十岁出头,非常年轻,如果是他的父亲的故人,粗略地算一算那位幸运的先生的年龄,大约也该到了中年,四十岁左右。
“啊,是吗?”基督山伯爵说。
随即,面对所有宾客——这位看起来非常年轻、似乎阅历也并不丰富的伯爵,站在奢华而亮丽的厅堂中央,金色的眼瞳中,却闪过了难以察觉的阴翳之色。
冷漠,厌恶,讽刺……似是都蕴藏在其中,针对着这些映入眼帘的无知的人类。
“路易士——唐太斯。”
他却微笑着道。
“感谢你,先生。如果能帮上忙,替我找到家父的故人,那位善良而热心的长辈……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
被卷入这个世界的原因和离开的方法暂时没有找到,目前先一步确定的,只是他们介于的大概时间,以及——
毫无疑问。
这里就是埃德蒙·唐太斯曾经生活过的世界。并且,连时间都那么接近,恰好是年轻的唐太斯被捕入狱的不久之后,也可以说,是“故事”的开端。
艾尔利没有错过埃德蒙在打听消息之人的口中听到“唐太斯”这个姓氏时,看似平静的脸上一闪而过的错愕和僵硬。
他们是以“想知道这个地方最近有没有什么有意思的事情发生”为由头,找旅店的老板打听的消息。埃德蒙知道这座城市名叫马赛,却没想到,这个马赛是他生前生活过、遭遇劫难、离开又归来的那个马赛。
他更没想到,自己还能从他人的口中,听到——自己的父亲,还有梅尔塞苔丝的名字。
若无其事地让旅店的人离开房间,静坐不动的男人陷入了相当长时间的沉默。
他不说话,不止是因为不想说话,还有可能是由于太多跌宕不平的情绪填充了他的心胸,让他不得不通过沉默强行让自己冷静。
艾尔利看着这个神色肃穆,宛若一座失去了生命的冰冷雕像的男人,他大约能够理解埃德蒙此时的心情,哪怕不能完全地感同身受,但他可以明白男人此时想要压抑的情绪究竟是什么。
埃德蒙的眼睛比人们最钟爱的琥珀还要精美,可此时,这双眸子里的色彩却悄然间黯淡了几分,显露出另一种让人心中生寒的冷意。
埃德蒙将自己淹没了多少年、可因为方才他人之言而被迫重新浮起的愤怒隐藏在了黑衣的阴影之中,阳光的透明光线从窗外照射而来,落到他这里,仿佛让他的身上升起了看不见的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