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诺195(2 / 2)

启宏走近启元身边低声道“臣日日在军中操练士兵,难免会有些流言蜚语入耳,近些日子攻打西蜀的狼鹰狮三营返回京城,军中就流传起这样一种说法——”

启宏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两下,抬起广袖拭了拭额上的冷汗“说邕王萧启荣与映淳郡主是表亲,因此此次率三营出征,邕王就想拥兵自重,让映淳郡主辅佐他,待打下西蜀之时拥立他为西蜀王,与陛下相抗衡。”

“映淳郡主严词拒绝,誓不与他同流合污。邕王便怀恨在心,映淳郡主率精锐攻城之时,故意拦住援兵,让狼啸营死伤过半,映淳郡主也身受重伤,之后邕王害怕被军法处置,趁映淳郡主伤势危重,无暇顾及他时,带了一小队兵马匆匆逃回了京中。”

萧启宏讲完事情的来龙去脉,长出一口气退回堂下跪了,诚恳地说道“臣自诩久在军中,消息并不灵通,尚已听闻此事许久,想必陛下已早有耳闻,但见陛下迟迟没有审讯发落邕王,臣心中疑惑万般,这才——斗胆向陛下提了出来。”

启元听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愣着半天说不出话来。

他与启荣与映淳都是自幼相识,启荣谄媚而又奸诈,映淳虽蛮横但又一向正直,更何况萧启宏是初授亲王,如今又将兵权交于他,势必是诚心要为他效力,他的话自然是可信的。

启元心中不愿但又不得不承认,这次摄政王一家也许真是被无辜反咬了一口。

“朕受人蒙蔽,今日才听闻此事。”启元有些羞愧地苦笑道“朕即刻就派人调查,定会把此事查的一清二楚,解除寿王的疑虑。”

“陛下圣明!”启宏合手行礼跪拜,满眼的感激之色“那臣就先行告退。”

萧启宏走出御书房,佯装迷路绕进御花园附近一处僻静地。

一个正埋头修剪花枝的宫女见了他,忙福身行礼道“寿王殿下。”

“今年的杜鹃倒是比往常开的更早了一些啊,”启宏状若无意地走近宫女身边,欣赏着枝头怒放的鲜红色花朵低声道“转告永安王,他托我给陛下带的话已经送到了。”

启元心烦意乱地在合元殿中踱着步子。

若萱的病一直不见好,他想着该陪她去温泉行宫疗养一段时间,说不定有所缓解。

这行程还未定下来,又出了启荣的事儿,这时去找母后拿主意,即使是这样大的罪行,她也一定劝他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给启荣一个警告了事。

启元在心中暗自打定主意,如果查明事实真相真如萧启宏所说,他一定要严惩萧启荣,纵使他们两个有一起长大的情分,可是拥兵自重与欺君罔上,无论哪一条都是杀无赦的死罪,他若此时心慈手软,如何在将来镇住满堂朝臣。

小林子上来禀报,说永安王求见。

启元想起上次冤打启焕的那一鞭子,硬着头皮传他进来了。

“永安王找朕有何事?”启元端坐在堂上,假装忙着翻阅书卷,遮掩着自己的不安与歉疚。

他脸上细微的表情当然瞒不过启焕的眼。

少年成竹在胸地心中暗笑,跪地行礼恭顺地说道“臣有一事,斗胆恳求陛下应允。”

“…什么事?”启元不自主的语调和气起来。

“臣才从礼部听闻,武安郡主三月廿七日就要出降了。”启焕的声音不知不觉带上了些哽咽的哭腔“启焕在宫中已有两年,十分想念父母和姐姐,如今姐姐就要嫁为人妇,今后相见的机会想是更少…”

少年抬起头来,通红的眼眶中盈满了晶莹的泪“臣斗胆恳求陛下,许臣回府一日为姐姐送亲吧。”

启元这才硬着头皮抬眼看启焕,见到他这副可怜脆弱的样子,一下子心就软了。

虽然他向来谨慎得体,做事从不出差错,可他也终究不过是个生在和美之家的少年人,父母恩爱,姐弟和睦,如今在这宫中一住就是两年,怎么会不思念父母和姐姐呢。

启元不知是因为愧疚还是怜悯,或是因为近来琐事缠身无暇顾及一个无足轻重的萧启焕,竟轻轻点了点头“朕准了。”

“多谢陛下恩典!”启焕满面的欣喜感激之色,笑得眼中的泪都顺着面颊流下来也来不及擦去,急忙忙朝启元叩了一个头“待婚礼结束,臣一定即刻返回宫中面见陛下!”

武安郡主出降前一晚,燕王府中出奇的寂静。

我和映淳坐在梳妆台前,我正细致地为女儿设计着出嫁当日的妆容。

映淳老老实实地任由我摆弄着,我前前后后地细细端详了女儿一会儿,又从妆奁中取出一枚金箔花钿来为映淳贴在眉心。

“以后到了严家做了人家的媳妇,妆也要学着自己画啦。”我满意地欣赏着女儿精心打扮过的姣好面容,柔声叮嘱道“娘亲知道,公婆和哥哥嫂嫂你都是自小就认识的,念岑更是知根知底,娘亲不担心你嫁过去受欺负,但是淳儿,夫家到底不是自己家,也要记得大方得体些,不要事事都由着自己的性子来。”

映淳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平日里向来不注重打扮的她乍涂了口脂,感觉说起话来都觉得唇上别别扭扭的。

“娘亲,等我成亲以后,也一定经常回府来看望你和爹爹。”

我红了眼眶,握着女儿的手重重地点了点头。

映淳又想起了什么,苦着小脸儿抱怨道娘亲,可是爹爹说以后都不许我回来,说我要是回来就把我赶走。但是我知道他在府里说了也不算,娘不会赶我走的,对吧?”

我见要出嫁的大姑娘还是这样一副傻头傻脑的单纯样儿,不禁“噗嗤”笑出了声。

“淳儿,要不要猜猜你爹爹现在在干什么?”我神神秘秘地朝书房方向一抬下巴。

“他能干什么呀?肯定在书房睡大觉呢呗!”映淳气哼哼地一噘小嘴儿“梦里肯定还要想着,明日做岳父他的派头要怎么摆,我明日就出嫁了,都不愿意来看看我找我说说话。”

我笑着在映淳额上戳了一指头,柔声嗔怪道“你呀你呀!就当你爹爹这么不把你当回事儿?要娘亲说啊,你爹爹现在一定躲起来偷偷哭呢。不信你去看看?”

书房中没有掌灯,一片昏暗。

萧承煦独自倚着墙坐在地上,只有月光映着他面颊上晶莹的泪。

他手中攥着一个小小的锦囊,轻轻地抚摸着上面的纹路。

里面装着映淳的一缕胎发。

他和我初为人父母时也是手忙脚乱的。

两个人当时的年纪加起来还没有他现在大,自己还都是个大孩子呢,就已经成了一个胖乎乎的女娃娃的父母了。

母妃早逝,岳母又远在茂州,没人能给这对年轻父母一点养育孩子的经验,该走的弯路两人一条不差的都走过。

我当时贪睡又贪玩,有一次萧承煦下朝回家,看我躺在卧榻上睡的酣甜,孩子掉在地上想是哭了半天也没人管,都自己撅着小屁股趴在地上睡着了。

还有一次他见我正和红秀在凉亭里斗蛐蛐儿,随口问了句“淳儿呢?”

我一下子脸色大变,一扔草杆儿心虚地说“呃…大概在摇篮里睡觉吧?”

回房一看,孩子被忘在澡盆里,自娱自乐地扑腾的满屋子都是水,要不是早点儿发现,洗澡水都叫她自己喝干净了。

连一向不苟言笑的萧承煦都硬生生学会了几个逗孩子笑的鬼脸,在淳儿身上试过反响平平,倒把偷着看到的我笑的前仰后合。

房里静的地上落根针都听得见,可他满脑子都是他小小的女儿在他耳边吵吵闹闹地聒噪。

要是永远都不会长大该多好啊。

萧承煦紧张地吸了吸鼻子,压下浓郁的哭腔问了句“谁?”

“是我。”映淳皱着眉头悄声走进书房“爹爹睡了?怎么不开灯啊?”

“武安郡主找本王有何贵干?”萧承煦慌忙拂去自己满眼的泪,强作镇定坐在卧榻上冷冷道。

“爹爹,我今日不是武安郡主,也还不是小严夫人。”映淳取了火折子点燃了墙角的灯盏,跪在萧承煦面前枕在他腿上笑着说“我是淳儿,是爹爹的小棉袄!”

萧承煦听到这一句彻底破了防,一瞬间又是泪如雨下,用抖簌簌的手轻抚上女儿的头顶喃喃道“我的淳儿…我的淳儿明明还是个小丫头,骑马还都够不着脚蹬,还要我抱着呢…怎么,怎么会过得这样快,什么时候长得这么大了…”

大到都要离开爹爹了呢。

“爹爹,我永远是你的女儿,燕王府也永远是我的家。”

映淳抬起头来轻轻用拇指揩去父亲面颊上的泪滴。

两人吵吵闹闹地斗了这么多年的嘴,还是第一次如此温情。

大概也是最后一次如此温情。

映淳盯着萧承煦的泪眼看了半饷,一脸严肃地说“爹爹,我知道你为什么从来不在我和弟弟面前掉眼泪了。”

“嗯?”萧承煦茫然地低头看着女儿。

映淳“噗嗤”一声笑出声来,扑在萧承煦腿上笑得肩膀直颤“爹哭起来的样子好好笑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滚吧滚吧!”萧承煦气得鼻子都要歪了“多亏是明天就嫁了!真是一天也忍不了你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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