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体积庞大的仪器沉默地运转着,巨大的屏幕上许多数字眼花缭乱地滚动过去,凯利文迅速对比着一项项数据,直到身侧的仪器滴滴两声定格在了一页表格上,他一边把表格拷贝到自己的星脑上,一边随意的对躺在实验椅上的年轻虫族挥了挥手,说:“没什么问题,你可以走了。”
看起来十五六岁的黑发的虫族也不说话,面无表情地拆掉自己身上连的一堆乱七八糟的电极贴片,蹦下高大的实验椅就往外跑,然而还是晚了一步。
金发的教授似乎想起了什么,叫住了就差一步就能逃出这个检查室的虫族,“哦对了牧野,这几天不准出去乱跑,你第一次觉醒期马上到了,给我在屋子里好好呆着,赛文会监督你学习和练字的。”
拥有一灿若骄阳的双浅金色双眸的虫族背对着凯利文撇了撇嘴,应也不应就头也不回的跑了出去。开玩笑,没人能逼迫他野哥学习!
长而空旷的走廊里光线昏暗,一人高的巨大窗户虽然毫无遮拦,但肉眼可见的却只有近乎于黑色的暗红色光点如萤火虫般在空中漫无规律的漂浮着。
然而在牧野的视野里,这个阴森黑暗的空间与人类世界的白天毫无区别,温暖而柔和的阳光自大敞的窗户中斜射而入,细小的光尘在金色的光线中飘飘荡荡,中央空调带来的微风中都满是清新与自由的气息。
即使来到这个世界的时间已经跟他上辈子活过的时间一样长了,但他每一天醒来时仍有一种仿佛仍处于梦中一般的不真实感。
这个世界是如此美妙,阳光是温暖而舒适的,即使有时候会显得炽热,但与那末世里那一旦照到就会使人在几天内变成不可名状的怪物的光线相比是如此的温柔,这里的风是清爽的,水是干净的,甚至连树上居然都能结出可以食用的甜美果实。他不必强迫自己拼了命去抢那些难以下咽的东西,他可以睡到日上三竿再起床,一醒来就把自己喂得饱饱的再四处闲逛,他不必长时间躲藏以避免消耗无谓的体力,想做什么都有人帮他达成心愿,这怎么能不让他担心这只是自己在漫漫白昼中做的一个梦呢?
牧野上辈子没上过学,写字全是靠老头子盯着才勉强学了几笔,倒是老头子有的时候会吟上两句他听不懂,但是很有韵律的东西。他说那是诗,是在比秩序时代更久远的历史里璀璨灵魂的结晶,是整个社会的缩影。他没法理解,他甚至没法想象时间会有那么长。他活了十几年就已经竭尽全力了,大多数孩子都活不过几个月,他们所吃的那些东西让他们活过今天的同时也为最后一天敲响了倒计时。想想啊,这一次他居然活了十八年呢。
现在,他倒是稍稍有点后悔没跟老头子多学点东西了,他也想念点什么,但他把这一切描述清楚就已经是他的极限了。他就像出生在在鱼缸里的一条小鱼,骤然被人捞起扔进了大海里,他没办法清楚的说出他的感受,因为周围所有的一切都是这样不同,他的世界从黑白灰的无色世界里蜕茧,变得如此光怪陆离,让他怎么也看不够。
这个汇聚了全帝国人体方向精英的研究院里的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忙,在他刚来的那一年里是学生助理们一人一天轮班带着的,有时候一天要换好几班。幸好牧野脑袋再不清醒,自理还是能做到的,那些人见他能自己照顾自己,这群一辈子没见过雄虫的单身汉索性就直接把他交给实验室的智能AI——Monas来照顾,放任他一个人满研究院的乱跑瞎玩,谁有时间谁来陪小殿下玩会。
所以牧野的大部分时间,不是每天吃的饱饱的满世界乱转悠,就是窝在研究所鲜少有人问津的休息区看Monas给他放的小雄虫成长教育片,剩下的一点时间,就是被凯利文拎去做各种奇奇怪怪不明所以的检查。
他不讨厌身体检查,但很抵触精神域的检查,毕竟他不知道检查指标是什么,生怕被查出他不是原装雄虫,所以非暴力不配合的藏进各种奇怪的角落,每次都被Monas举报然后被凯利文带着一堆人堵住送进实验室。次数一多,他觉得好像也没什么问题,所以干脆不抵抗了,让干什么就干什么,白天没事就自己玩,晚上就回凯利文的小公寓睡觉,毕竟那个家伙大多数时间都睡在实验楼,不怎么回来,他也就心安理得的把这里当作自己的据点。
至于名字,还是他来这里一年之后,全帝国明星小雄子夏夏过生日,正赶上了他们难得集体休息,这群神经大条的家伙才想起来要给自家的小雄子过生日。在热火朝天准备筹办宴会时突然意识到小殿下还没名字,毕竟整个研究院就这么一位小朋友,大家“崽崽”,“宝宝”的叫的十分顺口,谁也没反应过来小殿下还没名字。牧野就趁机顺水推舟,直接拿自己上一辈的名字说是自己起的,自然就被这群无下限宠孩子的雌虫们同意了。
然而随着年龄增长,每次凯利文给他做完检查之后的表情就越来越奇怪,总会莫名其妙的盯得他感觉背后毛毛的才会移开视线。而他自由自在的幸福生活,也在今年正式宣告结束。
今年之内他就将迎来自己的第一次觉醒了,觉醒成功的话他就能回到虫族主星居住,而他
', ' ')('的身体也在悄悄开始为觉醒做好了准备。最明显的就是身材的变化,过去的十多年间他一直保持着那副七八岁受虐儿童一样的身材,无论吃多少变化都不明显。然而在今年,他食欲下降了很多,身高反而跟雨后春笋一样猛长,肌肉也开始匀称起来,短短五个月,就已经远远超过了正常虫族雄虫幼崽十五六岁的身材,快要跟这个年纪的雌虫幼崽差不多了。而且这个星年,他感觉自己精力也下降了很多,不管睡多久都感觉睡不醒,每天昏昏欲睡像个游魂一样强挺着出门游荡。
在上个月检查之后,那个神出鬼没的生活助理赛文好像接收到什么指令一样开始突然关心起他的学习来。牧野上辈子没上过学,自然不觉得学习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就连那个成长教育短片,也只是浮皮潦草随便看看,差不多能听懂别人说话,能简单表述明白自己的意思就行了,毕竟他大多数时间都是自己一个人呆着,一日三餐Monas都会帮他准备好,他也就没什么别的需求,自然也不用费心学习说话。
所以显而易见,牧野鬼画符一样混乱的字体,糟糕的语言沟通能力以及一问三不知的缺乏常识,深深的震惊了凯利文。他跟那群单身的实验员不同,他还是见过一些雄子殿下的,虽然他觉得他们又奇怪又莫名其妙,但那些雄子要么矫揉造作要么拿腔拿调的的做派实在是让他记忆犹新,虽说雄子殿下不用努力学习,但哪有像他家小雄子这样,十多岁了连话都说不明白的?
其实也不怪他们忽视了牧野的学习。在虫族社会,几乎所有雌虫接触未成年雄虫都是通过雄虫保护协会的官方账号发布的日常,画风基本就是今天哪位小雄子吃的东西最多啦,哪几位小雄子在一起玩什么游戏啦,哪位小雄子换新衣服啦,以及数不清的小雄子吃东西睡觉等等日常活动的照片和视频,从来没提到过一句小殿下们还要学习的,他们也就自然而然的认为小雄子只要每天开开心心的玩耍就好。
但凯利文不懂,凯利文大受震惊,凯利文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虫族学习这么费劲。联想到牧野的脑域状况,他勉强控制住了自己崩溃的心情,叮嘱赛文每天盯着牧野学习,至少,至少,至少得先把话说清楚!
虫族主星上,只有一处有着人工绿植覆盖,那是所有雌虫奋斗的目标。那里不仅紧挨帝国中心商业圈,而且寸土寸金,是顶尖富人的象征,更是全帝国雄子的摇篮,所有雄子出生后都会被送往坐落在这里的雄子保护协会,统一养育至成年。
然而这些建筑也只不过占了整个园区的三分之二,在防护林隔绝的深处,有一座人迹罕至的巴洛克式庄园,那是属于帝国唯一的公爵世家,斯图尔特大公的领地。
富丽堂皇的书房内,西装革履的金发雌虫坐于巨大的办公桌之后,单手扶额揉动着抽痛的太阳穴,一边快速浏览着光脑上的信息。他的一举一动虽然漫不经心,却有一种不可言说的浑然韵律,即便是揉弄额角这样随意的动作,也自有一股独属于上位者的贵族气度。
昨夜,他做了一个漫长而清晰的梦,梦里一个从犯罪星出身的雌虫带着一支不知道从哪里组来的反抗军向帝国发起抗战。他将帝国皇室掩盖了近万年的历史公之于众,挑动起帝国内部的混乱和分裂,在军备力量远低于远远低于帝国的情况下,凭借他们内部开发出的特殊的精神力使用技巧居然跟帝国进行了长达二十多年的对抗,最终攻下了帝国的皇宫,建立了第一代联盟。联盟的辉煌由他带来,联盟的毁灭也由他一手缔造,而他带领着斯图尔特家族向他效忠,在联盟里作为他的左膀右臂辅佐着这位年轻的君主,也见证着他的消亡。
在那漫长的一生中,年轻的君主从未摘下他的面具,黑发的虫族展露给世人的只有那一双如烈日般摄人的浅金色双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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