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倘若让关山月来评价,树生的辛少侠定会被归到相当乖巧的那一类,只消交代上一句,便听话地连连点头,一双眼睛亮闪闪地专注一处,完全不必担心,会被看去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如果忽略他借着长袍遮掩小动作不断,试图自欺欺人,假装同满地的骨头残渣没有一点关系的话。
若换关衡来说,辛子瑜就显得不那么讨喜了,像个甩不掉的年糕一般,三爷走到哪儿,他就跟到哪儿。看三爷不阻止,就摆出一副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的嘚瑟样子,实数碍眼,生怕别人看不出他图谋不轨。
但这种得意很快就要结束了,见三爷交代完琐事,关衡收伞,小心抱起三爷,熟练地调整到让怀中人最舒适的姿势,一同上了马车。
他的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显然是做惯了的,被动作的一方也习以为常,极尽配合地交出了主导权,对方才无声的交锋丝毫未觉。
留在原地的轮椅自有人会收拾,就像此时的辛子瑜一样,不必浪费更多的注意。
眼瞅着那两人间仿佛旁人无法插足的默契,辛子瑜不甘示弱,还待再跟上去,就被一个字止住了身形,拦在车外。
关山月说,“脏。”
他看了看自己身上刻意做出的痕迹,再看看车内干净妥帖一尘不染的摆设,只得讪讪收回半踩着车辕的脚,不情不愿上了一旁侍从牵来的马,暗道失策。
但他一路上也没闲着,仗着自己马术好就不安生坐着,扭着身子侧趴在马上往帘内勾头,嘴里也叨叨个不停。等到了明月楼,青涩的年轻人已经竹筒倒豆子一般,将自己的来历掀了个底儿掉。
被迫听了半晌,还为了收集信息而不能打断的关衡终于忍无可忍,拎着人的领子,也不走正门,仗着自家产业不需要打招呼,一路轻功丢进后院的温泉洗漱,这才图来一时的清净。
等他回来,关山月早已经在二楼靠窗处落座,面朝着窗外静静出神。经辛子瑜的一耽搁,再有赶路的这段时间,外面天光已微明,有赶早的百姓推门而出,坐落于市集的明月楼附近也热闹了起来。
“您的眼睛……”关衡取出随身携带的黑纱,递了过去。
“无妨,现在还早。”光线不强,还不到必须蒙眼的地步,关山月抛了一枚蜡丸给他,是属下刚送上来的情报,“你先看看这个,可有什么出入。”
关山月,人称关三爷,叫得多了久了,他的本名反而没多少人记得了。他对外常自称是生意人,表面做的也确实是酒楼客栈布庄一类的正经营生,其下掩盖的正是包罗万象、见不得光的情报买卖。
他们此时所在的明月楼正是其中一处枢纽,是以他们人才刚来,加了暗码的情报就已递到。
关衡飞速浏览了一遍,同路上得来的信息交叉比对,同三爷示意没有问题。
辛子瑜确是如他所言,孤儿出身,天赋出众,自小跟着师傅隐世习武,刚过了十七岁生辰,便被赶出来历练,一头栽进了红尘滚滚、人生百态里。
他们初见之时,没有经验不通事故的辛少侠刚被人使了连环套,骗光了银子和随身的行李,没钱进城,只能宿在了荒郊野外,又恰巧撞上了他们来订例行的棺材。
许是看三爷出手阔绰,衣饰用料价值不菲,这才赖了上来。还有一点可能,是单纯瞧上了三爷好看,想起当时的那一句美人,再看看情报中被重点标注的那句对美貌之人格外轻信,后者的概率又进一步提升。
傻孩子,还不知道越美丽的物什,越是吃人,关衡在心里叹了口气,难得对人起了点同情来。
罢了,既然没有坏心,又能讨三爷的欢心,就留着他吧。
是以等辛子瑜收拾清爽,一袭青衣出现在关山月面前时,竟奇怪地发现,一直同他针锋相对的关衡不知受了什么刺激,态度微妙地柔和了不少。
反正也捉摸不透,他便轻巧地将这点疑惑抛到脑后,顶着那张嫩得能掐出水来的娃娃脸,专心围着美人关山月叽叽喳喳起来。
关衡看了一眼三爷,见他只是笑着,用一种纵容到近乎宠溺的眼神看着辛子瑜,任人一迭声叫着阿月,挑拣着回答一些无伤大雅的问题。
关衡熟悉那种神情,像伏在地上休憩的成年雄性大猫,纵容着在自己脚边打滚撒娇的幼崽,只要不胡闹过头,便随它高兴做些什么。
于是他也垂下眸不再理会,开始给三爷添茶布菜,起码在这一刻,那人对他没有丝毫威胁。
辛子瑜来得晚了,没能抢到美人身边的位置,只能坐到对面,这一坐,就直对着那张面庞。
先前对方在轮椅上还不明显,等到了同一水平时,他才注意到对面人的身形瘦削,个子却很高。他自己身高七尺有半,关衡已比他高上半尺,关山月约摸竟还要再高出一些。
但很快,他的注意力就又被引到别处去了,他早知关山月的瞳仁很黑,凑近看,更是黑得没有一丝光亮,仿佛藏着能将人吸进去的漩涡一般。苍白泛青的皮肤上,微挑的眼尾带一点病态的红,左眉眉头上横列着三
', ' ')('颗红痣,黑的,白的,红的,没有一处不抓人视线。
被那双眼睛看着,辛子瑜就有些莫名地脸红心热,不敢同人对视,但眼睛的主人一旦移开目光,他又想教人长久地看下去,一直一直,只看着他。
他只要想到了,便会去做。在脑子还没反应过来时,温热的手掌心已先行一步贴上了关山月略带凹陷的脸颊,手指触碰到光洁微凉的皮肤,有一丝酥麻感稍纵即逝。
辛子瑜的脸腾地红了,一双湿漉漉的下垂眼乱瞟,却仍不舍得放手,带着可爱的颤音,磕磕绊绊地说着:“阿……阿月,你看看我啊。”
“辛少侠……”关山月无奈,停了筷子笑对着他。
“子瑜,叫我子瑜。”这时,他又意外地坚定起来。
关山月于是也神色一肃,直直对上他的眼睛,装模作样地瞧了一通,把人看得手抖心颤,才认真唤了一声:“子瑜。”
“嗯!”
“我有没有说过……”
“嗯!”
“其实我瞎。”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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