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释放后,谢如璋很快也释放出来。
屋子里又是一片狼藉,我暂时不想理会。我稍稍清理了一下我和谢如璋身上的污渍,便抱着他在席子上躺下来。
他紧紧搂着我的四肢,像一条大章鱼挂在我的身上。他的睫毛上还沾着刚才的泪珠,看起来可爱得要命。我忍不住亲了亲他发红的眼尾,懈怠下来的他精神不太稳定,偶尔会哼出一些莫名其妙的词语,不过声音不大,所以我听得不大清楚。
或许他把我当成了他的洋娃娃,我想。把手指探进他的嘴巴里,把玩了一会他的小虎牙。他忽然叫了一个名字,我漫不经心应了一声,他把唇瓣紧紧贴上我的嘴角,好像在讨好我。我亲了他一口,他这才心满意足地枕着我的手臂睡下来。
我却没有多少困意,问了一下Vivi,原来现在才晚上八点。平日这个时候我正在酒吧里上班,和Evar聊一些商业街里的八卦,和Nova说说黄段子或听他说黄段子,和Touch有一句没一句地说一些乏善可陈的日常……
英生现在怎样了?老板还好吗?金会不会出事?酒吧里被囚押的客人有没有生命危险?
可是我的担忧没有用处,我也没办法给他们提供任何帮助,甚至我怀里抱着这场混乱的罪魁祸首之一,也无法心安理得地责怪他。我是被排除在外的旁观者,所有人都有前进的方向,需要达成的目标,他们为此努力,为此挣扎,只有我漫无目的,所做的一切都是毫无意义。
我轻轻吻了吻谢如璋的额头。他的银色耳钉在黑暗中闪闪发亮。他睡得不太安稳,好像溺水的人紧紧抱着他的浮木。
他刚才念了一个名字。
River?
反正不是我。
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醒来的时候手臂很重,很麻。谢如璋正在穿衣服。他的外套被我昨晚弄得皱巴巴的,裤子上还沾了精液。我问他要不要穿我的衣服出去。他冲我挑了挑眉,我赤着身体去柜子里翻找出一件长绒棉大衣。他接过去用这件大衣裹住我,俯下身子轻轻吻了吻我。
近距离接触,我发现他的蓝眸更蓝了,在灯光下像浓缩的硫酸铜溶液。
“小妞……”他道,“你这屋子没有暖气,你还光着身子跑来跑去,也不怕着凉。”
我撇嘴道:“这里又不通风,而且你昨晚和我做爱时可没有担心我会不会着凉……”
他眯起眼睛,蓝色便深了几分。他的双手探进大衣里,肆意抚摸我赤裸的身体,他揉着我的乳头,我忍不住贴近了他。他笑起来,咬了咬我的耳朵。
他最后也没有拿走我的大衣,只是说他现在要回去处理一些事情。我问是不是和桐木英生有关。他的神情难得凝重了些许,回答道大小姐不知为何知道了这件事情,今早正为他们两兄弟联手隐瞒她而大发脾气。
是英生联系的?我下意识问道。
不知道,谢如璋回答。
他说,他哥哥认为有人在背后利用九龙寨和教父之间的恩怨捣鬼,这件事情说简单也简单,说复杂也复杂。他叫我这段时间尽量不要出门,我说我一直待在家里只会发霉,他又改口说可以去附近走走。我道,猪栏附近只有垃圾场。他又笑了,明明有一条商业街呢。
他搂住我,狠狠在我脸蛋上亲了一口,发脾气的小妞,我和哥哥很快就会来接你。
接我?
接我去哪里呢?
我没有问,也没有向他提起昨晚那个“River”。我想借他一件大衣,他没有要。我们之间没有任何联系。
谢如璋离开后,我坐在屋子里待了一会,钻进被炉里睡了一会。肚子饿了,我这才穿好衣服,简单梳洗一下,就出了门。
我极少在这个时候出门,“猪栏”附近难得冷冷清清的,不过千叶城里总有热闹的地方。但是今天我不想去那些热闹的地方。我知道千叶城里也有残败的区域。它坐落在千叶城的边缘,是流浪汉都不会轻易靠近的地方。听说那里发生过多起崩塌事故,“大吞噬”引发的地质运动让这片土地变得十分脆弱。城市的建造需要精准的计算和谨慎的设计。千叶城“失落的一角”见证了FLOWER集团的失败,他们不愿提起。
我曾经在地上城看过这个巨大的塌口,如今站在千叶城的边缘,依旧被它的空旷所震慑。底下是浓郁得看不见深处的黑暗,抬头却可以看见地上城的天空。虚拟的小太阳正在“壁”上沿着轨道运转。风从空洞洞的裂口灌进来。我在裸露的水泥管上坐下来,撕开冰激凌的包装纸,咬在嘴里。
根据地上城天气预报的报道,下午三点有降水。
我吃完了冰激凌,一直坐在这里。
我不清楚我是因为坐在这里,所以才孤寂一人,还是我为了证明我自己孤寂一人,才一直坐在这里。
下午三点,降水如期而至。
斜斜密密的雨滴从裂口洒进来,在和煦的阳光下折射出七彩的光芒。
我看见彩虹从空旷冷寂的洞口倒垂下来,温柔的光
', ' ')('向四处逸散,仿佛可以抚平这块陈年的伤疤。
我终于意识到我需要离去。我没有继续停留。
我回到喧闹的市中,巨大的广告牌正播放着虚拟歌姬蓝的新曲pv,我隐隐记得Nova提过这名大热的歌姬将会在十二月份在千叶城举办个人演唱会。我对这些娱乐没有太大兴趣。如果Trigger在Flower百货广场举行性爱现场直播,或许我会去瞧一眼。
我回到“猪栏”已经是下午四点半。我在附近的便利店买了一些压缩饼干和一箱啤酒。我在今天解封了原来的银行卡,发现余额足足有三亿法币。我差点怀疑最近通货膨胀,可是当我去到便利店,看到商品的标签,一切如常。
我查了我的账户流水,才知道过去一年里父亲每个月都往我的卡里划钱,再加上专利使用费的收入,又没有其他的支出,最后就滚成了账户里这个天文数字。
他为什么要往我的卡里划钱,存心恶心我吗?
我看着这个数字,只觉得气愤。
或许在父亲的眼里,我所谓的离家出走只是一场可笑的过家家。他断定我没办法一个人过活,他断定我离不开他。
我重新冻结了这张卡,抱着我的压缩饼干和啤酒回到公寓楼下。
真奇怪。
我明明生气得很,却感觉自己的心脏因为这股怨气重新活了过来。它再次在我的胸腔里喧嚣,再次一蹦一跳地向我彰显它的存在感。
淡黄色的街灯给冷清的“猪栏”小区添上一抹虚渺的温暖。我踏入这圈温柔的光芒中,看见楼下站了一个人。
因为逆着光,我看得不大清楚。我对陌生的路人没有太大兴趣,目不斜视地从他的身边经过。
他忽然叫了一声“June”,我愣了愣,回过头去,他的脸沐浴在街灯的淡黄色光芒下,精致得像雕琢的玉石。
“小七?”
我没想过小七会主动来找我。我有些慌张,今天我打扮得很潦草,我连忙把自己缩在阴影中。
“你怎么在这里?”我问道,声音听起来闷闷的。
“我本来是想去酒吧找你,但是酒吧今天暂停营业,所以我……”他踌躇了一下。
气氛有些尴尬,我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先上来吧。”
我转过身踏上了楼梯,他跟在我的身后。
我把压缩饼干和啤酒放下,蹬掉脚上的鞋袜,踏进屋子里。
今早谢如璋离去前把这二十平方米收拾得很整齐。我打开窗户透透气,更换了墙上壁纸的主题,让整个房间看起来不那么沉闷。
我转过身,看见小七局促地站在门边,手上拎着鞋子。他的脚很白,渗了月色的那种白,脚甲修剪得很整齐,贴在圆润的脚指头上,就像透亮的珍珠片。
他飞快看我一眼,旋即垂下眸子,把鞋子妥帖地放在门边,背对着我关上房门。
他的脊背很挺,好似青葱的竹子,低头时颈间露出一截冷色的肌肤。我想抱抱他,却没有行动。我问:“你要啤酒还是奶茶呢?”他随口答:“随便吧……”但很快又改口说:“要不奶茶?”
冰箱里的奶茶已经喝完了。我加热了牛奶,冲泡茶粉,给小七弄了一杯奶茶。他在被炉旁的垫子上坐下。
我面对面把奶茶递给他。
他心神不宁尝了一口:“好烫……”
我不禁笑了笑,用右手大拇指按住他的下颌,让他微微张开嘴巴。他的舌头像一条鲜红的扁平小蛇,顶端被烫得如花一般娇嫩,艳丽得好似落红。
我俩没有说话,空气净化器在一旁呼呼地吹风,“猪栏”小区很安静,但是如果你认真倾听,可以听到不远处垃圾场传来的“嗡嗡”声。
他眨了眨眼,睫毛好似两只蝴蝶在飞。我这才松开手。
小七停顿了一会,拉开黑色风衣的拉链,从里面取出一本薄薄的书。书是用二十页棉浆纸装订而成,封面是淡淡的阴天般的灰色,内层贴着好似冬日夜空的深蓝色薄纸。扉页则用红色墨水钢笔写着“从一杯鸡尾酒开始的爱情故事”。
看上来像女人的口红。
我忽然想起上个月小七给我发的那张照片,白花花的屁股上用金的口红写着一行歪歪斜斜的“miss you”,我的指尖不由颤了颤,翻开书页。
书页上的文字采用了活版印刷工艺,秀雅的铅字在纸张表面留下轻微的凹凸。
这是一本形式大于内容的书。小七似乎知道我对文学没有太大兴趣,所以没有在内页上填写太多文字。里面的故事都很短小,结尾通通戛然而止,好像只是蓦然打开一扇窗,任由远方的风呼啦啦地吹。
我的眼泪滴落在棉浆纸页上,在上面洇出淡淡的水渍。我回过神来,有些慌了,想用指尖擦去,小七的手先触及我的脸庞。
“你……那么难受吗?”
我不知如何回答他,情感来得汹涌且无节制。
我想我一个人也可以过活,温存能够用肉体交换
', ' ')(',记忆是可以反复刷洗的磁带,缘分就像蒲公英,没必要强求。
可是我很痛苦。
在我还未明白这种痛苦之前,它先击倒了我。
然而,我也不清楚该如何向小七解释这种情绪。他凑近了一点,我别扭起来。
“我、我……”
我想起扉页上的那行字。
“我只是觉得,从一杯鸡尾酒开始的爱情故事这个书名实在太蠢了。”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