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白雪公主与爱的谎言(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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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有忘记小七最后看我的眼神,震惊、疑惑、狂喜、迷茫……他想抓住我,好似我是一缕易碎的星光。他想问我好多好多事情,他甚至急得要哭出来,但是我要离开了。我动用沈先生权限的时候,他的潜意识发现了我。为了避免遭到攻击,我只能先一步断开连接。

我从机械体里苏醒过来,有一点不适应。

灵敏的五感变得迟钝,就像一条章鱼被切去了触手。大脑神经突然传来一股强烈的想要呕吐的冲动。我知道这是生物脑与机械体的排斥反应。我不由打了个寒颤,事实上只是牵动全身上下驳接的电缆抖了一下。不过,那些激烈的情绪很快就像水一样从我的大脑里流淌而过。我平静下来,又回归了最初的茫然。意识受物质存在的形式影响。我也无可奈何。我垂着沉甸甸的机械脑袋,懒洋洋地看向窗外。地上城的小太阳还挂在天边,柔和的光芒透过窗户洒进来。

我很累,很疲惫,想着小七。他现在也在想我吗?会怎样想我呢?会埋怨我不告而别吗?

我刚才太冲动了,我应该更理性一点。冒着风险向小七坦白一切,对我摆脱现下的困境毫无帮助,相反,会给我和他招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可是……我好感动啊。虽然很多人都对我说过喜欢我、爱我,但只有刚才的小七给我的感觉是最纯粹的,甚至过去的他也不可以。是因为他现在一无所有了吗?他对我说过的,九龙寨只会选择一种方案。既然双胞胎和教父合作策划了这次千叶城大爆炸,选择了英生成为他们用来对付大小姐的棋子,那么小七只能被淘汰了吧?他什么也没有了,父亲、权力、尊严、自由,甚至是他寻觅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他唯一能够抓住的,他希望可以在离开前的最后一刻抓住的……只有我。

他只剩下我。

我是他虚妄的希望。

我沉睡过去。

父亲叫醒我的时候,已经是地上城的夜晚了。“白白,圣诞节快乐。今天有好好待在家里休息吗?”父亲温柔地问我。我又不是小孩子,别这样和我说话。我对他道。他笑着在我的额头亲了一口。

他今天有点开心,是我错觉吗?

他拔掉我身上驳接的电缆,小心翼翼地将我从房间里抱出来。我太笨重了,有点羞赧,问他,可以放我下来走走吗?他说太危险了。我被他抱到楼下的院子里。

院子被他装饰得很漂亮,像童话故事里的场景。虽然我很喜欢柔软可爱的玩意,但是没那么幼稚。我有些不愉快,但是没有告诉他。他给我打扮了一下,大概也是不伦不类。他对我道:“许鹤宁还要等会才能来。最近国研所来了一批新的实习生,他又带了一个小组,忙得厉害。”

我道:“我不在意他。”

父亲笑了笑。我都忘了,他一直希望我可以接纳许鹤宁,只是不愿意看到我与他太过亲近。我现下的态度大概契合了他这种古怪的心理,我拉扯了一下他的袖子。他轻柔地问我怎么啦。我道:“不是说好了今天带我出去玩吗?我们两个人一起去好不好?”

他安静地看了我一会,笑着应了一声好,蹭了蹭我冰凉的机械脸庞,问我想去哪里。

我说,我想去动物园,编号3055种植田,梦中的那一片牧原,有一条温泉河,大棚罩着这个地方,像个巨大的玻璃球。我想比划一下,但是动作太笨拙了,关节一卡一卡的,如同忽闪忽闪的灯泡。

他听到我提到编号3055,神色有了微妙的变化。他搂紧我,声音依旧轻柔,问我怎么突然想到那里去。我说,我知道我们以前在那里生活过。我想念那一群克隆羊了,不知道它们还好不好。

他便很久都没有说话。

我求他:“让我回去看看吧。”

他这才回答我:“白白,你一个月前才去过,你忘记了吗?B区9.3馆全编号为903055的克隆羊试验场,当时你因为许鹤宁的事情来找我,我就在那里。”

我怔住了。

他继续道:“那一片牧原是新开辟的,你应该也记得。六年前火山爆发,我和你还一起去那里采集过数据。火山灰盖在原本干裂的石头上,那片荒地才得以生长出多汁的牧草。说回来,那里的看守员也是你熟悉的Lilith,之前在国研所里做过数据员,后来才调到动物园里……”

他顿了一下,又道:“不过,你想去看看,我不会不同意的。只是你去到那里大概会很失望。”

六年前?那时我还是一只海豚吧。我大概明白他的意思了。就算我去到那里,也是找不到证据的。更何况,我在梦中看到的情景是真实发生的吗?火山爆发的时候,那片牧原已经存在了。可是在动物园的记录中,那片牧原是在火山爆发后才开辟的。我顿时没了兴趣。难不成我真的要去那里看一群克隆羊吗?去认识自己就和它们一样,是从出生到死亡都一直被操控监视的可笑试验品吗?

我道:“那算了。”

我靠在他的肩膀上,又想睡过去。

父亲抚了抚我的额头,好似我还是原来那个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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物体:“白白,我们还可以去看表演啊,或者去圣诞集市玩。就算是地上城,圣诞夜也是有很多有趣的活动的。”

我道:“我不感兴趣。”

“别这样,白白。”他哄我,“你之前不是很想出去吗?怎么今天就懒洋洋的?如果你还是想去动物园的话,我们可以一起在观赏田里逛逛啊。你离开了一年,还没有见过观赏田里新添的物种吧?”

“你好烦。”他又把我当成闹脾气的小孩,“谁要去看那些蠢头蠢脑的动物。”

他叹了一口气:“要不然这样,我先在网上找几个有趣的圣诞夜活动,你看了之后还是不感兴趣,我们便在这里等许鹤宁回来。好不好?”

听到“许鹤宁”这个名字我就更烦了。他真的很了解我。我看他一眼,他果真开始在网上搜索,很快便筛选出一份活动表。我根本不想看,他哄了我几句,我不耐烦扫了一眼,竟看到一个很熟悉的名字。是阿廖沙的演艺团。我居然忘记了他们今晚在橄榄树地上城的艺术中心里有花滑表演。

我顿时提起精神了。上次我在网络中见到Trigger,他说阿廖沙没有全息感应装置,所以无法与我联系,可是我可以去找他呀。虽然阿廖沙全身没有经过义体化改造,我没办法在网上与他意识直连,但是如果我真的想去和他见一面,总是有办法的。可为什么我之前总是想不起他来呢?

他傻乎乎的,会还在担心我吗?又或者,他已经打算接下一单生意,不打算再与我联系了?不行,有些事情只有他和Trigger才能帮我。而我和Trigger已经闹翻了。

我莫名有些生气,迟疑了一下,对父亲道:“我们……去看花滑吧。”

我们乘车来到橄榄树的艺术中心。广场上正在举办圣诞夜灯光展,中央的彩色喷泉像跃动的彩虹。之前摆放在广场四周的卡通雕塑被搬走了,取而代之是全息圣诞树。有几个圣诞老人正在派糖果。不少小孩尖叫着乱跑,到处嬉闹。父亲抱着我下车。我觉得有点丢脸,说:“我看上去像你的娃娃,你会被当成变态的。”周围确实有不少人向我们投来诧异的目光。毕竟这个年头,如此笨重古老的机械人着实少见。甚至有在现场服务的热心仿生人过来问我父亲需不需要帮助。我真希望他可以滚远点。

我们终于在艺术中心里坐下时,我还是憋了一肚子气。阿廖沙演艺团的花滑表演很受欢迎,网络售票一早就被抢空了,父亲是用关系要了两张特等席的位置。周围很多人,节目还未开始,都在吵吵闹闹,我浑身不自在,一定要抱着父亲的手臂才安心一点。

父亲很乐意见到我全身心都依赖他。他提起前几年的圣诞节,我和他一起去集市上玩。我也总爱牵着他的手。我并不想听到这些往事。他很高兴我们的关系可以像过去一样——我濡慕着他,但是关系并不挑明,就这样不上不下地暧昧着。但是他不知道我被困在这具行动不便的金属躯体里有多难受,多滑稽,多羞耻。我是他的玩具。然而,我很难控制住自己不去依赖他。这已经成了我的本能,又或者,它本身就是植入我大脑里的程序。

直到花滑表演开始,我的心情才好转一点。

第一个节目是野天鹅,是根据一个童话故事改编的。漂亮的女孩让人赏心悦目,编排的舞蹈也很有张力。我看了一下节目单,阿廖沙的名字排在第七个节目的演员表里。他的节目叫白雪公主,什么玩意?

中途父亲出去接了一个电话,大概是许鹤宁打来的。我留在位置上继续看着表演。第六个节目是红舞鞋,无聊死了,唯有最后一段癫狂得近似着魔的冰舞让我从昏昏欲睡中清醒过来。很快,我的阿廖沙穿着那件兔女郎紧身衣登场了,奇奇怪怪。好好的白雪公主故事遭到了大刀阔斧的改编,搬到了现代背景。可怜的公主被恶毒的后妈赶出家门,沦落到俱乐部里做脱衣舞娘,直到遇到七个愿意为“她”一掷千金的金主爸爸,才得以摆脱这个低贱的身份,一举成为娱乐圈中的“女王”,重返王国从后妈手中夺回“她”的一切。然而,成为女王后,肆无忌惮膨胀的欲望与嫉恨也将公主吞没。美则美矣毫无灵魂的兔女郎公主很快成为他人急于毁灭的脆弱之花。直到七个金主爸爸一个个非正常死亡之后,“她”才发现这一切都源于后妈死亡前的毒苹果诅咒。就在人生绝望之际,惨兮兮的公主终于遇到了真正拯救“她”的王子。可惜……

Fuck,怎么还有后续?

不过,阿廖沙这个角色黑化后的装扮很美。脖子上淋满鲜血,在冰上旋转时就像一束妖娆的玫瑰。

父亲接完电话回来,问我这个表演怎样,我说吃屎一样。他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我又道:“不过我很喜欢这个主演,我可以给他送一束玫瑰花吗?”

父亲在这种小事上是很愿意将就我的。他联系上演艺团的负责人,又叫人给我买了一大束红玫瑰。他抱着我去后台的化妆室里,找到了表演结束后满头汗水的阿廖沙。

他光裸着上半身,正在用清洁泡沫清洗脖子上的鲜血妆,见到父亲抱着我来到他的房间里,吓了一大跳,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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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了圆碌碌的眼睛,更像只兔子了。

玫瑰花是真的,父亲叫人从动物园里采集来的。花瓣上还沾着夜间的露水。有人愿意为这样一束不经放的花卉豪掷千金,他们说稍纵即逝的美才是最美的,不会死去的全息植物根本不能称之为美。有区别吗?人愿意赋予它定义,它才拥有存在的意义。一切都是人类的自以为是。

我将这束玫瑰送给阿廖沙。他受宠若惊,未清洁干净的鲜血沿着他洁白的身体往下流。他没想到我会主动来找他。可是我来找过他很多次了。单从这一点来说,他已经是我所有情人中最特别的一个了。

父亲轻声对我道:“白白,不要害羞,和他说句话吧。”

我看着阿廖沙,希望他在这个时候可以聪明一点,不过现在看来是指望不上了。

我说:“你可以给我一份签名吗?”

他这才反应过来,急急把玫瑰花放在化妆台上,在行李箱里好一阵东倒西翻,终于找出了一张电子卡片。材质很特别,正面印着他的写真图。穿着芭蕾舞服的少年像蛋糕上的鲜奶油。他用水笔在背面签下名字后,有点害羞,递给我时紧张兮兮的。

我接过去,低头看了一眼。

他忽然凑过来吻在我的额头。

小兔子小声道:“我好想你啊,裴俊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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