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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在他窗外唱歌。
“外面美丽的天空中
曙光女神已在欢笑,
您却依旧未曾醒来,
您如何能这般酣睡?
起来吧,美好的希望!
出现吧,初升的骄阳!
……”
索尔闭着眼睛躺在床上听了半天,才总算在华美悠扬的歌声中平复了自己熬到半夜写教案后却一大清早就被吵醒的不悦。辨认出那把低沉悦耳的嗓音时,他瞬间睁开了眼睛。
那是海因里希的声音。
想到那个可疑的男人,索尔迅速收拾好自己的心情翻身下床来到落地窗旁边,做出一副似醒非醒睡眼惺忪的样子,却又挂上灿烂的笑容以轻盈的步伐走上阳台,如同清晨的鸟儿那般欢快地对着楼下的男人打了一声招呼,“早上好啊,海因里希~!”
歌声戛然而止。
“……日安,殿下,”海因里希仰视着被晨光所笼罩的青年,过度正式的问候中是某种奇异的恍惚,好似猝不及防间被无法想象的美景冲击心灵,只能呆愣在原地感受自己思绪的混乱与重组。
倚靠在大理石雕花栏杆上的纤细青年那半长的金发凌乱蓬松,半合的金眸雾气弥漫,眼角还挂着一滴于阳光下闪烁着眩目光彩的小小泪珠。那颗晶莹的宝石在他优雅地以手掩唇打呵欠时轻轻颤了颤,跌落在海因里希无意中伸出的手心,烫得这个能置身于岩浆中而面不改色的男人指尖微抖。宽松的睡袍被青年的动作扯得更开,露出了大片莹白的肌肤,甚至仿佛能看见半抹嫣红。刚刚起床的绝色青年满是不可言喻的慵懒情态,令人像是不经意间偷窥到了什么隐秘而珍稀的画面一般止不住地心跳加速。
海因里希这才意识到自己可能来得太早了。
勉强压下困意的青年又恢复了灵动,宛若彻底忘了男人昨日的失礼冒犯般对他笑得毫无阴霾,“你等等我,海因里希,我很快就下去!”
“请您不必着急。为了您,连等待亦是甜美的殊荣,”然而不等他把话说完,性急的青年就已经奔回了室内,让海因里希不禁摇头失笑。
还是个孩子啊。
这样一个孩子能对深渊的大计造成什么阻碍呢?
海因里希确实是有意说服院长将索尔请来圣·埃苏佩里的,只因他想亲自见一见这位时隔万年又再次出现了的时空法师,至于见到之后要做什么他当时尚未有决断。然而他却完全没想到,深渊所谓的大敌竟会是这样一个俊美绝伦又一团孩子气,笑起来的时候似乎能给他冰冷的心脏注入暖流的青年。
昨日初见时他就察觉到这个青年对他的影响力太大了,那纯净的嗓音与温暖的笑声在他还未转身时就已牵动他的心神,所以他才迟迟不愿看向对方那张必定是同样惑人的面孔。难言的危机感逼迫他不得不设法激怒青年,希望以对方不堪的模样将自己从那份从未感受过的吸引中解放出来,最后却绝望地发现青年的痛苦比他的笑容更令人煎熬,甚至想不顾一切地取悦他,以求让他重新展露笑颜。
即使明知这个青年对他危险至极,海因里希今日仍是忍不住来了。大概是因为索尔太像他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后就最喜爱的太阳了吧。
他不会是威胁的。他什么都不知道。至于他将要教授的课程,如果时空魔法那么好学的话万年来也不会只有两例了,完全不足为虑。而只有他一个时空法师又能干什么呢?
这么想的人显然是刻意忘记了万年前的杜蒙德都干成了些什么。
相识的第二日,深渊之主海因里希·冯·西梅尔的潜意识就已经在寻找不用对当世唯一的时空法师下手的理由了。
——然而菲利克斯大陆的一切生命终究都是要被消灭的敌人。
“让你久等了!”满脸兴奋的金发青年冲出别墅的大门,打断了海因里希愈加消沉的思绪。
“并没有很久,”海因里希瑰丽的红眸收入了索尔那因为迫不及待而显得闪闪发光的面容,将其存放进脑海中那已经有了相当厚度的画册里面,随后转身边走边道,“圣·埃苏佩里魔法学院面积不小,想要一天之内逛完稍有困难,如果您不愿步行的话我可以召唤车马。”
索尔歪头看了眼那匆匆远去的背影,加快脚步紧紧跟在他身边,“我并不赶时间,更希望能仔细欣赏这所校园的美好。而且我觉得就这样跟海因里希你在雪地中散步也很浪漫呢。”
“……如您所言,”高大的男人停顿了一瞬,快速前行的步伐略微慢了下来,让比他稍矮一些的青年能走得更加从容。某种不知由来的炫耀欲让他开始寻找话题,“其实我在您九岁时曾远远见过您一面。”
“哦?”索尔略微思索,“是在杜蒙德大法师雕像的揭幕仪式上吗?”
“是的,”海因里希没想到他那么快就猜到了,看来这孩子小时候应该不常出宫。他如同吟游诗人那般以戏剧性的咏叹调问道,“您愿意听一听与那座雕像相关的历史小故事,以缓解路途的乏味吗,高贵的殿下?”
“不知您
', ' ')('想要怎样的报酬呢,诗人先生?”索尔非常配合。
“您喜悦的笑容就是一切辛苦最好的嘉奖,”夸张的语气听不出有几分真诚。
索尔故作严肃板着脸道,“那我就得好好听听看您的故事值不值得了。”
海因里希沉吟片刻,这般开始道,“那一天,皮埃尔·杜蒙德伟大的牺牲令天地皆为之悲泣,那无尽的泪水直至今日也尚未流干。奥古斯都斯·凯里乌斯于杜蒙德逝世的地点建都后,即刻决定为他竖立雕像以纪念他的付出与功绩,然而当时贫困的帝国却无法为了缅怀一个死人而拿出万年不朽的魔法材料。待将来大陆恢复了生机,那时的人们定会为英雄打造一座配得上他的塑像,以替换如今粗制滥造的这个,单纯的初代皇帝是如此相信的。”
索尔意外地听入迷了,“然后呢?后来发生了什么,为何直到我九岁那年胜利广场的中央都空空如也?”
诗人先生阴郁的脸上浮现了一抹讽刺的笑容,“大陆确实恢复了生机,帝国也逐渐变得富裕,然而那财富却只掌握在贵族的手中。深渊战争中那些平民超凡者的后代们也早已成为了贵族,他们开始改写历史,为自己的先祖编造光荣的出身,以彰显自己生而高贵。皮埃尔·杜蒙德却没有血脉后裔为他的荣光添砖加瓦,以至于他竟成了那场战争的英雄中唯一的平民。”
索尔沉默了。他并非不知道凯里乌斯帝国在卢克勒修斯的改革前是什么样子的,但听到这一切还是令他有些难受。所幸如今帝国的文法学校中所教授的历史已经恢复了原状。
“高傲的贵族们越来越无法忍受被一个平民的雕像所俯视,但又不好直接无视先祖们的意愿将其取下,甚至在它破损后还不得不捏着鼻子弄一个新的放回去。然而每一座新雕像都会比旧的矮上那么一些,材质也差上那么一点,直到两千年前最后一座已经被腐蚀地完全看不出原样的雕像被取下来后,再也没有新的出现在原来的位置,”诗人先生为故事结局画上句号的嗓音带着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越说到后面,海因里希的情绪就越是激动,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如此真情实感地为人类贵族的愚蠢而愤怒。明明他们这样子对深渊更有利,不是吗?
此刻的海因里希早已遗忘自己的初衷是在索尔面前展现渊博的知识,不知对谁低声呢喃道,“当你注视着你为之牺牲的这片大地,这些人类时,你可曾感到失望,可曾感到后悔?”
索尔却听见了那自言自语般的话,笃信道,“伟人永远不会为了自己的付出而感到后悔。”
海因里希一愣,似是从什么奇特的状态中回过神来般,那些鲜活激烈的情绪瞬间消失不见,只余一贯的忧郁阴沉。一位合格的诗人不应过多地沉浸在自己所讲述的故事中,方才是他失态了。
“也许您是对的。无论如何……”那形状优美的下颚点了点前方不远处的建筑物,“我们到了第一站。您认为这是什么?”
索尔也甩脱了那个沉重的故事压在自己肩上的负担,开始观察那栋与校园整体典雅的设计格格不入,给他的感觉莫名像是一所监狱的超大型建筑,良久迟疑道,“禁闭室?”
海因里希摇了摇头,“是自然体验区。身为一位法师您也知道,若想有效施展某系的魔法,则需要对相应的自然现象有深刻的体悟。在这里,只需花费一点点金钱,就可以享受到诸如烈火焚烧,溺水窒息,雷电加身之类的快感,让学子们随时能够体验大自然的威能,以便更好地施法。”
“这是什么可怕的——”
“这是您母亲的主意。”
“——绝妙的构想!”索尔匆匆改口,全心全意地夸奖道,“相信充分利用过这里的学生们肯定都能施展出威力强大的魔法吧。”
那双红宝石般的眸子中划过了一抹转瞬即逝的笑意,“有没有效果我不知道,但将来若有哪位学生惹您不快,您倒是可以免费让他进去体验一下。想必他会感激万分的。”
“我会记住你的建议的,海因里希,”索尔若有所思。在烈火的围绕中背诵数学定理也许会格外有效呢?
在去往下一站的途中,金发青年突然扭头给了海因里希一个绚丽至极的笑容,瞬间将整片天地间的光芒都聚集在了他那张过分好看的脸上,“我差点忘了答应您的报酬,诗人先生。希望这能让您满意,就如同您的故事让我非常满意一般。”
“我很……满意,”海因里希又感到了那思绪一片混乱的晕眩。他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呆呆看了几息好似在发光的青年,随即如同被过度耀眼的光线刺伤般闭上了微痛的双目。
他竟一不小心直视了太阳。
大提琴般华丽的嗓音变得沙哑,宛若以生锈的琴弦在演奏,“没有比这更让我满意的了。”
“那我能以此购买下一个故事吗?”
“您的笑容值得无数个故事。您想听什么?”
他们又开始在雪地中漫步。
“我想听你的故事,海因里希。”
“我?”方才答应得毫无保留的男人沉默
', ' ')('了,“我的故事不值一提。”
“可是我想听。你的名字是什么意思,你来自哪里,是什么样的过去造就了你这般迷人的男人。我想知道关于你的一切,海因里希。”
面对那如孩童般好奇的亮晶晶眼神,海因里希实在说不出拒绝的话。
“我的名字……大概是天空的统治者的意思吧。我来自非常遥远的地方,那里是无边无际的永夜,没有什么值得描述的景色。我二十几年前在大陆上游历了一段时间……”
海因里希将自己的经历中能说的都对索尔说了,不能说的就含糊地一笔带过,尽量做到没有一句谎言。在某些瞬间他也曾为自己那难以想象的坦诚而感到不安,但每次想停下时又会在索尔专注鼓励的眼神中很快放下警惕继续下去,只得努力说服自己这一切都无关紧要,被对方知道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在他的娓娓述说中,他们走过了一个又一个地方,并且在假期依旧开放的食堂共同享用了美味的午餐。
他喜欢水果,点心,一切甜甜的食物,但格外钟意草莓。
海因里希的大脑自顾自地将青年的喜好一一记录了下来。
等海因里希将索尔送回他的别墅,已是日头西斜了。在他们相约明日继续并且道别时,索尔突然重新开启了昨日被对方强行终结的话题,“你昨天说的不对,海因里希。美人是无须对比的。世上的美有无数种,而你的如同烈酒般醉人。”
金发青年伸手捞起一缕长长的酒红色卷发,低头凑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宛若无比陶醉般,随后抬起头直视着那双微微扩大的瑰丽红眸,认真重复道,“确实是如烈酒般醉人。”
***
还是没有感觉到深渊的气息。
回到房中,索尔揉了揉笑了一天都快僵化了的脸蛋,略微失望地想道。
不过除此之外,成果还是喜人的。昨日一听院长先生说邀请他前来有海因里希的部分功劳后,他就将全部的注意力集中在了那个男人身上,自然发现了他似乎会被自己表现出的情绪所影响,而今日的试探也证实了这点。他绝对不小心说出了很多他本无意透露的东西,而只要将他口诉的经历与切斯特顿的调查互相印证,至少能知道他有没有对自己说谎。
只希望今天的表演没有太过生硬引起怀疑吧,自己在这方面的经验确实不够,特别是最后那一下,会不会太突兀了?
然而即使那样冒险了也还是没有发现什么,索尔都忍不住想自己的直觉是不是出错了。但无论如何,那个男人身上的某种违和感真的是让他非常在意啊。
突然亮起的项链打断了索尔的种种推测,差点以为切斯特顿的速度竟然那么快,才一天就有了结果。然而那其实是来自卢克勒修斯的通讯。
他无奈地接通了,“这还不到两天你就已经想我了,露西?”
“我无时无刻不在想你,索尔,”卢克勒修斯的声音无比认真。
索尔的金瞳中闪过了一抹恶趣味,“那下面呢?也无时无刻不在想我吗?”
“自然……”一声清晰可闻的颤抖呼吸,“也是想的。”
“可是我现在不想回去呢,”在神经紧绷了一整天后,索尔决定稍微放纵一下,“要不你自己玩吧。”
“索尔?!”那呼喊中竟不知是震惊还是羞耻多一点。
“把贞操带解开,自己玩给我听,露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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