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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平十六年,朱雀国。
紫宴城,朱皇宫,昭阳殿。
南宫流觞神色温柔怀抱着虚空中的光点,他两手托起,仿佛是怀中那人笑倒在他的怀里,音容宛在;他唇角翘了起来……
一双道旋流转的星眸,忽然汩汩流出了两行血泪。
“……,……!”
南宫无忧的身子向下弯了下来,紧紧握住手中的虹灵珠,身体剧烈地发抖,他发不出声音,只是眼泪滂沱,喉咙底部的声音像是野兽濒死前的哀嚎。
他一手伸出,指尖却不断地颤抖,似乎是想抓住那些消散的光点,但一切只是徒劳罢了。他看不到自己是怎样狼狈不堪,神色扭曲,因为狂涛骇浪般巨大的悲恸,如同飙风席卷了他全部的心神。
他只觉得头痛欲裂、痛彻心扉、呼吸困难,难过得好像要立即死去了。
突然眼前一黑,天旋地转,不省人事了。
时光荏苒,便是两年之后。
老国师得了怪病,全身流脓,仓促而死。
南宫流觞继位为新国师,掌敕黎殿一切事物。
朱雀皇驾崩于延平十八年,庄后所出皇长子登基为皇,改年号为月岐;一切朝廷动荡、兔起鹊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结束。
宰相殷实心头猛跳,坐立难安,携二子面见圣上,破格废嫡立庶,一面令嫡长子负荆请罪,全凭圣上处置,一面令庶子宣誓效忠,庶子唯唯诺诺磕头,不敢则声。
新皇问:全凭朕处置?殷相,你不后悔?
殷旭痛哭流涕,哭声凄切,宰相忍痛点头,狠心离开。回去后便称病不朝,递上告老还乡的辞呈。百官议论纷纷,笑他软弱。
笑他就任他笑,宰相并不在意,只是闭门谢客,几日里胆战心惊,但新皇并未卸去他的职务,而是送来了一盆猪肉馅的馅饼。
殷实沉默了,在倪公公的视线下,他焚香洗手,沐浴净身,在烟雾袅袅中,他大口咬着所谓的肉馅馅饼,对倪公公口称人间美味,眼珠却浑浊,双双做了流泪泉。
殷家保住了,此后,殷氏家族低调做人。
同年,白虎国、青龙国忍不住贪婪,联合大举进攻,向朱雀国张开了血盆大口。二公主倾华公主及笄,改封号为和平公主,远嫁玄武国。玄武国的援兵强力支援朱雀国,为衰弱的朱雀国注入一股力量。
新皇却每日悠闲地看花遛鸟,竟是连皇帝该处理的奏折也一律不管。
他南宫无忧作为皇帝,本就不是为了甚么朱雀国、甚么天下苍生,他本是为了复仇,现在大仇得报,他也可以再等等大军压境、攻入皇宫时,从容赴死,再去见小哥哥了。到时候他可以说自己能力不行,做了亡国皇帝。
至于这朱雀国数以上万计的百姓的性命,又与他何干?
三皇子南宫无羁忧心忡忡地入得宫来,再次见到朱雀皇,时隔几年,兄弟聚首,他出奇地愤怒了。
一恨他自甘堕落,二恨自己的所托非人。
他扬手,干脆利落地给了他一拳。
几年的相思之情,几年的酸甜苦辣,全在这一拳中化为飞灰。
他不明白的是,为何他与大哥辗转了几年未见,大哥就变成了这个德行?
“皇兄,你真让臣弟失望!”
当年青涩的爱恋,只冒出了个竹笋尖尖,便无疾而终。
南宫无忧不闪不避,受了这一拳。他只是见小哥哥而已,他错了么?
南宫无羁怀着这股愤恨,迅速地拨乱反正、整顿军纪,一力扛起了保家卫国的大任。
月岐一年,北衙禁军彭统领于子时发动兵变,幸而新皇早有预料,以上将军周允为首的金吾卫、领军卫、骁卫、威卫、武卫等十六卫在北面设下埋伏,天罗勾动地网,彭家插翅难逃。
将彭将军擒获后,新皇为表“仁慈之心”,封彭飞为虎贲校尉,即刻前往边疆,以戴罪立功,不过两月之后,传来他战死沙场的死讯;彭将军运回皇宫,再也不知所踪。
唯有南宫无忧知道彭将军遭受了什么待遇,他亲自砍下了彭昆的四肢和性器、睾丸,割下了他的耳朵、鼻子、嘴唇,剜掉了眼珠,将他泡到盛满药酒的酒缸中,酒缸中撒满了五毒,蜈蚣、毒蛇、蟾蜍、蝎子、蜘蛛,又生怕他死掉,在虫子将他噬咬得没什么肉的时候,就及时喂给他金玉断续膏和天山雪莲膏。
彭将军生生熬了九九八十一天,才在痛苦和煎熬中死去。
他到死都不明白,新皇为什么这么对待他。
……不过是用长枪射死了一个妖孽而已。
月岐二年,新皇不顾母家情谊,以庄家意欲造反为罪名,遣南衙府兵上将周允及其子周昭,将屯于京师的庄家满门抄斩,连根拔起;又向天下折冲府及武林人士下召,提庄家人头来见者,赏银千两,官升二品。
庄后遂与新帝闹翻,兵戎相见。
时朱皇宫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紧锣密鼓,人人不安。
不久,庄后薨逝在凤翔宫,没
', ' ')('有六军恸哭俱缟素的宏大场面,只是平淡的一个棺材送到了陵墓。
传言,庄后死相极惨,脸上的肉如同被狗啃了一样,坑坑洼洼、惨不忍睹,以往那权倾朝野一代皇后,竟连生前最注重的仪容都保不住。
实际上,她是在还弥留之际,被她的亲儿子一刀一刀挖掉的。
七窍流血,饮恨而终。
不知何时,皇宫中多了一位叫南宫无颜的公主。
有人说她是先皇醉酒之后,与庄后旧情复燃生下的孩子,但后来帝后感情不和,生下了便弃之不管。
也有人说,她是庄后与娈宠偷情所生,为维护德行而藏了起来,好在新皇喜爱这个孩子,继位后为她遮掩了全部痕迹;还有人说新皇将三岁的女童收为妹妹抚养,是为了怀念远嫁的皇妹倾华公主。
众说纷纭,版本众多,莫衷一是。
月岐二年,玄武国的九皇子诞生,南宫无伤难产而死,香消玉殒,独留下小皇子一个人。
朱雀皇得到消息,派人送去贺礼,却也一笑而过,悼辞都懒得做。
他与南宫无双,也就这样了。
还盼望着他会为她恸哭吗?不,他不会难过哪怕一秒。
紫宴城,朱皇宫,远在时空另一侧的昭阳殿。
此时在月岐十七年,北辰珏的眼睫颤了颤,睁开眼睛,最先倾泻入眼帘的是一片乳白色的光晕。
嗯?他往后退了退,斜对方正看见——
已长大的少年含娇倚榻,皓齿星眸,轻裘缓带松松垮垮地挂在他身上,露出白皙精致的锁骨和大片春光外泄的胸膛,柔顺纤长的朱发铺了满床,仿佛身下盛开着一片旖旎绰约的曼珠沙华。
腮边晕潮红,朱颜更酡些,南宫无忧柔情绰态地靠近他,朱唇开阖。
他面无表情地伸出一只手,把他琼姿花貌的面容给推了回去。
“太近了,少年。”他一脸嫌弃,“一个大男人,娘兮兮的干什么呢!”
南宫无忧泫然欲泣地衣袖掩面,一唱三叹神凄楚:“唔——小哥哥你欺负我!你变了,你以前对我很好的!”
这个作为一国帝君的大男人居然说来就来,说哭就哭,那眼泪跟不要钱似的,就从那流光溢彩的眼眸里一滴滴涌出了晶莹的泪滴。
“我委屈,要抱抱……”
北辰珏:“……”累觉不爱。
“天一。”北辰珏神情自然地唤道,“把这个精神错乱、心智退化的……家伙给我隔离到一米以外!”
他已经习惯了毫无存在感的天一,反正不管见没见到,你只要张口叫他,他肯定在下一秒出现在你面前。
也许这就是暗卫这种特殊生物的存在方式吧。
天一磨刀霍霍,跃跃欲试。
他们两个正闹着,北辰珏拍手笑看,权当一场调剂心情的闹剧了。
于是,当战王来查看情况,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画面:
自家皇兄衣衫不整,还要努力向小书生伸出纤纤素手;天一铁面无私,忠心耿耿地将不良女子挡在外面;他们三人嬉戏玩闹,挨得很近。
南宫无羁沉默了一秒,忽略了心底的嫉妒,失望道:“皇兄,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小妹强抢民男,你怎么也做出这种行径?”
朱雀皇慢条斯理地提了提滑下肩头的长袍,漫不经心道:“这可不是强抢,朕这是追求自己的爱而不得多年的心上人。再说朕的心上人沉睡期间,你三天两头往朕这昭阳殿跑,朕反倒要怀疑你居心不良……要是这次再没什么事,就别怪皇兄罚你了?”
“等等!爱而不得多年的心上人?”战王好像意识到什么,他苦大仇深地问,“古小公子明明是第一次来紫宴城?皇兄你是不是弄错了?还是你瞒着我什么?”
梦中游历一场,如今故地重游,再看战王妖异的面容时,自是比前不同。
以前,他眉头一挑,也是有横刀立马的威严的。
现在看来,却还是当年那个离别时,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憨憨少年。
“古公子,你怎么这么看着我?”南宫无羁心中一跳,只觉得怦然心动,因皇兄变化太大而沉寂下来的心,又重新焕发生机,骚动起来了。
他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但也不得不说,怪好看的。”
违和感越来越重,南宫无羁怎么也觉得不对劲,他看向自家皇兄:“你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
看到他们眉来眼去的,南宫无忧心中又开始嫉妒得冒酸水,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了,他理了理衣襟,面色冷淡:“说罢,你有什么事?”
“青龙国五皇子来访,说是有要事相商。见吗?”
南宫无忧神色淡淡:“见……怎么不见?宣他保和殿见。”
以前他是心如槁木死灰,涸辙之鲋,而今生命中二次邂逅小哥哥,还是如此年轻水嫩的小哥哥,他觉得自己枯木逢春,又想搞搞事业了!
北辰珏忽然打了一个寒战,不知被谁惦记呢。
', ' ')('刚才还是正襟危坐,可朱雀皇回头再看他时,却已变成了眼含春水的明媚模样了:“小哥哥,你要去看看热闹么?那个五皇子不知道是什么事,也许会很好玩。”
北辰珏:“……”这变脸速度,先容我缓会儿先。
当初他们二人共居于一个身体,也是一个对客,一个在旁看戏。咳咳,当然这个看戏的,主要是他。一朝梦醒,对于他只是一瞬之间,但对于南宫无忧,却是足足十六年之久……
等等!
过了十六年!
过了一十六年了啊都,南宫无忧你怎么还叫他小哥哥,你不觉得羞耻么?!你不觉得羞耻么?!你的羞耻心哪儿去了!
他掐指一算,他死时少年正十三,她母妃生他时也才十六,这样算来,三年加十六年,竟是不止一十六年,而是一十九年光阴!
他眼神复杂,怪不得初见时,朱雀皇神色凄楚抱着他念着等了他十九年。
现在的他,面容秾丽,清雅矜贵,那个孤僻倔强的小少年是一去不复返了啊……
“去。”他回应道,对长成的少年,缓缓露出一个笑容。
南宫无忧怔怔地看着他,姿容顿失,瞬间失了端方的仪态,眼尾泛红,紧紧地抱着他,声音哽咽:“小哥哥,欢迎回来!”
南宫无羁:“……”气死我也!本王还在,你们能不能不虐狗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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