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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年冬至,凛冽的寒风挟着漫天飘散的乱琼碎玉恻恻吹入破败的宫室,窗外是人去楼空不复繁华的将军府。一片萧索之中,他举杯饮下那杯御赐的牵机酒,将自己这二十余年的生命终结在这一杯毒酒上。冰凉的鸩酒顺着食道一路灼烧似的滑进胃里,霎时四肢百骸潮水一般猛烈涌来的痛意直教人连呼吸都成了一种奢侈,只微微一动,五脏六腑便有撕裂一般的痛感,钻心入骨,绵绵不绝,如此折磨,逼得人只求速死。
他闭上眼,耳边又一次传来他曾经在皇宫中听过的嘈杂的哭声和求饶声,而在这一片乱糟糟的杂音之中,一道尖细阴柔的男声决定了他后半生的命运,事实上,他父皇身边的这位大太监喊出的只有短短的四个字,却似一把诛心的刀插入皇宫之中每一位王子皇孙的心里,他的尾音拖得极长,听上去十分凄厉。
“皇上驾崩——”
同时一道传入他耳中的,还有殿外宫女慌张绝望的哭喊:“大启…亡国了!”
格林猛地睁开眼睛。
他的耳边犹自回响着梦中宫娥的啜泣和宫妃逃命时慌乱的脚步声,睁开眼却是空无一人。在他对面,样式繁复花哨的梳妆镜映射着来自朝阳的柔光,斑斓的光色让他一时之间有些恍然,分不清自己身在何处,又身系何人。
门外传来轻轻的叩门声,格林还陷在方才未醒的梦境中沉默不语,对方听不到回答也不贸然进入,而是待三次礼节性的叩门声过后在门外低声道:“夫主,您醒了吗?我是您的管家,今天是您上学的日子,我为您准备了早餐和换洗的衣物。”
门外传来一个全然陌生的声音,格林这才猛然回神——原来此时此刻已非彼时彼刻。
他敛去面上的情绪,冲着管家低声应道:“……进来。”
管家应声而入。
平心而论,即使是在格林看来,他的管家也实在是一位很好看的雌性,他的身形并不像迦勒和赫瑟尔那般健硕,反而更偏向于像欧文斯和克莱尔那种文职人员特有的精瘦修长。虽然没有过于明显的肌肉团块,但他身上依然保留了漂亮而流畅的肌肉线条,任谁都可看得出来,他与那些因为长期宅家而缺乏锻炼导致手无缚鸡之力的雌性之间的差距也不是一星半点。管家肤色白皙,有一双漂亮的凤眼,细长上挑的眼尾配着一幅金丝眼镜,还有那头梳理整齐的金发,无一不显示出他对待工作时一丝不苟的态度,而对方那身笔挺熨帖到全无一丝皱褶的西装也悄然诉说着主人认真谨慎的性格。
格林颇为配合地抬起脚让对方替他穿上鞋子,管家干燥温热的手掌托着格林细长的足弓,他的指尖搭在对方白皙的脚背上不住摩挲,在格林看不见的地方,管家的眼神逐渐变得炽热起来。
格林的脚上套着锃光瓦亮的皮鞋,他等了许久,但他的管家却久久没有动作,他心里生出几分不耐,抬腿就要将脚撤回,不想这时候管家倒是眼疾手快地拉住了他的脚腕。
接着他的新任管家便当着他的面轻轻低下头,在他的鞋尖上落下一个吻。
格林既不惊慌失措也不开口讽刺,他只是冷眼相看。
管家也不在乎格林冷淡的反应,他亲完格林的鞋子,又若无其事地直起身来,半跪着替他穿好衣服,伺候他洗漱,忙过了准备工作,他又将餐车推了进来,丰盛的早餐一样一样地被摆了出来,管家替他叠好餐巾,摆好刀叉,接着就一言不发地垂手立在他身侧,坦然的模样几乎要让格林以为刚才的事是自己的一场幻觉。
格林默不作声地快速吃完了早餐,今天送格林去上学的自然是昨天得到过他亲口承诺的赫瑟尔。管家将格林送至门口,格林出门之前,管家借着替他整理衣物的空在他耳边轻轻说道:“恕我直言,您果然是……迷人极了,实在叫人很难不倾心。”
格林不为所动地看了他一眼,口中也不则声,赫瑟尔本是立在草坪上的飞行器旁边,内置的发动机不断在他耳边发出嗡鸣声,但即使如此,管家这句话也没有逃得过听力超凡的少将的耳朵。
赫瑟尔危险地看了过来,他看向管家的眼神凌厉而冰冷,格林毫不怀疑,要是目光能实质化,管家这会儿已经被少将大人千刀万剐了。
管家面不改色地迎着赫瑟尔刀锋一样的冷冽眼神,他的眼神中毫无惧色,面上的微笑半分不曾消退。
赫瑟尔冷冷地看着他,半晌,他冷笑一声,接着动作恭敬地替格林打开了飞行器的门。
开着飞行器从他们家到格林的学校也不过十几分钟,赫瑟尔给飞行器设定好路线,设置成自动飞行,自己则是装作不经意地伸手握住格林修长的手指,两人的座位在他的“暗箱操作”之下越挨越近,直至两人的身体毫无间隙地贴在一起。少将强健有力的臂膀挨着格林略显单薄的肩头,他在占便宜的同时不忘小心翼翼地偷眼去看格林的反应。他本来打定了主意,若是格林露出半点儿抗拒的神色,他就会立刻立刻规规矩矩地退守原位,岂料对方仍是一副不为所动的模样。对于赫瑟尔突如其来的亲近,他既不显得欣喜,也并不表现出什么厌恶或是惊恐。
', ' ')('小雄子平静如水的反应让赫瑟尔产生了一种无措与茫然。在那一瞬间,他心里涌现出一种奇怪的感觉,他说不上来自己到底是失落还是松了一口气,只是隐隐有一种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
格林就这么默不作声地任由他搂着,赫瑟尔虽然心有不安,但到底是抵不过与心上人亲近时的欢欣和满足。他小心翼翼地低头亲了亲格林的额头,格林抬眼瞧了瞧,仍是一言不发。赫瑟尔刚想说点什么,飞行器却不合时宜地停了下来——学校已经到了。赫瑟尔停好飞行器,他不顾自己还有几分钟就要迟到,反而是一把拎起格林的书包,他一路恋恋不舍地跟着格林,一直送到了学校大门口,直到学校的安保系统将他拦下他才不情不愿地停下来。格林从他手中接过书包,他低头亲了亲格林柔软的黑发,说话的声音十分柔和:“希望您能够适应您的新学校,您放学时我会按时来接您。”
格林冲他点头致谢:“谢谢,辛苦你了。”
赫瑟尔温柔地笑了笑,他默默地站在校门口,一直目送着格林的身影消失在他的视线当中。
格林的新学校很大,装修也是典型的欧式风格,但与圣西岛不同的是它并非是专门为雄子开设的。托了雌雄比例的福,在这所学校中,依然是雌性占大多数,虽然也有雄子,但比起雌子的数量来说简直是少得可怜。诚然,在这所学校内,雌性与雄性在上课时会共用同一间教室,但他们的寝室还是分开的。少数的雄子被聚集起来,校内有专门提供给雄子的宿舍供他们住宿。格林是有监护人的,他的出入十分自由,校内对于学生是否夜不归宿完全不限制,在这一点上,校方对待雌性与雄性的态度都是一样的,属于非常人性化的管理。
格林的信息在入学前就已经提前录入,他可以不需报道直接去上课。
格林第一堂课是理论课,这类对雌性和雄性同时开放的学校对雄性的课业要求一般都不高,像这种课程对于雄子来说不过是划水混日子的摆设,加学分的工具而已。果不其然,格林到了教室以后发现教室中坐在前排的几乎都是雌性,寥寥无几的几位雄子几乎都是扎堆坐在后排,要么一起叽叽喳喳地说八卦,要么在个人终端上打游戏,要么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地蒙头大睡,简直是把纨绔子弟四个字诠释得淋漓尽致。格林皱了皱眉,他的目光在教室里看过一圈,最后忽视了众多雌性期待暗示的目光,拎着书包走向了窗边一个空位。
“你好,我叫安德烈。”
“你好,我是格林。”
格林身边的位置并不是空的,他身边坐着一个金发碧眼的雄性。与骨相柔和的格林不同,安德烈的相貌具有典型的欧洲人特征,高鼻深目,轮廓深邃。他的身材也比一般的雄性要高大健壮一些,比起那些走花哨甜美路子的雄性,安德烈比他们多添了几分生人勿近的冷峻硬气。他的穿衣风格也是十分简约,除了耳朵上有一枚钻石耳钉以外,安德烈浑身上下再无一个花里胡哨的多余装饰。而他对待校内课程的态度显然也与其他雄子不同。格林注意到,他手边摆着一个笔记本,本子像是花瓣一样从中间翻开,上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复杂的公式和一些理论知识,尽管它的主人将它保护得极好,但边角处仍是有些轻微的发黄,格林知道,那是因为翻看太频繁的缘故所导致的。在一堆混吃等死的雄子之中,安德烈无疑是众多泥石流中的一股清流。
这位雄子看上去性格冷淡,似乎不喜与其他人过多接触,周身矜冷的气势使他看上去分外的不近人情。他的话也不多,除了上课前的介绍之外,他就没再和格林说过哪怕一句话。或许是这样沉默又冷峻的性格让其他的雄子觉得他不好相处,所以都不太愿意,也不太敢来和他坐在一起,但是格林却不介意,他倒是很喜欢上课时身边坐着这么一个安静沉默的同桌,两个人各做各的,互不打扰。安德烈在课堂上听课十分认真,笔记也做得周全,有时他会和格林浅浅讨论几句老师提出的学术问题,别的一句多话也没有。格林对此满意极了,正是这样的人才最适合做学友。
下了课,格林收拾了东西准备赶往另外一个教室上课,周围的人都已经走得差不多了,只有安德烈和少数几个人还在教室,安德烈的东西早就收拾好了,但他却没走,而是拎着包站在格林身边,似乎是有意在等格林。这时一位身形高大健壮的雌性凑了过来,他长得倒是很帅气,他和格林一样是少见的黑发,笑起来脸上有两个小酒窝,眼睛弯弯的,就像两个小月牙,看上去很是阳光。他主动伸手过来要替格林拎书包,却被格林躲开了。格林看着他,温和地微笑道:“你好,请问有什么事吗?”
高大的雌性低头冲他笑了笑,露出了两颗尖尖的小虎牙,他的笑容有些羞涩,但他说话时一点也不气虚:“您好,我叫奥丁。您真是漂亮极了……请问能不能和我加个联系方式?最近新上了两部电影,周末我们一起去看看好吗?”
格林略一思索,最终还是摇了摇头拒绝道:“抱歉,我已经有了监护人。”
那雌性虽然失落,但最终也没多纠缠,只是勉强笑了笑便离开了。安德烈跟着格林一起去
', ' ')('下一个教室,他向格林问道:“你不喜欢他?”
格林笑了笑:“当然不是。”
安德烈道:“可你拒绝了他的搭讪。”
格林略一思索,接道:“我只是遵循一些规则。”
安德烈不解地看着格林,他还想再问,但格林已经闭上了嘴,显然是不想再说下去了,安德烈也只好作罢。
两节课的时间过去得很快,安德烈和格林在上课时并不多话,两人各学各的,偶尔互相交换一下笔记,查漏补缺,倒也默契。放学后,格林来到大门口,却不见来接他放学的赫瑟尔,格林四处看了看,并没寻到人影,只得暂时放弃。他想着从学校到他的新家路倒也不远,走过去也无妨。正在这时,格林的身后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有人,而且是一群人,偷偷跟在他身后。
格林有些迟疑地回头瞧了瞧,他一回头,身后那些人立马分散开来各做各的,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但他们的眼睛却依然不住地瞟向格林。格林略略看了看,这些人之中,有两位衣着精致华贵,价值不菲,他们的衬衣和外套上都带着繁复的花边,格林一早就认出来,其中有一位是教室里出现过的小雄子。这其中,一位红发雄性特别引人注目,在所有人之中,他的穿着最为考究,他的衣料看上去鲜亮而昂贵,在日头之下隐隐流光。肌肤柔润,靡颜腻理,格林离他有些远,但也能依稀看出对方粉面朱唇,容貌很是美艳动人。而剩下的则是高大健壮的雌性,看他们犹豫的步伐和欲言又止的神情,似乎是不大想来参与这件事。
应该是被迫的吧。
格林察觉到一位雄子冲他隐隐投来的不善的目光,他先是不着痕迹地四处看了看,接着有意无意地改变了方向,朝着校外一处偏僻茂盛的树林内走去。那些人不远不近地缀在他身后,见他越走越偏僻,他们忍不住暗自心喜。格林行到几乎不见人烟的树林深处,那些人也离他越来越近,他们有意无意地将格林围在中间,呈出包围之势。格林耐心地等着,等到完全确认周围没有人会经过,也没有安装监视器或摄像头时,他才转头冲众人微笑道:“请问你们找我有什么事吗?”
一位面色阴沉的金发雄子率先指挥着一位雌性将格林的双手反剪起来,那位雌性虽然为难,但仍是照做了,并且还颇有经验地拆毁了格林手腕上的个人终端。想来两个人应该是情人关系,经常勾搭在一起干这种事。格林对他要做什么心知肚明,但他还是做出一副疑惑的表情,他看了看被踩坏的个人终端,口中问道:“请问这是什么意思?”
那位雄子听到他的问题顿时暴跳如雷,漂亮的小脸气得涨红,他抬手就要打格林的耳光,却被那位红发雄子拉住了。那位金发雄子勃然大怒,他又委屈又愤怒地指着格林吼道:“这个不要脸的贱人,他勾引了奥丁,表哥你怎么还护着他!?”
那位红发雄子见他这样沉不住气登时皱起了眉头,他松开手,淡淡提醒道:“奥丁对你没兴趣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你自己追不到他,何必为难别人?你难道心里不清楚,就是因为你这个骄纵的脾气奥丁才不愿意嫁给你,今天就算没有他,明天也会是其他人。来之前你只说警告他两句我才跟着你一起的。我看你是被家里给骄纵坏了,争风吃醋这种小事嘴上说说也就算了,他也是雄子,你怎么能动手打他?”
金发雄子听了这话,更是气得双眼发红,格林安静地在侧旁听,搞了半天原来是一出老套的扯头花戏码,那位他们口中的“奥丁”,想来就是下课时在教室跟他要联系方式的那位雌子了。要说几个人凑在一起因为喝醋而互相斗来斗去这种事他以前也见了不少了,那时看戏只觉得津津有味,如今发生在自己身上却是让人啼笑皆非。格林见那位金发雄子气得像只小斗鸡似的,心里觉得有些好笑,于是他冲那位金发雄子友善地笑了笑,好声好气地解释道:“你是在为白天的事情生气吗?可是我并没有给他我的联系方式,我对他也没什么意思,你大可放心。”
格林是好意说这话,但听在那金发小雄子的耳朵里就是另一回事了,他自动理解成了:你喜欢的我看不上,看你可怜施舍给你,不必谢我。
这位雄子从出生到成年,十几年的时间里几乎从未遇到过不顺心的事,今日在格林这里连番吃瘪,心里可谓是又羞又恼。如今格林轻飘飘的一句话更是让他彻底破防,他几步冲过来,手臂高高扬起,显然是恼羞成怒了。这时他身边一个雌性拉住他,放软了声音恳求道:“夫主,您不能对一个雄子动手……我们几个您随便打,但他也是雄性……”
那雌子话还没说完,金发雄子便回手一个耳光先打在他脸上,口中呵斥道:“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来干涉我的事!再多嘴一句我就立刻解除我们之间的关系!”
那雌性被威胁了两句也不敢吭声了,只得捂着脸默不作声地退到一边。当他放下手时,格林注意到他脸上浮现出一个鲜明的掌印。
眼看着那位金发雄子步步逼近,格林不慌反笑。他看着那位金发雄子,微笑着提醒道:“虽然你的身份也很尊贵,但我还是想提醒你一句,能用
', ' ')('嘴解决的事,最好还是不要动手。”
那位金发雄子不为所动地冷笑了一声,转头冲着格林身后的雌性喝道:“卢森,抓紧了别松手,务必把他拉住!”
格林仍是微笑道:“这位朋友,你非要这样吗?我已经提醒过你一次了,现在我只能说,如果你非要和我动手的话,那也并无不可。但是我是会还手的。”
那位金发雄子听到他的称呼,更是气得俏脸由红转白,他指着格林喝道:“谁和你是朋友!我告诉你,我今天就是打了你又怎么样,要怪就怪你自己四处勾引别人的雌子,不要脸的贱人,活该被人嫉恨!”说罢,那名金发小雄子就冲着格林冲了过来,身边的雌性们都只是面色发白地看着眼前这一幕,有了方才的前车之鉴,这会儿没一个不要命的敢来阻止,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格林被动挨打。那位红发雄子看到自己的表弟脑子这么不好使,提醒了两句以后也就懒得再搭理他了,任由他作死。
带不动的废物,没必要多费唇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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