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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陆淮语重心长地和两位死缠烂打人士交流过以后,苏倩倩似乎是终于知难而退了。
可楚一睢依旧在迎难而上。
“我这人没什么优点,就是倔。”楚一睢那晚说,“你偏不让我喜欢你,我就偏要喜欢你。如果想要摆脱我,那你就快点喜欢上我吧,陆淮。”
也许是那番话令陆淮印象太深刻。
或者是楚一睢那晚黑沉沉的、难得认真的眸子让陆淮印象深刻。
总而言之,当晚陆淮梦见楚一睢了。
说到底,陆淮只是有顾虑,不是没有感情。
楚一睢缠他缠了三年,仅仅是把他自己给缠弯了吗?不,三年风里来雨里去,一起自习、刷碗、帮忙占公共课位置,陆淮对楚一睢就算谈不上喜欢,也是把他当作了好友来看的。
别看陆淮对谁都没脾气的模样,了解他的人都知道,陆淮这种人,才最难交心。
而唯有楚一睢偏偏凭借他的迎难而上、不屈不挠,硬是让陆淮和他交了心。
换句话说,只要楚一睢不谈喜欢他的事,陆淮就继续当他是这世上和自己最好的朋友。
陆淮从小时候被放在福利院门口那一天起便漂泊在世上,注定是像浮萍一样没有根的。楚一睢可以做牵扯住他的暂时的一条根,至于这根能有多深多长,这个“暂时”又是多久,陆淮自己也说不清楚。未来的事,也没谁说得清楚。
如果真按楚一睢所说,如果自己答应和他交往了,那是不是楚一睢就能放弃喜欢他了?
陆淮觉得是。毕竟三年的朋友了,陆淮也自认为了解楚一睢三分热度的性格。
与其拖延着,等到自己哪天瞎了聋了哑巴了,还不如早点了断。
陆淮这一夜心里稍稍松动,一早起来便给楚一睢发去信息:【我……暂时答应你。】
楚一睢可能昨夜被拒绝后出去疯玩了,现在还睡着,没看到这条消息。
陆淮也没在意,洗漱过后便去了医学院的大楼。
毕业生们已经陆陆续续从学校里搬离了,陆淮的室友们也是今天搬,陆淮今天忙完后也得回去退寝室,挪个窝搬到研究生公寓去。
今天有个很重要的讲座,就由他们学院承办,请的是刚刚归国的生物医学知名教授沈微之。
陆淮是这名沈教授的学术迷,几乎他发表的每篇文章陆淮都看过。
怎么说呢,这名教授研究医学问题的思路非常创新,几乎是前人从未有过的,陆淮从他的文章中隐隐约约摸到了自己这个怪病的原因。
是一种基因。
沈教授将其命名为YN隐性基因。这种隐性基因只在极少数人群中出现,概率约为三万分之一,意思是三万个人中才可能出现一名YN隐性基因携带者。
而这种隐性基因即使出现了,也可能一辈子不显性,或者半显性。
陆淮想要更多了解有关YN基因的信息,这次讲座对他来说无比重要。毕竟这位沈教授轻易不在公众面前现身,要见他一面难上加难。
最开始听说沈教授要来他们学校开讲座,陆淮马上报了志愿名额,做了这场讲座的学生助手。
因此他一早就来了学院,陪领导和老师一起去校门迎接这位享名学界的沈教授。
即使早有预料,第一眼见到沈微之,陆淮还是不由惊叹于他的年轻。
沈微之今年二十八,只比陆淮大上五岁,就已经成了学界有名大佬了。他长相也十分俊美,谈吐温文尔雅,与学院领导老师们接触时游刃有余,在学校门口就吸引了一大堆学妹们驻足观看。
虽然不清楚这是谁,但架不住沈微之脸长得好看啊,十足的美人相。
等到了会场,医学生们已经里三层外三层把地方围满了,陆淮做学生助手,负责讲座的开场白和给沈教授放PPT。
沈微之在台上温和讲解时,陆淮也坐在一旁边聚精会神地听边做笔记——因为助手的工作,他坐的位置也是离讲台最近的。
讲座最后环节是提问,在场所有学生都十分踊跃,唰唰手举了一大片。
本来只限问五个问题的,可沈教授脾气很好,原本只问五个,后来答了十几个同学的提问,讲座时间延后了许久。
等到结束午饭时间都过了。
学生们恋恋不舍地陆续往外走,陆淮留在最后帮忙整理会场。他将一瓶水递去给讲台旁的沈微之,说:“沈教授,辛苦了,先喝口水吧。等会您还要和我们学院的领导们一起用顿午餐。”
沈微之接过水正要拧开,发觉瓶盖已经是开着的了。
他看了一眼在讲台上关电脑的陆淮,微微一笑,说:“我记得你叫陆淮对吗?”
沈教授居然记住了他的名字?
陆淮抬头,有点偶像居然记住自己的不真实感。但转念一想,沈教授这么聪明,记一个名字而已对他来说很简单。
他抬头时,沈微之正在喝水。
他身着白大褂举起
', ' ')('瓶子,仰起纤细白皙的脖颈,正午微炙的阳光下喉结耸动,将几口水吞咽而下。
注意到陆淮望过来的目光,沈微之放下水瓶,弯起狭长的眼笑了笑:“刚刚有很多同学提了问题,你呢?陆淮同学,你有什么问题吗?”
陆淮一怔。
沈微之说:“之前你的硕士导师跟我说过,你似乎将我的所有发表文章都读过。我便想,你也应该有问题想问我吧?”
陆淮这才明白,他的导师这是在帮他呢。
毕竟能得到一名学界如此盛誉的教授的青睐,对他未来而言也是不可多得的好事。
“我的确有问题想要请教您。”陆淮斟酌道,“沈教授,您关于YN隐性基因的研究文章我都看过,但我有一点不解,YN的隐性、半显性和显性之间具体分别在哪?”
“按您所说,YN基因蕴含着我们人类某方面未开发的潜能。那按您的理论,如果YN基因全部显性,人类不就拥有不可能掌握的超人类能力了吗?”
“您如此笃定自己的理论,难道说——”陆淮问,“您见过YN基因全显性的患者吗?”
沈微之淡然一笑:“的确见过。”
他顿了顿,又似笑非笑地说:“不止是全显性,半显性的YN基因携带者我也见过。”
陆淮怔了怔:“半显性的?全显性是潜能得到完全开发,那半显性的具体症状又是什么样?”
“半显性么?”
沈微之眼眸噙笑,上前了一步,手指轻轻点在陆淮胸口。
“我见过的,是像你这样的。”
陆淮愣住,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沈微之眨眨眼,与他不敢置信的眼神对上,轻轻笑了笑:“我跟你开了个玩笑,陆淮同学。不要介意。”
他背过身去整理讲台上的文件,态度自然,仿佛真的只是随口提了一句玩笑话。
陆淮以为是自己疑神疑鬼了,自己只是没了嗅觉和味觉,沈微之又怎么可能知道他身体的具体情况。
而恰在这时,沈微之整理文件的手忽然停了下来。
他垂着眸,眼睑下情绪不明,在金尘微微扬起的阶梯教室里开口说:“期限,要到了。”
陆淮正在关PPT投影仪,闻言没太听清:“什么?”
他手脚忽然一软,全身突然失去控制向后倒了下去。
一种极其可怕的感觉忽然笼罩了他。
陆淮倒在了教室的椅子上,浑身瘫软。
那股可怕的感觉——就是没有感觉。
他感受不到身体各处触碰到的存在,感受不到撑住他身体的椅子,感受不到脚掌落着地,甚至感受不到衣物与皮肤的摩擦,和他自己皮肤的温度。
他与这个世界,就像被一个隐形的牢笼隔开了一般。
陆淮眼耳嘴仍可以感知,心里却因为这种惊恐的失去感知能力恐惧得说不出一个音,眼睁睁看着身着白大褂的沈微之拭了拭沾了粉笔灰的手,向他一步步走过来。
陆淮想问问他这是什么回事。
他失去了全身的触觉?
可陆淮发不出音来,他身体控制不住地冒出冷汗,可他自己也察觉不出身上的冷汗与低温。
沈微之走近,温柔地将手掌放在他额头。
陆淮没有任何感知,只是睁眼静静看着他。
沈微之低下头,抵着他额心轻轻呢喃:“没事,淮淮,我在。一会儿就会好了,信我,淮淮。”
陆淮听得清他的声音,无法形容的,那股声音居然奇妙地使他安抚冷静下来。
陆淮暂时来不及纠结沈微之那熟稔的语气因何而来,他忙着逼自己适应触觉的丧失。每一次丧失一种感官时,陆淮都会这样,从恐慌才到适应,由适应再到游刃有余。
可他现在绝望地发现,触觉的丧失几乎无法适应。
触觉于人而言,是与外界产生联系的最基本桥梁。陆淮的桥梁塌了,他在被这个世界孤立。
可沈微之不断重复着那句“不要怕”,即使陆淮感觉不到他的温度、他的额头,可那声音仍无比清晰地传到他脑海里。
世界在孤立他,而沈微之在拉回他。
陆淮想动动唇说些什么,忽然感觉沈微之的距离与自己越来越近,近到几乎贴到他的脸。
陆淮感觉不到,只是看到他的脸贴着自己,唇瓣贴着自己的唇轻轻印上一吻。
陆淮睁大了眼睛。
——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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