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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逸廷却立刻急了,他拽了拽左深的袖子小声说:“左道长,你就不能说得委婉一些?”
他又该如何委婉?喜欢就是喜欢,无意就是无疑,何必纠缠不清暧昧难明?更何况他方才差点被那冷姑娘雇佣的唐门杀手夺去一条性命,左深心中却也有不小的火气。眼前这个姑娘如此胆大妄为,竟敢设下计谋来博取他的好感,如果不是左深直觉灵敏一眼看穿了冷霜的计谋,他也免不得要中了冷霜的计谋。此时左深简直不想再看到这位冷姑娘一眼,他又如何能委婉地拒绝冷霜?
左深望了一眼叶逸廷,并不答话。
哎,这回惨了。叶逸廷一看左深依旧冷着一张冰块脸,就觉得事情要变得糟糕起来。尽管冷姑娘平时爽朗无比也从没有普通姑娘家那些娇弱羞怯的情态,可她毕竟是个姑娘。不管哪个姑娘被自己的心上人指责为心思复杂之徒,随后又被这般毫不留情的拒绝,难免生出几分怨怼之意。
冷霜眼中却并未有何愤恨之意,她的眸光晶亮湛然,似琉璃又似水晶。她微微仰起头看着左深,道:“我知道左道长现在十分瞧不起我,你觉得我这样一个玩弄心计的女子实在配不起你,可我却并不后悔。的确,我心机深沉特意设下计谋想让左道长对我心生感激,这点并不正大光明。我只想孤注一掷赌上一次,即便失败我也绝不会恼羞成怒。”
“既然左道长对我无意,我自然也不会纠缠不休,愿君早日寻得意中人。”冷霜忽然微笑了,她爽朗地告辞道,“叶公子,下次我再来找你喝酒。”
随后那袭红衣飘扬如火,眨眼间便消失在那葱茏绿树中。
“南国有佳人,容华若桃李。”叶逸廷喃喃自语道,“我第一次发现,这种不太温柔的姑娘倒也好得很。冷霜敢爱敢恨绝不纠缠,如果不是她心有所属,我也想试着问问冷霜是否愿意和我一起看看杭州的景色……”
若是这容易被欺负的藏剑弟子落在冷霜手中,免不得要被她搓圆捏扁玩弄于鼓掌之间。更何况,他之所以那般决绝地拒绝冷霜,一部分原因还不是为了这藏剑弟子?可惜,这傻乎乎的藏剑少爷,却完全明白他的意思。
左深斜瞥了叶逸廷一眼,淡淡地答:“不好,我不想你问。”
这纯阳道士这句话又是什么意思?叶逸廷思索了一会,他拍了拍左深的肩道:“放心放心,我可不是那种没义气的人。既然道长现在有些后悔,下次冷霜找我喝酒时我就叫上你,到时你也可以重新向她表白心意。哎,我就说方才你应该留一些余地,否则你若是后悔又该如何收场?”
左深面无表情地拍落了叶逸廷的手,他简直有些郁闷了,也一时懒得理这藏剑弟子。也不知叶逸廷是天生少了一根弦,还是真的傻到没觉察出他话里的意思。
“左道长,你又生什么气?”叶逸廷诧异地凑到左深面前,苦口婆心地劝道,“你这般阴晴不定,以后冷姑娘怕是难以忍受。听我一句劝,男人就要懂得疼女人。只有这样,那些姑娘最后才肯同你回家……”
左深紧盯着叶逸文那张清俊面容看了好久,而后寒声道:“你一天竟只想着这些东西么?”
“我哥说我年纪也不小了,应该早点找个喜欢的姑娘成亲,我师父也这么说。”叶逸廷诧异地说,“他们说的话确实有道理,可惜我的师姐师妹们虽然与我很亲近,但她们都不喜欢我,所以我才到扬州来。不知为何,那些秀坊的女弟子们也对我无意,这倒有些奇怪了……”
叶逸廷越说越黯然,左深简直能瞧见他头上那双耷拉下去的耳朵。这傻乎乎的小少爷,不知之前吃过多少亏。一想到这,左深心中的恼火与烦躁立刻消失了。他伸手摸了摸叶逸廷的头,正色道:“不必心急,总有一日你会遇到喜欢你的人。”
他从未听过左深这般温柔的语气,叶逸廷立刻愣住了。随后他却忍不住探了探左深的额头,道:“道长莫不是发烧了吧,我瞧你今天真的不太对劲……”
这傻子!左深险些呕出一口血来,但他却一声不吭转身就走。
叶逸廷瞧得不明不白,他却越发肯定那左道长今天吃错了药。
尽管冷霜眉宇间还有几分黯然之色,但她面对唐无泽时依旧是微笑的。
“多谢阁下帮我这次忙。”红衣姑娘笑颜如花,她将几张银票推给了唐无泽,道,“阁下的功夫当真好得很,方才全赖阁下相助,我才能与左道长顺利搭话。”
“即便冷姑娘最后并未成功么?”唐无泽有些兴致地插话道,“那位左道长不光剑术好得很,他的直觉也相当惊人。他既能看出我是特意引他来扬州城外,想必姑娘出现那一刻他已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他们纯阳宫的人大多脾气古怪得很,若是他知道冷姑娘故意设下计谋请他入瓮,那位左道长对姑娘的印象定会差到极点。”
“也罢,一切倒是我自己的过错。”冷霜叹了口气,怅然地说,“我既然兵行险招孤注一掷,就要承担得起失败的后果。”
虽是这么说,唐无泽却听出了冷霜话语中的不甘之意。但这也是人之常情,大多数人在面对一件极可能会失败的事情时,免不得要抱有一丝侥幸之意。而冷霜更是敢于赌博也舍得赌博的姑娘,她这次失败之后定然既无奈又不甘心。
很好,既然她不死心,他才能赚到更多的银子。唐无泽向前倾了倾身,继续道:“那位左道长性情冷然如冰雪,他心中必定容不得半分欺瞒与利用。虽说冷姑娘是因为倾慕他才孤注一掷,但左道长却定然不会体谅姑娘的一片苦心,想必左道长还说出了一些不大动听的话,所以姑娘才会这般黯然神伤。我不过一个旁观之人,倒也有些替姑娘觉得不值……”
是啊,冷霜将她的一颗真心满怀忐忑地捧到左深面前,但他却一眼不瞧任由她的一颗心跌落在地。即便冷霜嘴上说着不在乎,可她心中真的能不在意么?冷霜咬了咬唇,一时片刻不知说什么好。
话已说道这个地步,剩下的事情却全由冷霜自己决断。唐无泽并不说话,他只是面容平静地望着冷霜,一双眼眸却寒如刀锋毫无感情。
“有什么值不值得,我岂是那种会责怪自己的人?当初我既然下定决心,就绝不后悔。若是我违背了自己的行事原则,这却要比被左道长拒绝更为难堪!”冷霜忽然站起了身,她朗声说,“这世间的好男人多得很,也不差那左深一个人。我一开始便有所准备,又何必现在懊恼?”
有些意外,但也并未完全超出他的预期。唐无泽挑了挑眉,最终他还是给冷霜鼓了鼓掌。
“倒是阁下说了那么多话,只为再赚我一笔银子,着实用心良苦。”冷霜微笑着说,“可我很抱歉,我并不想出钱让你替我杀掉左道长,不知唐公子是否有些失望呢?”
冷霜这段话,显然是在调侃唐无泽费尽力气却一无所得。但那唐门杀手只是懒懒地合拢了手撑在下巴上,道:“不过无心之举,失败了倒也并不意外。若是成功了,我又能多赚一些银子,又有什么可惜呢?”
冷霜安慰她自己的话,此时反而被唐无泽用来回堵她,这唐门杀手倒是个言辞犀利毫不相让的人。冷霜并未恼火,她有些娇俏地歪着头道:“我忽然觉得,唐公子要比那位左道长有趣多了,也许你就是我那位如意郎君也说不定……”
面对佳人这般的话语与暗示,唐无泽却连眼睛都没眨一下,他淡淡地说:“为了让冷姑娘不再难过,我就再告诉你一个比较有趣的消息吧。那位纯阳道长之所以拒绝你,不过因为他早已有了心上人。姑娘可以猜猜看,那人究竟是谁?”
冷霜却立刻怔住了,她试探着问道:“那人莫不是左道长某位青梅竹马的师妹?”
“冷姑娘却猜错了。”唐无泽有些不怀好意地沉声道,“左道长的意中人却是他身边那位藏剑少爷,叶逸廷。”
冷霜长长舒了一口气。是了,也只有对那位藏剑少爷,左道长才分外温柔。她起先以为那是朋友情深,现在看来那二人却根本不简单。
“想不到左道长竟是个断袖,哎,我这回倒有些同情他了。”冷霜板着一张脸说,“那位小少爷可是个非常有趣的人,左道长若是不将话说得十分清楚,他定然不知晓左道长的意思。这回我真的一点也不难过了,我却有些期盼左道长吃瘪受苦的日子。”
说到最后,这个红衣姑娘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
唐无泽挑了挑眉,是啊,这世间的事情就奇妙在此。谁能想得到,冷如霜华逸若谪仙的左道长竟喜欢上了一个再迟钝不过的藏几十年弟子呢?
第52章 不安
“所以,你花了好几天时间特意从扬州赶来长安,就为了给我讲这个故事?”白雨痕语气冷淡,嗤笑道,“我倒不明白,你为何对那一位姑娘与两个男人的恩怨纠缠这般上心。究竟你是瞧上了那位冷霜姑娘,还是看上那纯阳道长?不管如何,现在故事讲完了,你也可以走了。”
因为上次的事情,白雨痕尽管让唐无泽进了门,却依旧对他没什么好脸色。他方才那些话说得毫不留情,若是其余人听了难免面上挂不住立刻起身告辞。
但唐无泽捧着一杯白水,悠悠闲闲地说:“我自然不是这么无聊的人,这件事却也和你有些关系。如果白先生肯给我一盏茶喝,我就告诉你缘由。”
这唐门杀手,还如从前一般从不吃亏!唐无泽明知白雨痕好奇心重,却偏要吊他的胃口,着实让人恨得牙痒痒。白雨痕瞪了唐无泽好一会,最后才不情不愿地给唐无泽泡了一壶蒙顶甘露。
白雨痕恶声恶气地说:“一杯好茶,换你一个消息,喝完这杯茶你就赶紧走人。”
“我偶然得知,那位纯阳宫的左深道长有个青梅竹马的师妹。”唐无泽说,“而那位纯阳姑娘芳名李绫,今年刚好十八岁。白先生觉得我这个消息,值不值你的一壶好茶?”
“值,自然是值的。”白雨痕忙不迭地点了点头。他又给唐无泽满上一杯茶,态度热情又殷勤。白雨痕态度转变得极其自然,仿佛刚才那个吝啬又冷淡的主人根本不是他一般。
如果那位左道长有了心上人,李绫姑娘自然会黯然神伤,久而久之也就会对她师兄死心。这样一来,白雨痕也就有了机会。这段时间他倒是听了唐无泽建议,循序渐进终于成了李绫姑娘一个关系不错的朋友。之后只要白雨痕持之以恒,那位李绫姑娘迟早会被他打动……
这惊喜来得太过突然,突然到了白雨痕自己也不敢相信的地步。他忍不住面带期盼地望着那唐门杀手,“你方才说这位左深道长倾心于一个藏剑弟子,却求而不得对吧?”
“也许可能或许是吧,我也不太确定。”唐无泽故作遗憾地叹了口气,“这事本来也和我没多大关系,所以我也并没有查得很清楚。既然白先生让我喝完这杯茶就离开,现在我也只好告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