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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正想爬起来,一听这句“杨大姑娘”,脚下一滑,又摔了回去。
他顿了一下,忽然就笑出声来。
那就是我第一次见他笑。
细雪落满长街,灯火阑珊,周围人来来去去,侧目停驻,再也进不了我的眼。
我就傻傻地趴在地上,费力地睁着肿胀的眼,仰头看他,他撑着一柄二十八骨的红伞,衣袖被雪水打得有些透明,额角的头发也湿漉漉的垂下来,他弯着眼睛,唇角微翘,真是一笑漫天的星辰都亮了。
两世时光就凝聚在那一笑中,我看着他,看着他,也嘿嘿嘿地傻笑起来。
那时候我真的想,要是他能一辈子都这么对我笑,真是死也甘愿了。
回去之后,就忙着过年,内院里也开始张罗着,杀鸡宰羊的,那素芸养好了脸上的伤,终于肯出现了,指挥着婢女们裁定新衣。我心里惦记着东方将要面临的反噬之苦,反而没有任何喜庆的感觉,整天绞尽脑汁想着怎么帮他熬过去。
吃食上我尽量做得温补,还特意去问了方祈,一点寒凉的东西都不给他吃。可食补讲究的是日积月累,这么几日想得出什么成效是难了,我便只好把力气使到别的地方。
当天,我抬着一个巨大的洗脚桶进了东方屋子,他差点没把我扎死。
以前平一指教过我,用沸水煮过滚烫的石子,铺在桶底,每日给东方洗脚的时候,就用烧得发红的石头去按他足底的穴位,按个半时辰,通了经脉,后背都能逼出一层汗。能让东方出汗是好事,他练的那神功太阴寒,寒气都积在身体里,武功再高强也是肉体凡胎,久而久之自然扛不住。
只不过我那会儿没当一回事,现在想来,试试也好,说不定就有用呢。
可惜东方非常嫌弃我的行为,压根不让我碰他的脚。我不免有些气馁。原本庙会那夜回来后,他待我又宽容了不少,偶尔用完了饭也不会连忙赶我回厨房,有一次还让我站在他身边,帮他磨墨铺纸,还会对我开开“杨大姑娘”的玩笑。
我委婉地提出建议:“教主,能…能不这么叫吗,换一个……”
他来了兴致:“那你想让本座怎么叫你?”
“教主说的算。”我低头,脸有些发烫,他会叫莲弟吗。
“……杨妹妹?”
我脚下一滑。
他促狭地笑了,我从不知道他有这样活泛的一面。我想我其实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样了解他,这样的东方我并不擅长应对,因为他不是那个被卑微的感情磋磨得失去了所有的东方,他没有百依百顺的脾气,也不会低下头苦涩地笑。
但我知道,在我面前的这个,才是他原本应该有的样子,他原本应该是这样的,一切随心所欲,喜怒哀乐从不掩饰。
每当这时候,我只能很无奈地看着他:“教主,别闹了。”
我不知道那时候我是怎样的表情,但他居然迅速别过头去,慢慢红了脸。
除夕那夜,内院里很安静,几乎所有人都到大厅里闹腾了,炮仗声声,满地都是红屑,我再一次端着一盆水进了东方的屋子,现在我几乎不用和他通报了,因为他认得我的脚步声,每次我走到门口,他就会问:“杨莲亭?”
东方吃了几杯酒就回来了,害得童百熊还抱怨了一通。我进去时,他正坐在床边,看着手里一个简单粗陋的荷包,我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那是我趁着他去成德殿时偷偷藏在他枕头下的压岁钱,里面是我所有的月钱和那个桥头上买的平安符。
他背对着我,手里拿着那个荷包一直看。
我把木盆放在地上,试探着问:“教主,我给你洗脚吧。”
其实我没报什么希望,虽然每天我都坚持给他端来一盆水,但他每次都一挥掌,直接连人带盆把人扔出去。但今天他没有,我大着胆子脱掉了他的鞋袜,托起他冷得像是冰坨子的脚,轻轻隔进盆里。他被烫了一下,然后就回过身子来了。
不知是不是喝了酒,他的脸都红了。
我对他咧嘴一笑,低头按摩着他的脚底。我觉得自己被盯着看了很久,他的视线一直落在我身上,一瞬不瞬地看着我。
“没有人给我送过压岁钱。”他声音沙哑,“也没有人会给我洗脚。”
我抬头,屋子里的灯很暗,没能照亮他的脸,但他穿着寝衣坐在床边低垂着头的样子,让我眼睛有些酸胀。
我低声说:“我会,我每天都给你洗脚,每年都给你备着压岁钱。”
窗外的爆竹响了,我不知道他听见了没有。
当四周再次安静下来的时候,东方很轻很轻地开口了。
“杨莲亭。”
“嗯?”我低下头,把他的脚搁在膝盖上,用棉布细细擦干。
“留下来过夜吧。”
我差点一头摔进洗脚水里。
作者有话要说:对了,我在这里解释一下那个前世和今生教主性格很不同,让人觉得是两个人的问题。呃,这怪我,首先因为我回忆部分写得略多,这样一对比就很明显,这不好,我以后会改。然后就是因为两世的杨莲亭对待教主的态度不同,前世他来得晚,教主葵花宝典练完了,已经很希望成为一个女人,而且前世杨莲亭很殷勤,教主对他喜欢上了,结果这货又花心,教主是伤了心的,他总是在无望中等啊等啊,人自然不开心。这一世,教主和他认识得早,性格还没有大变,杨莲亭也是比较守本分的,但他有时候的举动又会让觉得这货好像在暗恋他,故意勾引他一样,所以教主对他态度就更傲娇一点,也就显得像是两个人。其实都怪我,是我没处理好,接下来我会尽量写好的QAQ
☆、表白
快到了三更开门迎春的时辰,爆竹响得越发凶了,山上山下争先恐后地响成一片,连门窗都微微颤动。外面更是热闹,黑木崖上的小孩子正放花炮玩儿,其中就数童百熊就跟他那混世魔王般的小孙子嗓门最大,不知在闹什么,一老一少的大笑声就没有停过,隔得那样远,都能一重重传到教主的房里。
相比之下,这屋子里就显得太安静了。
房中只点了一小盏琉璃灯,一晃一晃的光透出灯罩,有一种流淌的琥珀色。窗子是半敞开的,风吹着水波般的光亮急掠过东方的脸庞。
他低着头,清隽的脸上看着平静,黑漆漆的眼眸却微微闪烁着。
“等会儿你把水倒了,就回你屋子把你的东西都收拾了,一并带过来。”他抿了一下唇,语气有点莫名的生硬,“以后你都歇在本座这里,这屋子也归你管,钥匙……本座明天让素芸交给你,只有一条,没本座的吩咐,别让人进来。”
我很煞风景地蹲在洗脚盆前面,傻愣愣地瞧着东方,心中还如惊涛骇浪一般。
他…他刚刚说了什么?
留在这过夜……以后都歇在这里……
前世,他也是这么说的。那时我听了欣喜异常,忙不迭收拾了东西睡过来,只以为是单纯的提拔,并没有深想东方这个决定意味着什么。
后来才明白,他自宫后那样敏感多疑,怎么会随便召一个人同室而居?